却芫奇道，“狐狸是不是在笑，你都能看得出来？”也不等思礼回答便将狐狸窝在腹间，起身套了一旁的高统靴。
    思礼看着那只小狐狸紧紧攀着却芫的腰，动也不敢动的模样，咯咯笑着说，“不是，就是单纯觉得像。”
    却芫站在门外等思礼穿鞋，边摸着狐狸顺滑的皮毛边答道，“狐狸当然会笑，只是人看不出来罢了，如果你也能看出来，岂不是也成狐狸了？”
    两人并肩走着，思礼随手折了跟小树条，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抽着路边的小草，光溜溜的脑袋在晨光的照耀下微亮，小巧的模样煞是可爱，宽大的僧袍衣袖扫着及膝的黄芽树，忽然猛抬头，问道，“却芫姐姐，咱们不去看花了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心思变得可真快。”
    思礼讨好一笑，咧着嘴巴直乐，手里的小树枝一指，朝向了南边那方向，眯起眼睛，愉快的说，“我们去听刘采春唱戏！”
    刘采春？却芫眉头一蹙，“我昨天已经看过了，不想再看。”
    思礼大为疑惑，不解道，“却芫姐姐，听刘采春唱戏的人可从来没谁说过只听一遍便不想再听的，你真是个怪人！”
    却芫瞧思礼低着头，撅着嘴巴，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你很想去听？”
    思礼的脑袋哗的就抬了起来，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嘴角却上扬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师父总是不允许我去听刘采春唱戏，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所以……”
    “你师父为什么不允许你去听她唱戏？不是很多僧侣都在听吗？况且他们还总是在大慈恩寺唱。”
    思礼皱着眉头想了想，半晌才吐了三个字，“不知道。”
    “这会儿她还没开始唱，或许我们偷偷的溜到后面还能碰见她。”思礼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的比画着刘采春的模样，“采春真是个好姑娘！”
    却芫直笑，“思礼，你真是个花和尚！”
    思礼不屑的撅嘴，“错了错了，早就说过食色，性也，怎么总是笑话我？”
    却芫没答话，只是摸着已经睡着的狐狸，眼神淡淡的。
    刘采春夫妇的确还没上台，思礼带着却芫由外边绕进去时，一群人正在忙碌的准备，有的人在抹着脸，有的人在调着琴弦。
    刘采春太过好认，因为那一副姿容不凡的样貌。虽然只远远的见过她一次，但却芫还能一眼将她从人群中挑出来。
    她黑发未束，绸缎般的铺纵在身后，不见丝毫折印，侧脸上抹了一层细白的粉，睫毛却纤长幽黑。
    思礼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神哀怨的瞟了那个坐在刘采春身后，为她梳着一头长发的男子，道，“为何就不能是我呢？”
    这一声说大不大，却将无声忙碌的众人眼光全吸引了过来，刘采春和季崇自然也不例外。
    那刘采春忽然捂住了嘴，轻叫了出来，眼神直直的盯着却芫，片刻后才回过头去看她夫婿季崇。
    却芫不自觉的皱了眉头，直觉就想走，可却先一步被思礼拉住了衣袖。
    睡在却芫胳膊里的狐狸还是没醒，只是稍稍挪了个窝。
    季崇朝却芫走了过来，眉目清秀，眼神干净，略略有点显瘦，周身都散发着温和之气，他恭敬的朝却芫一揖，道，“这位小姐可是来看采春排戏的？”
    却芫不明就理的回了个礼，点了点头。
    季崇稍稍让出个空位，转过身看了眼端正跪坐着的刘采春，眼神温柔，道，“采春想请你过去，不知可否？”
    “找我？”
    季崇看着却芫指着自己的鼻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不错，就是你。”
    “可我只是来看她的戏，不需要和她说什么话呀！”
    思礼在却芫一旁猛扯她袖子，就差直跺脚了。
    季崇瞥了眼思礼，随即又转回目光，“采春她觉得你很漂亮，想和你说会儿话，不知小姐是不是嫌弃我们身份？”
    却芫一阵语塞，尴尬的看着一直笑望着自己的刘采春，犹豫了下，道，“那好吧！”
    季崇轻轻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却芫一身胡服，模样确实灵秀，脸庞精致，气质也优雅，刘采春初见便喜欢的不得了，等却芫在她身边坐定了，她才微微动了动身子，让自己正对着她。
    季崇就跪坐在刘采春身边，目光柔和，思礼却顾忌着出家人的身份站在却芫一侧，只是目光却锁在刘采春身上，像个贪婪好色的小和尚。
    刘采春的头发因了却芫的到来没有及时束起，柔柔的垂在身侧，她冲却芫一笑，开口道，“不知采春可有唐突了小姐？”
    却芫只得勉强笑道，“不会不会，我只是……不太擅长和陌生人交谈。”
