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笑叹红尘,爱恨嗔痴 第十九回:剑照斜阳手拢霜,斩妖伏煞走游龙(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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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剑照斜阳手拢霜,斩妖伏煞走游龙(八)
杜迎风手执罗盘,一派气定神闲。那人形恶煞却给这”海市蜃楼”激得震怒,半空发出一阵咆哮,在看到辽军退守关外之后,猛地扑了过来。
杜迎风讽刺道:“湛均啊湛均,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本来万衍阵生门已闭,无路可出,小爷正伤脑筋,你就忙不迭赶来填上这个窟窿,小爷是嘲笑你蠢,还是感谢你慷慨大方啊?”
身形微微一转,躲过巨煞一扑,开口又是气人话语:“说起来,你也挺倒霉的,收了徒弟,被徒弟不齿;做了国师,又为帝王弃子;痴心妄想几十年的男人也被小爷半路截胡。”挪腾之间,躲过湛均脚踏,手举罗盘,眼望云端,笑吟吟道:“哎哟,脾气挺大!”
杜霜城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呵斥道:“臭小子,整日不干正事,这节骨眼上还玩甚么?”
杜迎风神情无辜,如幼时一般向杜若织告状道:“阿姊,我办事再牢靠不过,大哥怎又骂我?”
杜若织念及往日种种,眼眶一红,也像十多年前那般包庇他道:“小弟自有分寸,你别骂他。”
杜霜城无可奈何,一甩袖子,索性不管。
赵钰躺在李元昊怀中,伤势过重,一动不动。李元昊不比他好上多少,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两人相依相偎,倒显出平日少见的亲密姿态。
杜若织站在兄长身旁。大敌当前,那些过往恩怨似乎不再鲜明,而冷眼相待,头脑则更清明:这个男人对她有过利用,有过温柔,有过怜惜,却始终不曾有情。这些执着多年的爱恨,如今看来,只觉可笑。
面上佯装的坚强轰然崩塌,杜若织眼眶湿润,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烟尘四起,湛均怒意勃发,直搅得阵中天翻地覆。
杜迎风终于收了调侃心思,向苏傲道:“混账王八蛋,还愣着干甚么?这畜生是你大夏国师,惹事闹事的也是你西夏人,难道指望小爷给你善后?累死累活,贵国出半分银子没有?”
天佑不满道:“小舅!”
杜迎风道:“干甚么,堂堂郦王,要一个小孩替你出头?”
苏傲在小孩头顶摸了摸,道:“三少大恩,大夏十年八年也还不完。”
杜迎风点了点头,心道这还算句人话,道:“快来援手,这回定要老邪祟魂飞魄散,再无兴风作浪的机会。”
苏傲摇头道:“不劳三少,剩余之事,便交由本尊。”他问天佑:“徒儿可准备好了?”
天佑道:“师傅放心。”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杜迎风向颜少青问道:“这混账何来自信?”颜少青沉吟片刻,一双墨眸盯着小孩腰间的蛟伦剑看了片刻。
杜迎风用胳膊肘撞撞他,道:“你怎么也魇着了?”
