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年少清歌,纵马逍遥  第一回:鄱阳镇再遇鬼藤,罗盘山巧施智计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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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鄱阳镇内,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长街,停在街东面的成衣铺外。
    过了片刻,自车帘后钻出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向铺子里望了望,转身笑道:“苏傲,咱们这是要添置冬衣么?”
    帘子还未放下,从他这里望过去,正好看见半拢红衣。
    一本薄皮册子飞出来拍在他脑门上,车中之人道:“又忘规矩了?”
    那少年自是天佑。五年时光,不长不短,于老者,一切彷如昨日,于孩童,却是天翻地覆。天佑不仅身量抽长,圆润的下巴也日渐尖削,除却双颊还有一丝往昔的丰盈,全身上下,皆是一派翩翩少年的姿态。
    听见这声低沉嗓音,他忙将册子揣进怀里,摸着额头叫了声师傅,声音里却有三分委屈。
    苏傲拨开帘子,步下马车。
    掌柜出门迎客,瞧见这一双妙人,愣了足有半柱香的工夫。两人径自入了铺子,天佑挑着冬衣,苏傲便在旁边椅子坐着。
    天佑有些畏寒,挑的尽是厚重冬袍。两人在堂上呆了一会,门口便有些热闹,天佑侧过脸一瞥,尽是些簪花佩珠的妇人。
    掌柜笑呵呵地道:“镇子里少有外人,两位公子长得又俊,免不得……咳,遭人惦念。”
    苏傲不置可否,伸手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这些年远离教务,身上戾气淡了,倒是甚么人都敢往他身边靠。
    天佑抱着一摞袍子,凑近道:“师傅,就要这些。”
    苏傲往他怀里瞥了一眼,道:“再多挑几身。”
    天佑垂着眼道:“不了,怕回去晚了,师娘责怪。”
    门外看热闹的立即便散了。苏傲含笑不语,在桌面放下两锭银子。这钱给的颇大方,掌柜眉开眼笑,亲自将衣物打点妥当,送到车内。
    一路走来,气候渐寒,这还没到腊月,便是雨雪交加的天气。天佑摆着练功姿势,马车偶尔颠簸一下,倒是无甚影响。
    望着这些年来,对方一点点长起来的少年身形,苏傲勾起了唇。
    两人下榻在街角的云来客栈。酉时三刻,天色完全暗下。苏傲带着徒弟到大厅用饭,坐下之后,唤来伙计,点了几样小菜及鄱阳镇最有名的雪梅酒。
    苏傲喝了两杯,开始考验天佑功课。他素来严厉,但凡发现错处,免不得要做出惩罚。天佑怕在答题时犯浑,是以不敢贪杯。
    那卷毒经,天佑已背得烂熟,冰心诀也已练至第五层,只是苏傲的问题往往来得刁钻,书上有的,他要问,书上没的,也要问。
    苏傲问道:“马缨丹、莨菪各是甚么药性。”
    天佑从容答道:“马缨丹未成熟时具有毒性,成熟后有清凉解热,活血止血之用;莨菪有毒,有定痫、止痛的功效,也用于治疗癫症。”
    苏傲又问:“两者各取五钱磨粉,制成丸状,可以储存多久?”
    天佑细想一阵,皱眉道:“莨菪晒干之后,药性只能维持数月,若以蒟蒻辅佐,则药性可达十年之久。”话音顿了顿,脸色愈发古怪起来,道:“马缨丹和莨菪毒性相斥,制成药丸,并无多大用途,顶多令人气血翻涌,心跳加快……师傅,这究竟有甚么用?”
    苏傲点了点头,算是认可,继而道:“没甚么用。”
    天佑掩不住好奇,方要发问,忽然门外一阵喧嚷,几个青年簇拥着一个大汉闯了进来。
    那大汉络腮胡子,浑身充满彪悍之气,像是猎户出身,他怀里打横抱着一个少年,同天佑一样,也是十多岁年纪,只是嘴唇乌紫,一副濒死模样。
    明眼人瞧见,便知这少年是中了毒。果不其然,那大汉拣了张空桌将人放下,抬头便冲着后院道:“王大掌柜,你家小仨在山上教蛇咬了!”
