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九十三章: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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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视着车顶塔尖歪斜,壁板廊柱处处破损的银色马车缓缓驶离视野与感知的极尽,银发的持杖者才闭上眼睛无声地吐了口气,将手中的长杖微微地抬了一下,他身边的瑞雅尔立即会意,从背上解下那个立起来跟他差不多高的长条形银色木盒,拂开挂锁,露出其中白绸填充羽绒的衬垫,任持杖者横过长杖,将之置于其里。
那是支与木盒同色的银色的长杖,有着木质纹理的表层下似乎有丝缕薄光在其中流淌游弋,而在长杖顶端,以如同缎带打结的样式简单地固定住了一颗约有一掌大小的椭圆形晶体,那晶体呈现出一种并不凝实、能隐约透光的黑色,盒盖的阴影落于其上时,晶石内部便有细碎到万点烛火般金色光斑幽幽亮起。
持杖者轻轻合了下眼睛,伸手从长杖下端一路顺到束缚着晶体的杖顶,并在触及晶石的同时睁开眼睛,金色兽瞳涣散无迹,一双幽邃的黑色眼睛深处,似有细碎的金色烛火点点亮起。
与杖顶镶嵌的晶体同一。
被这双眼睛注视的同时,晶体内那种仿佛有什么在窥探在苏醒的感觉随之一静,后又缓缓沉寂,仿若睡去,持杖者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瑞雅尔,瑞雅尔随即将木盒的盖子合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若非是这支长杖,以兽王之躯根本无从抵御德兰王族的一击,哪怕她不是原身而是轮转而生,哪怕她成为完态距今,堪堪十四年过去。
等瑞雅尔将木盒重新背好后,抬头才发现侍主仍披着一头有些凌乱的、熔化的白银一般的长发,已然向南走去。
他愣了一下,然后快走几步追及。
“您真的要去西恩特吗?”他有些犹疑地确认这个决定,“暂不论王庭先前态度如何,单就是经昨晚今晨的事情后,就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对我们生出敌意。”
对继承人的图谋,还是对一位得到了在任的梦境与思维之王认可,被所有世家认为最接近至尊之位的继承人图谋,不仅触及了世家的根基,更伤及了德兰的利益。
“我们很难再等到这样的一个机会了,”银发的侍主语气平静,“已经太久了,久到戈德里戈恩、菲尼尔、格尔齐林和安塔西先后为此死去,他们却依然因为遗失了相关的记叙没有注意,而我们为了不被追寻,也无法给予任何形式上的提醒,如果继续这么放任不理,下一次会轮到谁?”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母亲?或者是被德兰保护起来的神之镜?”
瑞雅尔一时之间没有接话,无论是这两位之中的谁被【吞噬】触及,异血、世家和德兰,都承受不起。
“如果不能赶在这次把影之庭的顶层全部连根拔起,那把尖刀就会在暗处始终指向母亲,没人知道还要过几千年才能再等来一位至尊,而母亲与和她血缘相系的我,都未必能等到那时的黎明。”
瑞雅尔望向侍主的背影,最终也只能静默不语。
两位均为一阶,甚至多少还有超过的魔法师,加上异血天生的肉体上的强势,即便全凭双腿,也足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脱离深林谷地内的霜径,等地形略略规整一些,林中渐见人行路径之后再加上飞行术,终是在正午时分抵达了西恩特北方的河川边境。
尽管苍月会的营地距离这里称得上一句极近,以他们的听力甚至听得到营地内压低声音的吩咐絮语,但两人都没有前去探看或与大概仍然驻守其中的卓穆尔们打个招呼的意思,银发的年轻人只是静静地在河滩上站定,望向对岸密林的时候神情有种奇异的安静,难说是怅然,还是感怀莫名。
瑞雅尔站在他的身后,没问他为什么停步,也没问他是不是改了主意。
“尽管上次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年轻人的声音平静且轻,“……但从没想过,再度造访会是在这样的情境。”
瑞雅尔略微怔愣一下,至少在他随侍的这段岁月之中,侍主从未离开过阿洛玛贝尔,离开过北境。
