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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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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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习远并没有离开,他又重新坐到了沙发上,我预感接下来的交谈会持续很长时间,所以搬出了我的零食。我酷爱垃圾食品,闲的时候要吃点什么才不心慌。
据穆习远说,原音只提及过我的名字一次,他当时说,七月也怕热。原音的死因是自杀,他在遗书中也很清楚地说明了。他自杀前的一周还和穆习远一起吃了顿饭,这个时候的他变得沉默寡言,也瘦削了许多。他只说自己的公司很忙,仅此而已。我之前从未听说过有关穆习远的任何事情,原音并不说他的事情,况且去年夏天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发生在傍晚,我刚下班,就是那么巧,他与我在走路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他当时穿着西装,正在打电话,简单攀谈了几句,他便要走了。可是离开了五六分钟后,他突然追上了我,问,林七月,你吃饭了吗?于是我们一起去吃了晚饭,我很少晚上吃正餐,那天在小菜馆里,原音极其熟练地点了五六道菜,泡椒土豆丝,糖醋鱼,芙蓉蛋,牛肉羹,还有炒时蔬。虽然感谢他的美意,可这些菜我都不爱吃,我不爱吃辣,不爱吃甜,黏糊糊的也不吃,更加讨厌吃青菜。吃的有些勉强,也许他看出来了,是的,即使我装出很爱吃的样子,他还是看出来了,很难过,很生气,几乎有些颤抖着站起来,原音付钱后头也不回就走了。最后的晚餐就是这样了,我想,当时我们如果去吃肥宅餐,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可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影响原音的。
听罢我的叙述,穆习远长长叹了口气,过了半晌,他说,“也是奇怪,这些菜原音也不爱吃,他对吃的很挑剔。”
在我们把印象中的原音拼凑起来时,双方都很诧异,确切地说,是我认识的原音太不一样了。一点左右时,穆习远准备离开了,他说,“如果他的家人来骚扰你,记得找我。”
报之一笑,我送穆习远出了门。
日子安生了两天,我脸上的乌青消退了些,燥热的一天从早上开始。吃了早饭,我去了公司,我被解雇了。走出写字楼时,我竟然觉得一身轻松。去吃了一顿披萨,下午十分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原音的妈妈,她请我去一趟紫薇园。我实在害怕再次被殴打,于是给穆习远打了电话,那一方的男人仿佛在睡觉一样,嘟嘟囔囔的叫我等他十分钟。不到约定时间,穆习远开着一辆私家车来了,他打着哈欠,他昨天夜班,中午才睡着。
怀着歉意上了车,我说道,“我失业了。”
“等程序走完,你就有钱了,非常有钱。”
“你觉得,我是说,在你看来,原音会不会喜欢我?”
听到我的问题,穆习远失声而笑,“我实话实说你别介意啊。你不是原音喜欢的类型。他喜欢阳光活泼可爱的女人,而不是你这样的。”
见我沉默,穆习远连忙又补充道“可能是我估计错了,毕竟他留了那么多钱给你,应该对你是有不同感情的。”
其实从原音第二次接触我,我就有了这样的疑惑,可我们之间的往来太寡淡了,淡的都没法添油加醋。约摸个把小时,我又来到了原音生前居住的家。我在门口看到了原音的母亲,她显得更加苍老了。
随她再次去了原音的卧室,还好只有个女佣在,我的心这才落地。
“抱歉林小姐,上次……”
“没事,擦了药已经快好了。”
“明天这个地方就要出售了,我想还是通知一下你比较好。”
“……”
“你看看有什么想带走的东西……”老太太再度哽咽,她慢慢地站起身,说道,“请便。”
周围再次安静了。这间卧室的隔音不太好,蝉鸣声声入耳。卧室极大,几乎与我住的三室一厅一样大了,也许是出于好奇,我强烈地想去翻翻看从前原音用过的,碰过的东西。衣帽间里,大多是素色的衣裤,书柜里,大多是他在图书馆借阅的书籍,在打开抽屉时,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游戏匣子。记得有次去图书馆,我迟到了,原音正在玩游戏,全神贯注。我素来是不爱这些的,对于他兴致勃勃的介绍,也只是敷衍了事的简单应答罢了。拿起那个匣子,还挺沉的,原音的突然离世让我有了些许愧疚,也许是我没有好好的回应他,所以他自杀了?想起穆习远的推测,我自嘲地摇摇头,不会的,原音不喜欢我,我们只是不经意擦肩而过的路人。
没什么好拿的,我只揣走了这个游戏匣子。在离开这儿时,老太太叫住了我,递给我一个锦盒,她双眼噙泪,嗫嚅道,“既然原音选择你作为最重要的人,这个手镯,也该属于你。再见了,林小姐。”
这一刻,我的眼眶也要湿润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原音对我而言究竟意味什么。严格来讲,我对他是有一丝丝喜欢的。说真的,谁会拒绝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呢?可问题在于,这样的喜欢只有一丝丝罢了,这微弱的,不值一提的一丝丝,谁会在意呢。锦盒里,是一只飘绿的镯子,好看极了。
“是他妈妈送你的吧。”良久沉默的穆习远突然说道。
“也许我不该收下。”
“你拿着吧,这对老人家来说,或许是个成全。”
“原音之前有女朋友吗。”
“有的,但是他没有带来给我瞧过,他们应该是非常相爱的,但后来分手了。”
“什么时候分手的?”