    掌柜正在后堂算账,听了这一嗓子,忙扔下活计,火急火燎地奔了出来,瞧见儿子这般模样,两眼一翻,险些昏厥。
    还是大汉张罗着伙计去请郎中,乌糟糟一团乱之后,掌柜才缓回气来。
    少年伤在下肢,当时天色将晚,大汉没怎么留意,这会就着烛光瞧去,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白皙的左腿上布满狰狞血点,除此之外,一道淤痕顺着脚踝直达大腿——大寒天的,众人愣是被这怪异伤状惊出浑身冷汗。
    天佑也不禁朝外伸了伸脑袋。
    令人屏息的沉默中,有人出声道:“这不像是蛇咬,像是,像是……”究竟像甚,却没了下文。
    郎中还未请来,少年的呼吸几不可闻。又等了半炷香工夫,店伙计终于赶回,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李郎中去隔壁镇上看诊了,这一时半刻……怕……怕赶不回来!”
    掌柜捶了下桌子,痛哭出声:“仨儿,这真是,作孽啊!”
    “可否教我看看?”众人束手无策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澈嗓音。
    大汉率先回头,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站在自己背后。倘若是镇上那些顽皮小子,他定会挥手赶开,然而对方那双眼眸晶亮清透,真如琉璃也似,一怔之下,便没来得及动作。
    街坊邻居开始窃窃私语。天佑拨开人群,来到少年跟前,将伤者情况纳入眼底,说道:“去准备一桶冰水。”
    掌柜怔愣片刻,但见眼前的少年同自家小仨差不多年岁,却生得唇红齿白,气度非凡,再看那苦命的孩儿,不禁悲从中来,又大哭起来。
    天佑无奈撇嘴:“大叔,您老等得,小仨儿可等不得,等您哭舒坦了,小仨就真没救了,您不盼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字子么?”
    众人听这少年劝慰掌柜,纷纷应和。
    苏傲依旧自管自的喝酒。
    掌柜终于止住大哭,抹着眼泪吩咐伙计:“照这位小公子的意思办罢。”于他来说,儿子已一脚踏入鬼门关,横竖是个死,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
    天佑却不这样想,伸手在掌柜手背上拍了拍,笑道:“半个时辰之后,包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仨儿。”
    冰水被两个伙计抬进内室。天佑转身道:“各位,请到门外静候。”
    想来对方在医病时不愿受人打扰,众人无奈之下,只得转身出去。
    待门合上,天佑不再维持人前的冷静,迅速凑往床边。
    烛光下,少年腿上的血点微微泛黑,深半寸,间距约有半指。天佑从腰囊内取出银针,递近伤处,轻轻碰触,针尖沾了污血,登时变得漆黑如墨。
    隔着巾帕翻动伤处,见脚踝上扎着一枚尖刺,忙即小心翼翼地取下。尖刺呈锥状,前端漆黑,尾段深紫,散着强烈异味。
    他脸露笑容,将尖刺包裹在巾帕内,贴身收妥,这才俯下身来,处理少年腿上的毒伤。
    半个时辰后,天佑推开屋门,向守候在外的众人道:“他体内大部分的蛇毒已经拔除,余毒需他自己慢慢排出体外,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他必须呆在冰水桶内,这是解毒丹,每半个时辰喂一丸。”
    掌柜接过药瓶,向天佑谢了又谢,这才满怀喜悦的进入屋内。天佑上到二楼,在走廊尽头的客房前驻步,低声道:“师傅。”
    吱呀一声,屋门径自开了。他踏入屋内,反手插上门闩。
    苏傲站在窗前,手心里把玩着一只碧玉小瓶。那玉瓶光泽潋滟,质地极佳,他手指轻柔地抚摸,两道目光却落在夜色里,染尽霜色。
    天佑眸光在玉瓶上一转,笑吟吟道:“师傅,你猜徒儿今日有甚么收获。”
    苏傲收了瓶子,在桌前坐下。天佑斟了茶水,递过去道:“那少年的伤势有些离奇。”
    苏傲道:“哦?不是蛇咬?”
    天佑小声嘀咕:“明明瞧见了,还说是蛇咬。”也不再卖关子,取出那枚尖刺,献宝似地道:“咱们找了五年,不就为了此物?”
    尖刺衬在雪白巾帕之上,愈发显得形色狰狞。他见苏傲毫无意外之色,心下了然,说道:“师傅早知鄱阳镇有异状,故意打这经过?”
