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安娜贝尔夫人有邀请你去拉比德家族在托夫里斯的别邸，你看起来像是不打算去？”
    “……啊？”正要将茶杯抬到嘴边的祭动作一停，“你从哪里听说的？”
    “就是下午入学考核的时候，你进场之后的事情。”凯瑟琳用可惜的目光追随着瑞丝和诺拉将晚餐没用完的甜橙冻和其他的一些残余的食物一道装上餐车推离餐厅，虽然洛欧斐并未言明要限制她每天甜食的分量，但在外祖母身边短住的那些日子里，瑞丝和诺拉都得到过这方面的叮嘱，在这方面过于放纵的话不仅会搞坏牙齿，也于身体无益。
    祭一样注视着瑞丝和诺拉推着餐车离去，这样的工作据说本该由男仆来做，但现下的星邸明面上的仆人只有瑞丝和诺拉再加一个作为管家的巴洛森而已，较之可能的排场，无法长时间停留星邸的院长阁下想必更在意妹妹的安全和守秘。她的思绪仅仅跑偏了一瞬，就听桌对面的凯瑟琳继续说道：
    “我也是无意听到的，所以也不好过去问详细，她们好像跟你一样旁听了安娜贝尔夫人授课，当时在惋惜如果能稍微学会一点用在考核里，应该能得到更高的评级，”凯瑟琳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所以就提起见习生里真正有学到些什么的只有你和姓瑞格特的那位，自然你们两个比起来的话还是你要更擅长一些，说安娜贝尔夫人甚至都想邀请你去托夫里斯的别邸教授后续。”
    祭想了想。
    “确实有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后面紧跟着就要入学考核，所以我只好推拒。”
    “但入学考核今天不就结束了吗？”凯瑟琳一面摇头一面叹气，“接下来要不了几天浮空阵就会被清空，虽然不包括星邸，但拉比德、特维希尔和杜德丝三族应该不会再停留多久了，如果你有意，最好还是能趁着这几天去一趟，哪怕并不是为了学心法的后续，就算实在不想去，也该写一封正式些的推辞信。”
    祭闻言怔了怔，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的疏失，又想起明天应该会有的那场宝石会集会，便有了片刻沉吟。
    “我还是应该要去一趟的……只是我们提前并没有约定过具体的时间，就这样贸然拜访的话，似乎也有些失礼。”
    “这个好说，让往返学院和托夫里斯之间的车夫捎一封信过去就行，他们常做这样的事情，”凯瑟琳提起精神眨了眨眼睛，然后才想起来问：“你要哪天去？”
    “呃……明天？”祭不是太有底气地试探一句，“反正最近没有其他的事情……而且也不知道拉比德家族预计哪天离境，早去怎样都要好过晚去。”
    凯瑟琳闻言扭头去看餐厅一角的座钟，而后立时嘟哝着站起。
    “那就得抓紧了，现在距离宵禁可没有多少时间剩余……”说着便撵着祭一道出了餐厅。
    她们就餐所用的是星邸二楼一间较小的餐厅，虽然说是较小，但也能同时容纳十人甚至还有余，而最大的那间通常会在晚宴时启用，能容下三十人甚至更多，只是眼下的星邸在绝大多数时候只有两位小姐一起用餐，那张对面人说话声稍微小些都难以听见的长桌在这种情境下无疑令人生厌。
    祭婉拒了凯瑟琳摆出来的数种花哨信纸，选用了相对素净的一种后按凯瑟琳言明的要点致以问候，再委婉地询问了明天是否是合适的造访时间，并主动把时间选在了下午，这样如果拉比德家族明天另有安排，可以在上午借着从托夫里斯驶向学院的马车递信回绝，这不仅是凯瑟琳的提议，也正符祭的意愿。
    因是以个人名义寄信，便没有用带着世家徽记的信封封装——离开极东时祭的箱笼里也有限地装过那么一些，不过至今没有用过就是了。
    做完这一切后祭便将信封交给了瑞丝，由她去一趟地面将信件交给即将返回托夫里斯的车夫，按凯瑟琳所言这些负责驾驶往返两地的马车的车夫大都住在托夫里斯里面，甚至有些就是埃尔维斯家族或其他久驻在托夫里斯的家庭的成员，他们中的大部分是魔法师，因为在必要的时候需要他们能处理一定的突发事件，但想也知道，这样的职位，三阶都很难情愿。
    等到第二日的晨间，早餐时候，拉比德的回信便被装在银质的托盘里送到了祭的眼前，带来的是肯定的答复和午后的邀约，让祭颇松口气的是对方并没有精确约定一个具体的时间，而是相对宽泛的晚餐前，如果换成特维希尔家族的话，大概会精确到刻钟。
    总之祭如愿在午后和瑞丝一道前往地面，被送上那辆六轮马车之后，透过车窗看到对方化成一道淡色的魔光消失在陨星湖边。临近假期的马车要比平日里更加空荡一些，祭略略扫了一眼，偌大的马车里仅有不到十个乘客，其后便又是将近两刻钟的晃荡，那座她已经不再陌生的白色凉亭再度现于眼前。