突然,穆习远踩了一脚刹车,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突然将车子停到了马路边。
“好像就是认识你之前几个月分手的,那时候他经常叫我出来喝闷酒。”
像是突然找到了答案,我和穆习远都发出了释怀的叹息:原音的前女友应该与我长得非常相似,与我沉闷性格不同,她是个热情开朗的人,有可能,连名字都高度相似,她也叫七月。更有可能的是,她也姓林!穆习远推测,这女孩应该是经常和原音去小菜馆吃饭的,她爱吃辣的,甜的,黏黏糊糊的东西,还有青菜。所以最后一次见面时,原音才会有如此诡异的举动。仔细想想,那天他甚至没有看菜单,就熟稔地脱口而出了几个菜,老板也司空见惯一般。
车子开得飞快,我和穆习远都迫不及待想印证这样的推测。在那个离我家不太远的巷子里,在那不起眼的小菜馆里,从一个秃头老板那里,得到了最终的结论。
是了,至少有三四年,原音和那个与我长相高度相似的女孩子是这里的常客。这就是真相。
恰逢晚饭时,我肚子很饿,与穆习远点了几个菜,心情畅快地吃了起来。
“哇,这几天突然看到你笑这么开心。”穆习远说道,“你可真是个怪人。”
“你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找到这个女孩,物归其主,你是警察,排查几个人应该不难。”
“那个镯子还不还都无所谓,只是老太太的念想而已。”
我又去盛了一碗米饭,说道,“我说的是那些钱。”
“……”
说实话,这里的饭菜味道还真不错,这几天我都没好好吃饭,现在狼吞虎咽,顾不得形象了。半晌,穆习远都没说话,抬起眼睛,只见他盯着我,黝黑的眼睛明亮,带着一丝温柔,他突然抬起手拈起我嘴边的一颗米,说道,“或许我推测错了。”
在等穆习远消息的时间里,原音的律师顶住了他两个姐姐的压力,联系了我,我让他再等一段时间。另外,我在家附近找了一份兼职,虽然我马上要搬家了,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在那个小菜馆附近,碰到原音的女朋友。
白班到晚上六点,下班后看到穆习远在超市门口抽烟,他冲我招招手,叫了一声,“七月,下班了?”
“你吃饭了吗?”
“你呢?”
我摊摊手,穆习远伸个懒腰,笑道,“好邻居,今天去我家吃饭吧。”
我连忙跟上去,问道,“你是不是有线索了?”
“别想太多,吃个便饭而已,你不是快搬走了嘛。”
“那谢谢啦。”
穆习远家住顶楼,两层加阁楼和屋顶花园。进了屋,就闻到饭菜香味。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他妈妈上来招呼我时,我说话都结巴了。还没到开饭时间,穆习远带我参观了一下他的家。中式装修,他的父亲是很有名的作家,母亲退休前是某局局长,家里的阿姨叫张姐。顶楼的花园里风很大,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却很凉爽了。我坐在茶桌前有一刻恍惚,这拥挤的市中心,也有这样惬意的地方。
“七月,你老家是哪里的?”