    苏傲道:“这灵霄藤如今认了主人,狡诈更甚以往,若非天气寒冷,山野中难觅食物,也不至于饿极伤人,露了行迹。”
    念及当年情形,天佑仍然心有余悸。苏傲瞧了瞧天色,将茶盏放下,道:“你收拾一下,随为师入山。”
    天佑知他心中早有打算,回去屋中换下衣物,取了佩剑。趁着夜色,两人奔赴七八里外的罗盘山。到了山脚下,苏傲脚步略顿,转头嘱咐道:“稍后听从为师吩咐,莫要擅自做主。”
    天佑点了点头,施展轻功,紧随苏傲身后。夜雾笼罩之下,罗盘山鬼气甚浓。他上山时警惕四周,不敢有丝毫轻忽。
    五年来,灵霄藤时常曝露行踪,然而等到二人赶赴,又悄无声息地溜走,随着时间推移,这鬼藤的藏匿工夫也慢慢见长,着实恼人。
    也曾考虑先寻其它几味珍药,不过未免灵霄藤被人捷足先得,苏傲仍是带着天佑天南地北地追寻,这一趟恰逢隆冬,灵霄藤行动滞缓,无法远遁,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这般想来,天佑禁不住心头火热,因之苏傲平日鲜少施展武艺,即便是每三日指点一次自己的剑法,也是寥寥几招,点到即止,说道真正出手御敌,仅止于五年前遇上灵霄藤的那一回。
    急促的呼吸声惹来苏傲注意,不待对方起疑,天佑忙即收敛心神。
    夜半雾重,何况在天寒地冻的半山腰上,凝结的厚雾遮住视线,目力不及丈许。天佑跟在苏傲背后,行得小心翼翼,偶尔有傍伸的树枝刮蹭,也尽量偏身躲开,其一是野外草木偶尔带毒,其二则是苏傲不允许他受伤。
    依照陨天教教主所言,大难不一定致死,小伤反能害人性命,平日衣食住行,半点马虎不得。
    天佑胡乱想着,一面跟随苏傲极快地攀上山顶。
    苏傲狭长的眸中精光闪动,盯紧山巅上一处鼓起的土坡。天佑猜测那是灵霄藤蛰伏之地,紧张地攥紧拳头。
    苏傲传音:不论发生何事,皆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为师吩咐。
    天佑向他点了点头,拳头攥得更牢。
    苏傲行事素来利落,这厢吩咐完毕,转身便如离弦之箭,疾窜出去。土坡下的物事似乎察觉危险,微微颤抖,几抹黄土随着斜坡滚落下来。
    苏傲孤身上前,掌风劈落,打在土坡之上。霎时间,一条粗藤破土而出,疾往苏傲掠来。
    那藤蔓满覆尖刺,恶形恶状,黑夜中望去,真如大蟒也似。天佑尽管见过,却也惊得浑身冒汗。
    苏傲宽袖一扬,卷住藤蔓,仿佛猎人困住猎物,勾唇冷笑:“好的很。”
    只听得噼啪数声,藤蔓上冒起紫色火焰。见他出手,天佑眼睛睁大极大,生怕漏过一丝细节。
    便在此刻,树林里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大叫:“呆子,快跑!”
    那藤蔓颤了颤,竟然畏畏缩缩地退入土中。苏傲一探手,牢牢抓住藤蔓尾端,斜睨道:“想逃?”
    那藤蔓上的尖刺忽然爆开,喷出几股黏液,登时变得滑不丢手。苏傲手抓不住,眼看着它自掌心中溜走。
    天佑伏在暗处,暗暗道了声可惜,抬眼再瞧,只见苏傲正往林中掠去,眨眼工夫,擒回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
    天佑记得五年前那双鲜亮的绣花鞋,暗道:这女子,莫不是当年那个张茵?
    苏傲宽袖一甩,将人扔在脚边。那女子被他点中穴道,转动眼珠,咬牙怒骂:“要杀便杀,干甚么这般不干脆!”
    苏傲唇角微扬,笑道:“不急,你待慢慢去死。”话音落毕,袖中飞出成群的阚虫,围住女子嗡嗡振翅。
    阚虫见缝便钻,那女子看见自己的衣衫无故起火,牙齿打颤道:“你……你……”火势很快蔓延,女子尖叫道:“你这魔头,将来必定不得好死!”
    苏傲罔若未闻,眸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土坡上。女子越叫越惨,忽然尘土飞扬,一个庞然大物从土内钻了出来。
    月色之下,数十条粗藤戟张开来,每一条都生有虬疤,每一条都长满尖刺,在藤蔓正中,一朵花骨兽口也似,翻出满口獠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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