颜少青道:“拓跋洵言出必行,他如此说,必有把握。”在他手中罗盘按了一按,又道:“你准备破阵事宜罢。”
湛均被苏傲攻势激得更怒,嘶吼声几乎震破云霄。杜迎风用小指掏掏耳朵,嘶地一声道:“老邪祟外皮没了,里子也不要了。”
和湛均相比,众人小得甚至不到他脚面。他抬一抬手,便是遮天蔽日,凶煞凝成的身躯如同山岳,一脚踏下,就如山岳压顶,将一切碾为尘泥。
惨红天光下,万物皆成血色,倏地一抹紫光出现,教众人一惊。
那紫光来得突然,在湛均脚趾上绽开一点。湛均嗤之以鼻,一脚狠狠向苏傲碾下。众人只当苏傲绝无活路,不料那紫光迎风抽长,拧成一条紫鞭,绕住湛均左脚大拇趾,一阵噼啪作响,湛均脚趾如有火灼,又如针刺,痛得惨嚎一声。
湛均痛得狠锤身下土地。这几下直锤得大地四分五裂,众人急往远处避祸。杜迎风从李元昊怀中捞过赵钰,足尖一点,从断裂的沙层中跃到远处。
赵钰攥着他衣袖道:“你救他!救他!别管我!”杜迎风嫌他聒噪,点中他哑穴。赵钰便使劲挣扎。杜迎风啧地一声道:“再啰嗦,小爷就把你丢给老邪祟。你自个回头看看。”
赵钰扭着脖子往后看,只见颜少青拎着李元昊衣领,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他松了一口气,向杜迎风由衷道谢。
杜迎风纵声大笑:“没想到姓赵的有一天会向小爷道谢,合该开一千坛酒庆祝。”
杜家兄妹离他不远,听到这话,也唯有失笑叹气。
苏傲心知杜三少不会坐视李元昊遇难,这才专心迎敌。天佑挥舞蛟伦剑,从旁协助。苏傲使天魔毒经绊住湛均脚趾,天佑便一剑朝他脚心刺去。
蛟伦剑于湛均而言,不过牛毛细针,便是多上百八十根,也是不痛不痒,但这一剑刺下,直是痛彻心扉,好像一长条烧红烙铁捅进脚心,教他一跤跌倒。
天佑拔出剑来。但见剑上附满阚虫,像一粒粒细小碳头,冒着密密麻麻的火光。
庞然大物倒下,大地轰隆作响。湛均坐在地上,有片刻茫然,下一刻暴怒而起,挥舞着拳头,向脚下两个身影擂去。
两人疾退避开。拳头落在两人之间,咂出一个大坑。苏傲提醒道:“先撤。”
天佑闻言刚要后撤,见湛均拳头埋在坑中,食指和中指指缝间有一块黑斑,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湛均身上一抓,将他”铠甲”抓下一片,心念一动,脚下跟着微微一转,转回身来一剑刺了过去。这一剑只比方才刺得更深,湛均指间烧将起来,天佑一喜,刚要拔剑,那拳头倏忽抬起,连人带剑将他带离地上。
苏傲叫道:“别管那剑,快跳下来!”
这一回,天佑再不敢有违师命,松手往下跃去。跃到半空,却觉腰上一痛,身子已给一只巨掌握在手中。他心中惊惶无比,手撑掌缘,想要挣扎脱出,但愈是挣扎,愈是痛苦,那手掌看似云雾,实则铁石铸就,半分撼动不了。
“快运冰心诀……”
苏傲焦急的声音远远传到耳中,但天佑耳中轰鸣,鲜血从七窍中溢出,甚么念头也聚不起来。他在巨掌中痛苦挣扎,身上骨骼咯咯作响,腰腹被攥紧挤压,吸不进一丝空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脑中只余一个念头:完了。
杜迎风将赵钰放在身旁,从腰间摸出鬼脸钱,咬破指尖,抹在钱上。两头恶鬼拔地而起,迎风长到十丈,一左一右,钳住湛均双手。他向旁叫道:“颜少青!”
岚山阁阁主鲜有被他连名带姓叫的时候,这一刻毫无迟疑,顺着十丈恶鬼攀到湛均肩头,刀指向对方咽喉。
刀出鞘时,另有一条紫鞭缠中湛均手腕,那紫鞭只比刀刃更利,割得湛均右手慢慢往下压折。
天上紫云翻滚,大有压过彤云之势。苏傲眸光噬人,狠狠盯着湛均。紫鞭深深嵌进腕中,硬生生将巨掌勒得松了开来。
天佑被抛了下来。苏傲接过人来,搂在怀中,但见徒弟脸色惨白,唇无血色,七窍中溢出的鲜血红得刺眼。
苏傲抖着手去探他鼻息,待一股微温热喷在指上,这才闭了闭眼,松了一口气。