    进到托夫里斯之后祭并未按回信的地址直接去拉比德家族的别馆，而是先转去了埃尔维斯街的珠宝行那边，三阶评定结束已有十余日，临近假期的托夫里斯人流比往日更加稀疏，祭照旧在珠宝行学徒的接引下进入地下，选了兜帽和面纱做遮掩，而后穿过那扇镶金的胡桃木大门，走进了那间有玻璃穹顶的厅殿。
    令她颇感意外的是此次聚会人数的齐全，不仅是先前缺席了数次聚会的“蓝宝石”、“黑曜石”和“紫水晶”的一道回归，就连初次聚会后祭身边一直空置的西桌第三位跟因凯瑟琳退出而一道空落下来的东桌末位此次也有了新的成员。祭颇感好奇和警惕地打量过一遍，自己右手边的那位是位个头不低、明显已经成年的男性，他披着一件无纹无饰的白色兜帽斗篷，兜帽下还有张衬纱的银质面具遮脸，全身上下唯一像是“凭证”的是左手拇指上那枚风格颇为粗犷的银戒，主石则是枚比樱桃还要大上一圈的红色宝石，周围有繁复而扭曲的类藤蔓线条在固定的同时装点，而斜对面的西桌末位因为离得太远很难看得真切，只能确定应该是位比自己个头高得有限、年长的话估计也只有一点的少女，她将长发高高盘起，并用一面颇为厚重的黑色长面纱遮面，连肩颈弧度都是隐约，五官轮廓什么的，基本无法看见，而她的“凭证”应该是纤细手腕上缠绕着的那条手链，数枚指甲大小颜色深浅各半的晶体被纤细的银链穿起，在腕骨上方松松盘成一圈。
    “星幕”照旧在“烟晶”的操作下张开，祭有留意到两位新成员均有明显反应，猜测他们的灵觉应该都相当敏锐，不及她细究，便由缺席颇久的“蓝宝石”率先通报了学院的人事变动，只是不同于首次聚会时那样的突然，这次的变动大家都已提前知觉——红院负责人换新，依达法拉将任青院主位。
    祭大致能看出与会者们对那个所谓的涅林家族多少都知道一点，并不是指异血，而是指这个家族盛产医者，众人对此的唯一反应便是北桌上首的“烟晶”颇感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位新任的红院负责人是否为医者，而“蓝宝石”予以否定，新加入的两位新成员均没有质疑多言。
    之后便是惯例的材料和消息的交易，东桌第三位的“青金石”——按祭的印象来看应该是位颇有实力的猎魔爱好者，卖出了包括湖妖凝集、雾行者核心还有幻鼠香腺等等品类繁多的货品，其中的绝大部分都被“猫眼”收购，“烟晶”也从中选了三枚雾行者的核心，东桌次位的“海蓝宝石”则购买了所有的湖妖凝集，原本有意的“猫眼”见状主动放弃。之后她又问及西恩特境内或者周边地区哪里还有湖妖出没的痕迹，被“蓝宝石”告知向北临近霜径的一处地下湖里还有十来只的一小群，“海蓝宝石”用几颗宝石支付了报酬。之后“蓝宝石”拿出了数个十二瓶一组的霜怪血液，“猫眼”照旧买走大半，另半组则转入刚才卖了一堆东西的“青金石”手里。祭看得有些咋舌，那些瓶子加起来的血量或许不够一头霜怪全身，但也依旧够取它性命，果不其然在血液都卖出去后“蓝宝石”又掏出一颗深青蓝色的、石雕一般的覆着白霜的巨大心脏，“猫眼”继续面不改色地拿下，不过有表示相应的货币或等价的宝石要等散会后筹集。而后众人又交流了几条被兽王吸引来西恩特但还没被清剿的魔物的踪迹，让祭颇松口气的是没人提及她的事，也没人过问杰纳和那位伯爵被杀的事情。
    再往后，她左手边的“紫水晶”如同提醒一般平静地告知在座者最近一段时间有不明势力大肆搜寻或买卖有魔法资质的孩童，就被截获救出的那批来看，有思维魔法天赋是他们的共性，购者似乎并不介意孩子们天赋的微薄，再就是这群孩子原本的去向应是西境，销声匿迹的黎明学派有很大嫌疑，她提醒与会者若自身或有亲朋好友具有此类天赋，最近一段时间要多加小心。
    旁听的祭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安娜贝尔夫人所追逐的那批被贩卖的魔法师了，只是如果天赋微薄的话，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可能是被父母亲戚主动卖出，即便世家出手截停，他们恐怕也很难回到出身之地，就是不知道这群孩子是被用来实验梵布拉德尔家族的秘密，还是另有什么用意。
    之后便是片刻无言的静默，就在祭以为这次的聚会又到尾声，且因并无什么她关心的消息而多少失望的时候，她所在的西桌的末位，脸戴面具，风衣领口别着枚枕形尖晶石领夹的“尖晶石”，也就是维尔莱特·艾瑟斯，声音发沉地向所有与会者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想询问各位一个问题，”他缓缓扫视全场，“在你们的认知里，什么原因会导致一位原本身体健康的二阶的魔法师在极短的时间内患上无法治愈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