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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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由于工作的关系春节过年没法呆在家里,所以八岁的春节就是我和妈妈裹着棉背心靠着电暖器度过的。
九岁这年雪下得格外大,到最后雪缓缓地,像放慢镜头一样忽忽悠悠地落下。我穿着那个棉背心,兴奋地穿梭在院子里。
走到中院的时候正赶上前面的两个姐妹出来倒垃圾和煤渣,她们见了我就说:“小骏这么冷还出来玩啊。”我搓搓手,然后点点头。
等她们倒完煤渣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她们门口站着。她们中的姐姐推推眼镜说天气太冷就跑着先进屋了,妹妹则小心踩着雪走到我身边:“小骏我们堆雪人吧。”
我睁大眼睛看看她,然后说好啊。于是便跑回家拿了副手套,蹲下身开始堆我们的雪人。
她们家门口的雪还没有扫开,因此堆得很厚。我弯腰,把手摆成推土机的模样,然后两只脚使劲儿蹬地,不太费力气就把松软的新雪聚集在一起。
她也蹲下身,开始美化雪人。“小骏去那边拿点雪”“小骏把这里的雪挖掉一点”“小骏把那边拍瓷实”——在她的指挥下,雪人渐渐从一堆不成形的白雪变成一个有身有头的人形。
妹妹掸掸我背心和头上的雪,站起来说雪人还得有眼睛鼻子。我灵机一动又快步跑回家,拿来橡皮泥,途中还险些摔倒。
我用黑色的橡皮泥搓成两个圆球,当做雪人的眼睛。还用五颜六色的橡皮泥做了雪人衣服的扣子,嵌在它的身上。妹妹则拿来胡萝卜、扫把和水桶,当作雪人的鼻子、胳膊和帽子。
我们伴着寒冷长舒一口气,看着如此生动的雪人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妹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跑进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傻瓜相机。
“小骏来,照张相吧!”说着把我推到雪人旁边,自己走出开一段距离。
“咔嚓——”一张照片留住了时间。
那照片现在还留着,雪人早没了吧,它也许在天气转暖的时候悄悄溜走,或者它今年还会回来呢。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妈妈就在老宅子门上挂了两个红灯笼,老宅子里面也装饰上彩灯。即使这样,我还是有点失落——又是一个没有老爸的春节。
九岁这年北京已经不让放炮,外面安安静静的,不过偶尔会有几声炮响窜进耳朵,过一会又是一片安静。
我穿着新买的中式服装,心里还是免不了冷清。
快到六点,天快全黑。我和妈妈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无聊乏味的电视节目。我从房子角落里拿起老爸之前弄来的“砸炮”,开开门,向没有雪的地面使劲摔去。
“嘭——”一声脆响,却衬得我和老妈更加孤独。闪烁的彩灯和红亮的灯笼好像与我们无关,月光照在雪上反出银亮的光,打在前排高墙上,映出斑驳的墙皮。
突然远处有人踩雪的声音,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也越来越亮,从拐角出走来一个人——是赵妈。
“肖军儿!”又是那特有的口音,当时听起来真是亲切无比。
“叫上你妈来赵妈这过年来吧!”赵妈的声音很响亮,虽然四周昏暗,我还是看清了赵妈那张笑呵呵的脸。
我想都没想,转身,进门,拉上妈妈,关灯,锁门,跟着赵妈手电筒的光,朝赵妈家进发。
银色的地面显得那么欢愉,“吱吱”的踏雪声像是快乐的音乐。小孩子最怕孤独,而今年春节的孤独终于离我而去。
赵妈敲敲她家院子的铁门,大喊到:“老商,快开门来,肖军儿来了。”
过了一会喝的醉醺醺的商大大左摇右摆得打开门,看见我,一把把我搂过去:“肖军儿来了,走,进屋吃饭去!”我问到一股白酒味,仿佛都要把我醺醉。
一股温暖的气流包围了我。我走进房间,看到一屋子的人。