“南方小县城,我跟着奶奶长大的,她六年前已经去世了。”
“你喜欢原音吗?”
我看看穆习远,他的问题问得够跳跃的。
“我们真的只是路人关系。他的女朋友,你这里有眉目了吗。”
穆习远坐到我身边,摇摇头,“我以为林七月这个名字挺特别的,谁知道一搜索,那么多。”
“会不会不姓林啊?”
“有可能,原音去世前如果神智恍惚,是有可能把姓写错的。”
“哎……”
“如果这样,你还坚持归还钱吗?”
我毫不犹豫点头,“当然,一定。”
“那是十二亿美金,不是十二万人民币?你懂吗?”
“我懂,可那不属于我。”我看向穆习远,笑道,“对原音而言,这或许是对他的最大安慰了。”
“你真是个怪人,七月。”
余晖散去,我肚子饿的呱呱叫,“不要去想那些钱了,我们想想晚饭吃什么吧。”
张姐来叫我们吃饭的时候,我高兴得不得了。穆习远的爸爸回来了,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叔叔,他带回了今晚最后一道菜的主角,一条他钓了一天的鱼。他们的热情让我热泪盈眶,好久没有家的感觉了。酒足饭饱,我撑得有些难受,穆妈妈看我要帮她收拾碗筷,连忙叫穆习远带我出去散散步。夏日的夜晚很是凉爽,公园里也相当热闹,走了有一会儿,穆习远问道,“你什么时候搬家?我那天要是有空过来帮你。”
“谢了,我打算回老家去。”在穆习远略微惊讶的眼神中,我继续说道,“我有些积蓄,足够回老家做点小生意,生活还是有保障的。大城市虽然繁华,可我觉得有些累了。”
凉风习习,北方的夏就是这样温柔,无论白天多么燥热,夜总是它原本该有的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快八月底了,这段时间穆习远很忙,我们几乎见不上面,倒是穆妈妈总是叫我去他们家吃饭,因为她觉得穆习远这么大了没谈恋爱也就罢了,连认识的女孩子都少,所以我作为他目前唯一的女性朋友,让她很高兴。我喜欢他们家的氛围,让人十分放松。临别前,我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手作为赠礼的东西,只得帮穆妈妈做了一坛子泡菜。
关于原音的遗嘱,在我的要求下无限搁置,什么时候找到那个女孩,我再来配合处理。
临走前的晚上,我简单收拾了行李,抽屉里放着我从原音那儿拿回来的游戏匣子,想想可笑,我干嘛拿回来,我又不喜欢玩游戏。可那一天原音专注的模样令我有些好奇,他在玩什么游戏?一边想着,一边启动了游戏匣子,投影照在墙壁上,随意找了两个短标题的游戏试玩了一把,只得感叹,果然我这样的游戏绝缘体是没法集中注意力玩下去的,略有些无聊。
准备关匣子时,光标来到了最后一个游戏,标题很短,短的令人困惑。
幻想界。
还没反应过来,确认键已经按下。
投影上显示出来一系列登录信息,是原音的。再次按下确认键,只见投影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白色方块,多的快要涌出来似的。我突然很困,困得睁不开眼,印象中最后一幕,是周围浮动的白块,将我淹没。
再次清醒时,我周围皆是白色的漂浮物,我在下坠,由慢到快,很快就要窒息了。我这才看清楚,那白色的漂浮物,竟然是云,而我正在下坠中。我一定是在做梦,快醒来吧。
背都感觉烧灼了,我拍拍自己的脸,疼,麻木,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突然,远处飞来一个黑色物体,在我落地的瞬间,将我接住。
“是你?”
我被放到地上,双腿发软,瘫坐着,面前的男人很高大,他一头微卷的黑发,穿着一身奇怪的鳞甲。
“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歪歪脑袋,说道,“幻想界啊。”
“……”我舒口气,是游戏里啊。现在的游戏,真实感这么厉害了吗?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啊?”
黑色的身影蹲了下来,他凑近我,笑着说道,“要不要重新缔结契约?我的七月?”
