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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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原音死讯时我正在开会,警察的到来让名不见经传的我迅速成为了公司的焦点。
小型会客室里摆放着每日新鲜送达的鲜花,正是盛夏时,被豢养在冷气下的花朵没有丝毫萎蔫,仍旧散发出香气。
“不好意思,天太热了。”胖胖的警察中年,秃顶,啤酒肚瞩目。他一口气喝完了半壶菊花茶,一边说着,他拿起自己的本子,使劲儿扇了两下。
我只是笑了一下,看向了站在窗边的另外一个警察。他的个子很高,沉默,没有多余的表情,对于他方才提出的简单问题,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和死者原音是何关系?
是啊,是什么关系呢?如果说是朋友,可我们几乎有一年没有联系过了。如果只是陌生人,就如那个年轻警察所言,原音的遗书中为何要提及我的名字呢?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来找我做调查。
“我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不常来往。”
“六月十五日晚上你在哪儿,做什么,何时离开,是否有证明?
六月十五?已经过去十天了,我却仍旧记得。那天傍晚开始乌云密布,不少片刻大雨倾盆,我因为业绩不好,被留在公司加班,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了。
胖警察只是将信息记录下来,并未过问。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原音死了,并且不知何故遗书中提及了我的名字。我甚至没法描述原音最近是什么样子。胖了瘦了?头发长了还是短了?全部记忆停留在去年夏天,他穿着朴素的白色上衣,休闲短裤,斜挎包里装着遮阳伞。是啊,他怕热,图书馆里冷气出风口下的座位永远都是他的。第一句对话是什么呢?他执拗地,有些孩子气地站在我面前,轻声地说,这个座位是我的。空空荡荡的阅览室里,他偏偏要坐我的座位。第二句话是什么呢?他的酒窝,他的的小虎牙,都让他笑起来好看极了。
这么巧,你也怕热。
他伸来的手很烫,只是轻轻一握。
我叫原音,你呢?
七月,林七月。
又是一个阴雨天,如果可以我是不想出门的。连续的阴雨天终于带来了一丝凉意,查好了公交车路线,吃了早饭,神使鬼差出了门。
那日送走警察,我还没回到办公桌前,年轻的警察便折返了回来,他说道“七月三号追悼会,你会去的吧。”
有些犹豫,那天是工作日,除非必要我是不想请假的。业绩连续几个月垫底的我实在没有勇气去请假。主管看着我的请假报批单,说了一句题外话,七月,你知道公司不养闲人的吧。紧接着他潦草地写了个同意后挥挥手让我出了办公室。
早高峰的公交车挤满了人,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车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我一个人时,有些诧异。就连司机都向我确认了一下目的地,是的,终点站下车。紫薇园,高端别墅区,这里环境极其优美,如世外桃源一般,只是离城区太远,生活不便,即便是有钱人也只会在周末或假日来住个几天罢了。原音生前住在这里?
在门口做了详细的身份登记后,我被允许进入。整个宽敞的森林步道上是看不到一辆车的,所有的车都从地下通行。每一栋别墅都掩映在森森郁郁的树林中,跟着路标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了人影。道路的尽头,一座小城堡一般的别墅结束了我今天的行程。
我的出现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在登记了姓名后我被允许去大厅见原音最后一面。穿过三五交谈的人群,我走进一楼大厅,这里装饰了无数白色的鲜花,最里面,是一口漆黑的棺椁。脚步停滞了,我突然不太想上前去。
那里躺着的是原音,有些陌生,他瘦了很多,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与他活着的时候截然不同,那时候的他沐浴在阳光下,而此时,他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只匆匆看了一眼,我就想离开了。转过身,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在几个中年妇女的搀扶下向我走来。
“你是林七月?”
