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三十八章:不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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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措手不及外加方向受限,水枪即使凝聚出来也无力及时阻住湖妖的扑跃,凯罗莱雅只好抬起左臂护住脖子和脸,右手向水面方向推出,尝试着去造一个难说来不来得及的结界。
伴随着湖妖尖细哭叫一道在耳边炸响的,是“咔啪”一声爆裂的脆响和“呼”地一声腾起的火焰。凯罗莱雅尝试着睁眼,就见距离自己不足两步的地方,先前扑来的水妖已经摔在了地面上,并被包裹于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在噼啪作响的油脂烧灼声和湖妖饱含痛苦和恐惧的大声尖锐哭叫中,怔然了一瞬的凯罗莱雅缓缓将目光挪向了先前那声脆响传来的方向,就见阿德琳娜站在离她十来步远的地方,用以激发术式的石榴石已经被捏碎成了小块,碎裂的暗红正从她的指尖坠向地面。
凯罗莱雅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辩解,但阿德琳娜只是盯了她片刻后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用毫无起伏的语气道:
“这是第二次。”
凯罗莱雅颤了一下,闭上眼睛低低地道:
“……抱歉。”
“出什么事了?”原本相距不远,听到动静注意到火光赶来的杰纳只听见了凯罗莱雅的道歉,当下便问了这么一句,阿德琳娜没说什么,神情不变地掠过他的身边。
“我收回前言,”她说,“她更应该去白院。”
杰纳不由怔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阿德琳娜要收回的是之前要让他收凯罗莱雅做次位的前言,凯罗莱雅听到之后也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而阿德琳娜并未回头,只是牵起一样听到动静赶来的楠焱祭去了远离这边的湖边,至于苍月会的两人跟维尔莱特,他们离得较远加上要清点已经收集到的凝集,因此并未听见也未在意这边。
祭虽然来得慢了点,但听到的却更多一些,她从阿德琳娜说的“第二次”为出发点推测,认为先前在高台上应对湖妖群攻时凯罗莱雅应该也犯了类似的错误,致使众人防线溃败,只好退守湖面。
想到这儿祭的心情便多少有了点复杂,“兰希”这个姓代表着什么,即使先前不知道,在来到学院之后也已经听到过不止一遍,毕竟见习生中的三阶终究罕见。祭虽有听闻,但对此了解还是有限,也很清楚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在那种情境下的心软只会把自己跟同伴都拖进无争议的危险,一时间只好无言。
这点时间里走去了湖边的阿德琳娜已然返回,她向着祭伸出手来,两只还沾染着水珠的发夹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她的掌心里面。
祭微微一愣。
那两只发夹里有一只是普通的黄铜镀银、装点了些花蔓纹样的普通发夹,另一只则是蚀刻了两条交缠的藤蔓纹样的纯银,还镶了粒指节大小的堇青石在上面。
“这是你的吧?”阿德琳娜见她发愣,便拉过她的手将发夹拍进她的掌心,“撤离的时候你犹豫着不走,还有最后用了那样一个魔法,都是为了这个吧?”
祭一时没能想见阿德琳娜竟然将之前的事情全都看见,哑然片刻后也只好道了一句:
“谢谢……还有,抱歉。”
阿德琳娜有片刻无言,轻轻“啧”了一声随后往周围张望一圈,坐到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表面,拍了拍示意祭也过来坐到自己身边:
“他们那边还要点时间清点,趁这个时间我帮你把头发重新梳一梳,别到时候又掉进了不知什么魔物的肚子里边。”
祭点了点头听话地坐了过去,转向湖面背对阿德琳娜之前还疑心了一瞬阿德琳娜要怎么梳,下一瞬就见她不知道从斗篷的哪个暗袋里摸了把巴掌大的牛角梳子出来。
祭一时间有点想笑,又有略微的无言,但她所做的也只是望着仅有月影倒映的深黯湖面,感受着微凉的梳齿将长发打散又分成几份,似是想要留到之后编织成辫。
硬质游走发丝的轻响中,良久之后,祭听得阿德琳娜重重一叹。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她说,“你有能力也有意愿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并且没把除了你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置于险境,单就这一点,你就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也没谁有资格接受你的道歉。”
祭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阿德琳娜为什么还要提这件事情,随后多少后知后觉地猜测是她还在为凯罗莱雅的事情恼火,却又不好指名道姓,这让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好在阿德琳娜说那么一句似乎也只是单纯无意义的发泄,之后便再未出言。
祭思绪略微发散地望着湖面,脑海里闪回的都是先前他们在高台上应对湖妖围攻时的画面,直至阿德琳娜放下那把小梳子,用手指去整理那些分成数份长发时她才略略回过神来,垂头看见自己双手交握后留下的白印浅浅:
“格朗德小姐,”她低声问,“你是不是……杀过人?”