我一直在心中默念,这是游戏,可能就是那个整天被宣传的虚拟现实游戏,这个人是有游戏里的人。但,他怎么知道我叫七月?我明明是用原音的账号登录的啊!缓过气来,我四下看了一圈,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除了绿色的草地,什么也没有,没有声响,也没有风。而天上,没有太阳,只覆盖着厚厚的云层,那云层洁白,缓缓涌动着。
太真实了,这草地的触感,微凉,潮湿,让人感觉很舒服。
突然,一阵风过,我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匹洁白的马飞驰而来,不少片刻便停在我面前。
“你是要在这里发呆,还是和我一起回城去?”
不待我说话,男人翻身上马,单手便将我捞起来放在他面前。马打了个响鼻,竟然凌空腾起,一路向着那白云飞去。我死死抓着缰绳,看都不敢看下方。很快我们穿过云层,然后,竟然是在水里?我急忙屏息,手脚不由自主扑腾起来,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头顶处水波荡漾处隐隐约约有光,很快,我便没有气了。意识在涣散,我背后的男人将我的脸转过去,嘴唇相触,我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闭住了眼睛。
梦绵长而轻柔,仿佛置身于一个大水泡中,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副地图,然后便是身下这张极宽的床。黑色的晶石地面亮的反光,洁白的被褥软乎乎的,轻飘飘好似没有重量。这儿没有窗,只是有一个突出去的平台,光落在飘舞的纱帘上。
“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看向门,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她穿着类似古代的襦裙,扎着两个简单的丸子头,她端着一个托盘朝我走来。
“这是哪里?”
“这儿是虹柱山。您可算醒了。”
“我睡了多久?”
小姑娘竖起三根指头,“三天,整整三天。”
换好了我的衣服,我仍旧缺乏真实感,这儿应该是游戏吧,可是也太真实了。扒着柱子眺望下方,只见群山之间有一片碧色的湖泊,城池呈棋盘状,此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方才的女孩叫做枭,她说领主去天宫开会了,一会才回来,我可以先在这里参观参观。那领主应该就是之前穿鳞甲的男人,我至今不知他姓名。
这宫殿里是没有窗的,四处漏风,来往的人也很少,他们看到我都会连忙低着头匆匆走过,走了一圈,煞是无聊,准备去问问枭,怎么登出游戏,我不想玩了。
枭正在整理方才我睡觉的房间,她困惑地抬起眼睛问,“什么是游戏?什么登出?”
“这才来了多久,就迫不及待想走了?”
背后的声音有些熟悉,枭连忙向来者行了个礼,匆忙退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依旧穿着鳞甲,仔细一看,这鳞甲仿佛贴身长着,非常合身。男人走近我,笑着说道,“螣蛇。”
“我怎么退出游戏?”
“……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我望着下方,心都快跳出来了,难道要跳下去?不跳能怎么办,游戏怎么这样设计。我深呼吸几口气,正准备往下跳,螣蛇突然抱住我,大声道,“你还真跳啊!”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光芒正盛却不见太阳,可能是午饭时间了。不大的圆桌上渐渐摆满了珍馐佳肴,琉璃制酒盅里的酒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螣蛇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好不惬意。我只觉得肚子饿了,伸手想去拿个点心,半道却被螣蛇拦了下来。
“你来的时候应该是晚上了吧。”
我一时没转过弯来,还愣了几秒。
“是,大概快十点了吧。”
“所以这个一定不能吃,晚上吃多了会长胖。”螣蛇抓过我手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又说,“你比之前是胖了不少。”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退出游戏呢,我明天还要坐火车。”
兀自吃了会儿,一杯酒下肚,螣蛇说道,“你和我没有缔结契约,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按道理,你现在应该在隔离区待着的,不过嘛,咱们虽然三十多年没见过了,也是相识一场,总不能把你丢在那儿。”
三,三十多年????
酒足饭饱后,螣蛇终于受不了我不停问东问西,只得答应我,试着送我离开。
来到平台上,我困惑地望着螣蛇,他搔搔脑袋,指着下方说道,“你试着跳下去看看。”
“啊?”
“没办法,试试吧。”
我相信螣蛇对我是没有恶意的,下面的风呼啸着,令人胆寒,我深吸口气,迈出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