老人家眼下挂着乌青,说话有气无力,红肿的双目布满血丝,脸上还有泪痕。
“麻烦你跟我来一下。”
我还未说话,老太太便转身上了楼。
这是一间与一楼奢华装饰不同的,极其简单的房间,整洁,干净,一眼望去,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在靠窗的沙发上落座后,老太太这才说道,“第一次见面,我是原音的妈妈。”
书桌的一角,摆放着一张合照,十五六岁的原音穿着球服,抱着篮球依偎在母亲身边,二人笑得开心。
“抱歉,我来得有些唐突。”
即使我是傻子,也看得出原音家是极其有钱的,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不是他的朋友亲戚,就是一些有金钱往来的人,我并不属于这里,我甚至忘了买一束花。
一边说着,我看到了书柜里其他几张照片,有他刚出生的照片,毕业的照片,一张全家福,他应该还有两个姐姐。这些对我而言都是新的信息,在我与原音短暂且断断续续的接触中,他并没有提到这些。我甚至无法在关于他的回忆里找到他如此有钱的蛛丝马迹。他和我一样吃便宜的快餐,会买买一送一的饮料,甚至为了省钱,在烈日下排很长的队只为了免费领取画展的入场券。
“林小姐,冒昧问一下,你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从回忆中拉回思绪,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向原音的妈妈解释清楚我们俩的关系: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认识关系,甚至不符合朋友的定义。我们之间连对话都很少,大部分时候只是面对面坐着,安静地看书。偶尔,他会问我一两句无关紧要的事情,关于我提到过的某一客户,或者邻居家的那只黑狗。
原音的妈妈听完我的回答,显得很困惑,她久久没有回应,气氛尴尬极了。
一杯茶下肚,突然听得楼下有些吵闹,很快,门被大力推开。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冲上前来,抓起我的衣领,迅速给了我一个巴掌。紧接着,又是另外一双手将我推了出去,我一个趔趄撞到了落地窗上,我本能地抬起胳膊,很快,迎来的是拳打脚踢,原音的妈妈见状大声叫着,住手,快住手!
头皮都被扯痛了,眼睛挨了一拳,疼得睁不开,那乱哄哄的咒骂声中充斥着婊子、贱人之类的词汇。鼻血滴落,我无力招架,脑子钝痛无比。就在我几乎要昏过去时,殴打停止了。我紧紧蜷缩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松懈下来。
“住手,再这样只能请几位跟我回警察局了。”
我在我急促的呼吸声中,听到了嘈杂的人群喊,妈,妈妈你怎么了,快,叫医生啊!!!
原音的妈妈昏厥了过去,而我被那年轻的警察扶起来,他不理会那些簇拥着老太太的慌张人群,只是问道,“你还好吧。”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打,只想赶紧离开。跟着警察冲忙穿过人群来到地下室,上了车,擦了擦鼻血,待耳鸣渐渐停止后,我说道“不好意思,能麻烦你送我到公交车站那儿吗?
不合时宜地,警官作起自我介绍,“我叫穆习远。”
我靠在车座椅背上,重重呼吸了几口气,“穆警官,麻烦你送我到公交站。”
“你不想留下来听律师读遗嘱吗?”
隐约地,我觉得自己被打和这个有关系。原音在遗书中提到要给我什么吗?
欲言又止,穆习远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原音将自己名下所有财产全部赠与你,总价粗略估算是12亿。”穆习远顿了一下,继续说,“美元。当然,遗嘱的有效性还需要确认。”
坐在回城的公交车上,我接到了同事小丽的电话,她说公司让她与我进行工作交接,还委婉地说,这是黄总的意思。挂了电话,靠在窗户上,我鼻青脸肿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可更滑稽的,难道不是原音写的那封遗书吗?在听到穆习远关于遗书最重要内容的概括时,我在想,原音是怎么在我面前把有钱人的线索隐藏的那么好的?更重要的是,泛泛之交的我们,是绝无可能值得如此巨额财富来比量的。
木木然下了车,我不太想回家,坐在街对面的快餐店里,吃着廉价的肥宅食品,觉得牙床和嘴角好痛。刚才殴打我的应该是原音的姐姐和姐夫,我有些懂他们的愤怒点。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原音来吃快餐时的情景,他虽然一脸嫌弃,但吃得还是很高兴。至于当时为何来吃,我记不清楚了。不知不觉,可乐喝完了。在外闲逛了很久,直到十一点多了我才回家。只见穆习远竟然在门口站着,只是他穿着便衣,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与白天不苟言笑不同,此刻他笑眯眯的。
“你一个女孩子,回来这么晚不怕啊。”
“有什么事吗?”
“真巧,我们住同一个单元。给你带点药。”
进了屋,我烧壶热水给穆习远泡了杯茶,他一直在观察我的屋,末了,他说“你一个人住三居室太宽敞了吧。”
我知道穆习远话里的意思,我住的小区在市中心,三居室买的话起码七八百万,即便是租,一个月也要一万五六,我的收入是不足以支付的。即使我极力撇清与原音的关系,目前来说也只有他能担负起这样的居住条件。其实事实是这样的,我确实是租客,这屋子以前住了四个人,其中两个中间搬走了,还有一个女孩是三个月前搬走的,新的租客一直没来,所以看上去像是我独居一般。再有两个月我也要搬走了。
我在给穆习远解释时,他在给我上药水,不太疼了,只是没法去上班况且,我要失业了。
“你吃饭了没?”
“谢谢,我吃过了,现在只想睡一觉。”
穆习远点点头,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问,“你确定你和原音的关系如你所描述的那样简单?”
“……穆警官,你认识原音吗?”
昏暗的灯下,穆习远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酸涩的哀伤。
“我们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