商大大的儿子,小强哥哥;他们的女儿,小华姐姐;还有商大大的外甥女,小秀姐姐和她的丈夫小威哥哥。
这么多的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坐下。有的坐在椅子上,还有人因为没有椅子就凑合坐在床上。一桌子都是菜,盘子叠着盘子,再没有空隙放下任何东西。
我之前认识强哥和华姐,甚至小秀姐姐在我小时候还照顾过我,所以我一进门就被大家拥到床上坐下。
大家都问我最近的情况,我也笑着应答。房间里格外明亮,跟外面飘雪的黑夜比起来就是另一个世界。
赵妈帮我和老妈拿了碗筷和杯子,大家就这么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直到春节晚会开始。酒气充斥整个房间,暖气烧得很热,我觉得无比温暖。
我吃饭的时候球球从外面跑进来,还不停抖着身体,白色的雪散了一地。球球还打了个喷嚏,一看就是刚出去玩完回来了。
看见我来了,球球狂奔过来,在我面前激动得晃来晃去。最后用前腿扒着我的腿不停往上蹿,这时我才明白,这小东西正惦记着我碗里的红烧肉呢。我丢一块在地上,球球立即趴在地上乖乖地吃起来,我一看它这么爱吃,就又夹一块给它。
每到这个时候,赵妈就会对我说:“肖军儿,别给肖秋儿吃肉了,以后它就越来越馋。”
商大大红着脸有点结巴地说:“今,今天过年,干吗不给肖秋儿吃。肖军儿,给它。”我应了一声,随手丢给它一块肉。
春节联欢晚会要开始了,赵妈张罗着大家到电视旁边。商大大已喝得大醉,不管赵妈怎么拉他,他都是那一句话:“让我和小威再喝点。”便死拽着小威哥哥,准备一醉方休。
大家从饭桌旁转移到茶几前,看着电视。我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年,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过年的滋味。
大家嗑瓜子、吃糖,忙得不亦乐乎。赵妈拿出个红包,递给我。我习惯性地说不能要不能要,妈妈客气地说怎么能要赵妈的钱呢,可到了最后还是会欢喜地揣在兜里。这一客气的套路好像是约定俗成的,已经成为一个必要的环节。赵妈启了个头儿,其他人也跟着递起红包。
看着晚会我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抓了一大把瓜子,跟妈妈说要去找朋友玩,便跑出屋去。
我当然是要去小玉家拜年,然后拉着小玉又到了松仁家。他家更是热闹,什么七大姑八大爷的都来了。我拽上他们来到居委会前的大空场上。
空场上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因此这里四周都很暗。我让他们等我一下,又回到商大大家,拿上三个纸灯笼,点上蜡烛,又在上面拴上筷子。
“看!”我对小玉和松仁说,“这样就亮了!”我们不怕冷地坐在雪地上,谈着最近的情况,讲讲笑话什么的。偌大的空场上只有我们三个点灯笼的孩子,难免有点恐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站起身:“好了,有点冷,回家吧!”大家便站起身,掸雪,转身回家。
我又回到商大大家。看到商大大和小威哥哥还在喝,他们的酒量还真是大。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赵妈张罗大家包饺子。包好的饺子放在盖莲(盛饺子的容器,用一根一根竹子拼成)上,准备在十二点以后煮着吃。
包好了以后赵妈神秘兮兮地跟我说:“肖军儿,我在饺子里放了一枚硬币,一会谁吃到了明年就会有财运!”我突然起了兴趣,下定决心一定要吃到里面有硬币的饺子。
终于过了十二点,电视里全是欢呼声。我冲着大家作揖:“大家过年好,过年好啊!”逗得各位开怀大笑。而商大大和小威哥哥早已喝醉,倒在床上睡着了。
赵妈端着热腾腾的饺子,我夹起一个,发现上面有盖莲留下的印迹,一条一条的显得特别好看。
我一个接一个地吃着,期待着那枚硬币的出现。然而随着小秀姐姐一声:“啊!我吃到硬币了!”我的期望被彻底打碎。
九岁的这个大年三十,我和一群没有血缘的人一起度过,却真真切切地过了一个有血缘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