天佑睁开眼来,眼露惭愧之色,唤道:“师傅。”伸手向苏傲脸上摸去,但他一动,一阵痛楚便从身上传来,说不准是哪里痛,仿佛四肢百骸都痛,也说不上是甚么伤,仿佛伤在筋骨,又仿佛伤在脏腑。
苏傲眸中沉得看不清颜色,道:“师傅给你报仇。”天佑白着脸,忍着疼痛道:“……湛均……罩门……在……在右手指缝……”
苏傲摸了摸他脸,将他抱在杜迎风身侧,片言不发,朝前走去。
颜少青一刀切进湛均咽喉。湛均双手被恶鬼钳制,发出一阵呼呼喝喝的怪声,陡然握紧拳头,一手一个,将恶鬼甩了出去。
恶鬼砸在地上,嘭嘭两声,黄沙乱溅。趁此时机,颜少青一刀横削,将湛均脖颈割裂,但只一瞬,那伤便已愈合,他脸色微变,跃下地来,疾奔而走。
湛均立时追上。
杜迎风一面护着外甥,一面将鬼脸钱往上一抛,接住后按在手背,手指在钱币上点了几点。恶鬼在他操控之下,迅速爬起来抱住湛均双腿。湛均再次被制,怒不可歇,拳头狠狠朝脚边砸去。
那恶鬼挨了几拳,身形越变越淡,眼见将被打散,杜迎风一把摁住在手背上乱跳的钱币,咬破舌尖,喷上一口鲜血,恶鬼饮饱人血,身形变得凝实,再次同湛均打将起来。
颜少青瞥见他乱来,扫了他一眼,杜迎风假装未见。
湛均的嘶吼声几欲震破耳膜。颜少青不再迟疑,顺风而上,在湛均肩上站定,使刀撬开他咽喉,伸手朝内一抓,随着对方一声痛吼,抓出一大把黏稠红雾。
欲待再抓,那撬开的外壳转瞬长好。湛均顾不得抱住自己双腿的恶鬼,抡起拳头朝颜少青打来。颜少青还未动作,一头恶鬼扑上来接住湛均拳头,被一拳捶破脑袋,飞了出去。
那恶鬼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鬼脸钱多了一道裂纹,杜迎风抑住喉头腥甜,垂眼看着外甥。
天佑靠在他脚边,眼也不眨地看着西北方。杜迎风往那儿扫了一眼,又转开眼去。
小孩低声道:“……小舅。”
杜迎风低头看了看他。天佑叫了一声,却抿紧嘴唇,不再开口。杜迎风道:“别担心。”天佑虚弱一笑,点了点头。
苏傲站在西北方一处沙丘的阴影中,除了一双冷光熠熠的眼睛,全身皮肤皆在黑鳞覆盖之下。天无日月星光,大片紫云占据天空,包着闪电和隆隆雷声。
湛均咽喉被颜少青的鬼纹刀割开数次,狂怒之中,抓他不中,拳头在附近一阵乱挥乱砸,抓起石块四下乱掷,砰砰呯呯,沙尘四起。忽地抓中那剩余恶鬼,送到嘴边,咬掉它的头颅。
啪地一声,鬼脸钱应声而碎,杜迎风跟着一口鲜血喷出。
天佑焦急道:“小舅!”
杜迎风道:“没事。”朝颜少青打个手势,教他安心,又抹干净唇边血迹,捡起古钱碎片,收在袖中。
湛均咬中恶鬼时,颜少青一刀从他颈下切到胸膛,皮壳翻卷,飘出一缕红丝。湛均怒吼着伸手去捂,便在这时,苏傲施展轻功跃来,五指成爪,往他右手食指和中指间的指缝抓下,紫火噼啪一声,在指缝间炸裂,无数红丝从伤口漏散,湛均身形以肉眼可见之势干瘪缩小。
颜少青见他找到湛均罩门,几步跨来,往它指缝间一抓一扯。
湛均还待挣扎,没走几步,双腿登时有如千万斤重。他顿在原地,脚重得抬不起来,双臂只能在原地挥舞,竟是踩中了早先布下的七星阵。
杜迎风一怔之下,揶揄道:“呵,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苏傲将湛均一根手指扯下,那伤口变为一个大洞,更多红丝散溢出来。湛均像一座塌陷的大山,迅速倾倒。颜少青仗着轻功高绝,使刀迅捷无伦地沿着硕大手腕转了一圈,那手腕落在地下,嘭地一声,烟尘四起。
红丝争先恐后地从湛均手腕中钻出,他疯狂地想要去堵,但左手被苏傲长鞭锁住。他拼命挣扎、抵抗,过了良久,红丝淡成白烟,他也渐渐没了动作。
天佑浑身冷汗,嘴唇咬得没了知觉,见湛均终于不动了,这才出声道:“他是死了么?”
杜迎风在他头顶摸了一把,算作回答。
天上紫云厚重,待红丝散尽,云中滚过一声闷雷,一场大雨倾盆而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