但他并未因此贸然质疑,尽管他并不知道侍主的确切年龄,但早在被选中跟随他之前就知道,即便自己能平安活到寿命的极尽,于侍主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年轻人似怀念又似感慨的神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回过神来之后便回身向瑞雅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走吧,”他说。
“就当是去见证新神的降临。”
午后的暖阳斜斜洒向深碧的林域,为深秋寒意描摹几笔错觉一般的暖意。
黑院负责人洛塔莎·莫拉埃利轻盈地在星城浮岛的边际现出身形,寒风如割的高空中,她着了件看起来季节不对的、缀着蓝色缎带和花边的单薄白衬衫,以及一条比缎带略暗一色的毛呢半身长裙,两排浑圆的珍珠钉于其上,将腰腹处收得很是纤细。
怀抱着几卷羊皮纸的她步伐轻捷地行走在季休期间几乎无人的星城里,比起一位一阶一位负责人,她有时看起来更像是高年级的学生,或是深造院中的那些天赋异禀。
她越过楼馆,迈上阶梯,一路走到星城最中心那座被高塔围绕着的广场中去,而广场的正中也竖有一座白塔,只是比起广场周围的那些高耸尖细且有明显的人造痕迹,这座塔要矮了不少,且如同自然生成般,残存着凝固的痕迹。
这里是学院的塔城,也叫塔域。
领口缎带下缀着的黑色铭石微弱地闪了一下,午后的暖阳与星城层层叠叠的白色建筑都在视野里倏忽幻灭,她已然置身于一处昏暗的平台之上,脚下是向下延伸的阶梯。
她沿着那道与白塔同材质的白色阶梯一路下行,越是下行,周遭就越显明亮,到最后穿过一个门洞,走进一座白色的、圆形的两层高的大厅,门洞所在的白塔塔身则矗立在大厅的最中心。
这里就是学院举行各类集会舞会时启用的宴会厅,也是院方召集四院负责人以及主次监督生们时所用的议厅,平常不需用到的时候,它便安静地沉在塔城广场的地底,唯有被达伊洛家族的血裔命令之后,它才会自地下升起,而在它升起的同时,现在广场的那座白塔,也会随之沉入浮岛地心。
洛塔莎没在只被几架或悬吊或落地的烛台映亮的宴厅中停留,她绕过白塔的塔身,在塔身后方与先前门洞相对的位置,找到了继续向下的阶梯。
下方不再有烛光照亮,明亮起来的是塔壁本身,白色薄光幽微不息。离开阶梯之后呈现在洛塔莎眼前的是一座旷阔的白色大厅,这大厅远比上层的宴厅更显高广,而支撑在大厅地面与穹顶之间的,则是一根根暗金间银的立柱,这些立柱非用金属铸成非以砖石堆砌,而像是自然凝固的晶体。当然那不是普通的晶体,而是被提炼到极净的时空魔法晶石,是浮岛的动力源,是浮空阵的最核心,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学院禁止任何人在浮空阵间移动时使用空间魔法,以防高净度晶石与同种魔法发生共鸣,引起爆炸。
洛塔莎无视了那些仅是靠近就能隐约感受到流逝或者滞涩感的晶石立柱,从阶梯步下后直直向前,在正对着阶梯的大厅尽头,有扇两人高的白色大门,门框与门上布满了各式雕镂与熔银勾勒的图纹,有些是装饰,有些是叙事,另有些是禁制。
此刻它正虚掩着,而这扇只会为特定血缘而敞开的门开启的状态本身,便意味着其中有人。
洛塔莎走入其中,又将大门复位到不致令人步下阶梯就直接看到室内情境的位置,大门后的房间比起外面的大厅称得上一句小巧,因在地下自然没有窗扇,四面墙均被自地面延伸到顶的书架满满占据,唯有的光源是外部大厅延伸进来的穹顶,与大厅一样发着柔和微薄的白光。
四面书架上放满了薄厚不一装帧各异的各类书籍,有些还能看出语言,有些则如同涂鸦或干脆是一片空余,这样多的数目且明显生僻的领域自然不可能日日翻动,但它们几乎称得上一句光洁如新,似乎就连灰尘都不敢触及。
书架围拢着的房间中心,摆有一张厚重的胡桃木长桌,而长桌之后则是一把似用银铸藤蔓围拢成的高背椅,此刻高背椅上空无一物,并无人迹。
洛塔莎微微怔愣一下,视线旋即一偏,下一瞬便看到就在自己方才走进的大门的门边,一道纯白的身影静静立在门边的书架前,满头白发在接近发梢的位置以一枚卵圆形的堇青石松松束起。
白发之下,一件同色的长袍披覆肩脊,堇青色的火焰徽饰从胸前延伸到颈后,又寂静地燃烧在及地的白袍袍裾。
力量与抚慰并存,第八愈之世家达伊洛家族。
洛塔莎抛下先前抱着的几卷羊皮纸,在蓝色的纤细花纹攀上指尖,尖耳也突出发鬓的同时,朝着那道背影单膝跪了下去。
“王。”
她轻轻唤及。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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