    刘采春了解的点点头，“采春请小姐来只是因为觉得小姐面目实在漂亮，想结识一下，只是……怕小姐你嫌弃我和阿崇的优伶身份……”说着她低下了头，发丝哗的垂到了地面上。
    却芫只觉得这个女人能将人的呼吸都夺了去，虽谈不上长得多么的倾国倾城，但她的妩媚气质简直是无人可比了，单单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由她做来都是风情万种。
    刘采春和薛涛不是一类人，却芫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薛涛给人的感觉总是风尘气重了些，美则美矣，却流于俗，刘采春却给人清新自然的芬芳之感，淡淡的柔和，总不会冲了你鼻子。
    “我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却芫嘟囔着嘴小声说道，没想却被刘采春听了去，原本安静的容颜忽的笑了出来。
    季崇将刘采春抱入怀中，抚摩着她长长的黑发，由刘采春笑着说，“小姐真是可爱。”
    却芫不由得红了脸，“我叫荣却芫，如果采春不嫌弃，我们可以做朋友。”
    “怎么又成我嫌弃你了？却芫？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就像你是个奇怪的姑娘。”刘采春打趣着说，已不见了刚才的幽怨，淘气的一眨眼，“我叫刘采春，你肯定知道了，他是我丈夫，叫季崇。”
    却芫已经对不时的遇见历史人物不太惊奇了，只是答道，“我知道，昨天我已经见识过了。”
    刘采春歪了歪头，“你昨天来看了？”
    却芫点头。
    “那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刘采春说了这话却被季崇点了下鼻尖，随即又改成，“想不想和我学？”
    却芫一楞，“和你学唱戏？！”
    这话说得太过大声，狐狸幽幽的睁开了眼，漂亮的眼睛慢慢的对准焦距，刘采春和季崇的面孔就撞入了他的眼，嗖的一声回头，就见却芫一脸惊讶。
    思礼用膝盖拱拱却芫，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刘采春只是瞟了眼那狐狸，便不着急的等着却芫回答。
    却芫有些为难，“可我似乎只会弹琵琶，唱戏……我应该是五音不全……”
    刘采春轻轻一笑，“就是有可能喽？”
    “这也要看条件允不允许的，我这副喉咙天生就不是能唱的料，再怎么折腾还是这样。”
    刘采春挣脱季崇的怀抱，一本正经的说，“有我在，没什么人是教不会的。”
    她的声音确实如金玉般，甚至能听出一丝光滑的质感来，高音唱得一派轻松，表情也是丰富，可却芫行吗？她似乎除了弹噼啪时能跳上一两段舞，其他都拿不出手。
    却芫看着刘采春清瘦的脸上满满的跃跃欲试，也不好再推却，这便点了头，应承了下来。
    刘采春眼光一亮，别提多精神了，再不顾礼仪什么的，激动的拉过却芫的手，直笑道，“如果我有个女儿，我便把我所学的全都教给她，可我到现在也没生出来。”季崇脸一红，又听刘采春道，“所以现在就先让我过下当师父的瘾。”
    优伶多是母女相传的，只是却芫有一点搞不懂，这难道是个很好的职业吗？竟还有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女儿走和自己相同的路？
    她看了一眼满脸宠溺的季崇，后者恰好注意到她的眼光，仿佛读懂了她的疑惑般，这便笑着说，“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自淮甸而来，不像你们这儿的人这么在乎身份地位，何况原本采春就是因为喜欢唱戏而当的优伶，可不是被迫，她也只是希望有个女儿，可以继承她的爱好。”
    却芫有点抬不起头，思礼往她这边靠了靠，朝她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狐狸在她腰间抓了抓，却芫赶忙低头，那狐狸正一脸抑郁，却芫只得安抚的摸了摸它的背脊。
    “你有一只非常讨人喜欢的狐狸，可否让我摸摸？”刘采春一脸好奇，刚伸出手来就被季崇啪一声打了下去，这才不甘的撅着嘴。
    季崇说，“我给你梳头，梳完了后就个却芫唱去吧，别尽打坏主意！”
    刘采春冲却芫不好意思的一笑，又倔着对季崇道，“摸一下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不等刘采春说完就被季崇瞪了一眼，只得作罢，端正坐好，就像却芫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高雅的任季崇帮她打理头发，片刻后又问，“却芫你认识元稹吗？”
    却芫一楞，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说，“认识，怎么了？”何止是认识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