那些穿在她发间的手指随之顿了顿。
“怎么,害怕了吗?”阿德琳娜笑了起来,连声音都有意凑得离她耳边近了些。
她并未否定祭的推断。
果然……
祭闭了闭眼,然后轻轻摇了下头。
“为什么会这么问?”阿德琳娜重新编起发辫,虽是问话,却淡然得几近散漫。
“因为湖妖长得出乎大家预料地像人,”祭闭着眼睛同样答得平淡,“……所以它们扑上高台的时候,尽管大家出手都不算慢,但多少还是看得见一点犹豫和怔然,当然,苍月会的那两位和格朗德小姐你除外。”
“这样啊,”阿德琳娜似有恍然,随即像是笑又像是叹,“你真的是……超乎人想象的厉害,那样短暂的时间那样混乱的情境,你都注意得到这种事情。”
虽然这只是表现之一,祭并非是因这个才做出的推断,但她还是没有多少力气地笑了笑,旋即又想起阿德琳娜看不到。
“你说的很对,”阿德琳娜多少无谓,“我确实杀过人。”
“……应该不是在学院杀的吧?”祭不太确定地问,因为据她所知阿德琳娜入学时只有十一岁,之后包括假期都没回过格朗德家族所在的漠山。
“怎么可能,”阿德琳娜一时失笑,“谁会那么想不开在西恩特杀人,”随后又多少顿了一下说,“当然,黑噬那群疯子不算。”
祭清楚阿德琳娜是指半年前自己刚来学院的时候,普林赛斯的洛斯罗蒂公爵和罗德勒斯·达伊洛的那件事情。
阿德琳娜想了想道:
“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轮转临世的王族们有时会在各大世家留下自己的后裔,我们族中也有过这样的特例。”
……有过?祭注意到阿德琳娜的用词,但未作打断,而是安静地听了下去。
“……这一脉盛产远高于族内平均水准的匠人,”她道,“他们的作品偶有流出世家,也多会归入各国王公的藏品里。”说着她抬头望了眼明亮月辉下稀落的繁星,而后轻轻一叹。
“这一代的匠人后来出了点事情,导致她留下来的所有作品都被族内收缴处理,其中有一张弓,虽然制作精美但没有太多特异,族中的一众长老们在商议之后决定拿出来给新生代做比试的奖励,我虽然不会用弓箭,但却很喜欢那张弓,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所谓的比试呢……嗯,在悬岩禁宫、也就是格朗德家族的聚居地以西的地方有一块很特殊的区域,那里是破碎的——不仅仅是地面而已,听说深入到一定程度之后即使一阶也会失去对元素和魔力的感应,很多人据此猜测那里可能在很久以前遭受过【吞噬】或者是其他什么凶兽的袭击,总之那里非常危险,但看管和巡查那里,也是每一代地之世家的职责之一,出于这个原因,族中的孩子们都要从小就开始熟悉那片区域,所以家族常常在那里布置一些带奖励的比试算作激励,那一次也同一。当然,只是孩子们之间的比试不会真的进到连魔力都失去的核心区,也不用担心分辨问题——初代的地之世家族长曾在魔力散失的界限上种下过一棵白蜡树,它至今还长在那里,因为破碎散失的不仅有魔力还有生命力,所以那棵树是半幅绿荫,半幅不存生机。”
“那次比试的内容是由家族放一只做过标记的小型魔物进去,谁先抓到它并把它带回悬岩禁宫就算是获得胜利,就像我说的我很喜欢那张弓,所以当时也准备尽全力。但是这种比试,你应该也想得到,总免不了有些人会抱在一起,弱势方往往会最先拉帮结派,尽力把更强的人都排斥出去,之后再讨论分赃的问题。”阿德琳娜低低笑了一下,“我当时专心找那只魔物的踪迹,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们伪造的痕迹骗进了他们预先设下的陷阱,在通过一道被遮掩住的暗缝的时候掉了下去,并且很不幸地摔断了腿。”
祭无声地抽了口气,在荒原上断过肋骨的她完全能想见那种痛意,况且她有听闻擅长地系魔法的魔法师体质普遍强于其他人,能让她受到那样严重的伤,究竟得是多么恶毒的一个陷阱。
“正常而言我就只能躺在那里,躺到比试结束,躺到长老们发现有人失踪再组织人来寻觅,中间如何进食饮水,会不会有野兽来袭都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是死是活全看运气,”阿德琳娜勾了勾嘴角,声音冷得像是含着冰,“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打算,只是很可惜,我没有如他们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