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二十四章: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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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苍月会的两个二阶撑起结界遮蔽血腥味来拆解霜怪身上可用的东西,两人才从白蜡树上回到了溪谷里。
霜怪身上可用的无外乎是心脏和那层极厚的皮,只是背后正中让自己来了那么一剑,折损的数目多少难以预计,不过就算没有自己,等到灭杀霜怪时,这身皮肉只怕也破烂到不剩什么完好区域,杰纳多少漫不经心,四顾一圈,才问出一个问题:
“艾瑟斯去了哪里?”
“好像之前被霜怪打飞出去了?”正研究着被霜怪血液侵蚀的碎石的阿德琳娜闻言直起身来看过一圈,脸色忽地一凝,“我记得他撑起结界了……”
杰纳点了下头,偏头看一眼一时间无事可做的格雷,稍稍拉长声音道了一句:
“劳烦格雷先生跟我一起去看看了。”
“呃,我?”被突然点名的格雷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甚至是不太乐意。
“对,你,”杰纳向结界方向扬了下头示意,“另两个擅冰的都还忙着,诊断也好治疗也好,得有个参考才行。”
“……好吧。”灰发的格雷不得不承认杰纳言之有理,跟着一块往溪谷侧旁的灌木丛处行去。
两人离开河滩,踩着遍地砾石上行的时候,杰纳仿佛是随口问了一句:
“格雷先生怎么对艾瑟斯家族这么抗拒?艾瑟斯家族世居冰岭,理应不太干涉北境时局,近年也没传出过大动作的消息。”
格雷的背影避无可避地僵了僵。
“看您说的,”片刻后他干笑几句,“冰之世家是否左右北境,远非我这样的人能知查的事情,比之阿尔特小姐和特利特先生,我的家族可谓相当远离阿洛玛贝尔核心,会随着那几位一道进到西恩特来,不过是因为曾在学院就读的原因。就算不论这点,世间的哪个冰魔法师不会对冰之世家心生敬惧?与世间的医者无不崇敬世居此地的愈之世家是同样的道理。”
……这可真是未必。杰纳轻笑一声,没做正面回应,两人没走几步就看见了维尔莱特,看起来他被霜怪拍飞后像是摔得不轻,一路扫倒了一片灌林,此间趴伏于满地的落叶泥泞,没见血迹,但粗看一眼也断不出伤情。
“结界没撑住吗?”杰纳稍微皱了皱眉头,一面将手伸向斗篷内袋翻找起来,一面随口道了一句:
“麻烦格雷先生先将他扶起来吧,希望他肋骨没断才好。”
格雷哽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照做,他离校是在前年,对那位风传跟学院院长沾亲带故的白院负责人的事情完全知情,另外杰纳明显也是全队里最长于治疗的一个——医者、匠人、药剂师,只要脑子没叫门夹了,没人会把这些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用到的人得罪到底。
他小心上前,想先将维尔莱特翻过来再扶起,结果一翻不要紧,一张柔美却冷淡的脸孔上,一双在月色下颇为渗人的浅银蓝色眼睛正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
一声惨叫险些划破天际。
杰纳早有预计地堵了下耳朵,明金纹路勾勒的禁制也将声音全然封锁于里,而在对方突兀放手下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回的维尔莱特有些无言地闭了闭眼睛,坐起后伸手从脸上拽掉了一层半透明的东西,拉紧后缠回到左手的手腕上去,服帖之后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再看不出任何可能的痕迹。
经伦泽训练过的视力大约在不该起作用的地方起了什么作用,杰纳的视线只是被那张半透明的织物吸引一瞬,就避无可避地看见了维尔莱特左手手腕内侧的痕迹。
“……你的手?”尽管犹豫,杰纳还是出声问及。
“不必在意,”维尔莱特活动了下手腕,“那个东西消不干净。”
杰纳没深究痕迹的事,但多少多问了一句:
“刚才那是?”
“蜃兽的皮。”似乎是因为杰纳帮了他这样大的一个忙,维尔莱特对此不算在意,“虽然离楠焱的化形术还差得远,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面貌,或者覆盖无法抹消的印记。”
蜃兽……杰纳在怔愣之后更生疑虑,这可谓是少之又少的承袭着“无相”能力的魔物,现今的世上难说还有没有存活的个体,这么一张皮哪怕在蜃兽原身上只能覆盖一个趾头的面积,也该因其特殊和几千年历史被视为世家珍贵的收藏,而非就这么被随意拿来使用,更别提是只用来改换面容和遮蔽痕迹。
维尔莱特不紧不慢地拉好袖子拍掉沾了满身的泥土和枯叶残迹,抬眼望向仍旧揪住衣领惊魂未定的格雷,嘴角冷冷掀起。
“你果然认识我姐姐。”
姐姐?海拉尔是他姐姐?杰纳不由得皱了下眉,但不得不说这层关系足够他猜到不少东西,其一便是这姐弟二人在艾瑟斯族中地位恐怕有限,以致如此近缘都对事情原委无从知悉,第二便是即便海拉尔的家人想要个说法,最优选项也非让才这点年纪的维尔莱特就这么离开家族久驻此地,但最终仍是他来了,大概也就意味着他在族中已无父母亲戚可依。
无论是哪个家族,这样年纪这样情境的族人都应是过得十分不易,海拉尔想嫁到族外有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若真是这样,他又从哪里得来那张蜃兽的皮?
终于缓过劲来的格雷长长吐出一口气,半是不耐半是恼怒地起身去拆解杰纳方才布下禁制,语气都满载愤懑的怨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既然你没什么大碍,那我也没必要耗在这里。”
杰纳站在旁边安静看戏,就见维尔莱特冷笑一声,一支锋锐的冰铸的长枪从他掌间直抵格雷的后心。感受到锋锐与寒意的逼近,正要着手拆解的格雷动作便是一凝。
“这可不是你说了就算的事情。”
格雷长长地吸了口气,勉力寻回了语气里应有的敬意。
“就算您出身世家——”
“如果还是推脱的话那大可不必,”维尔莱特的冰枪再度前抵的同时杰纳慢悠悠地接了一句,“艾瑟斯小姐是在去年春季学期开始前才过世,格雷先生就是说句不熟,都比一口咬死的不知情可信。”
格雷满面不耐地转过身来。
“随便你们怎么说,只要你们相信——”
后半句又卡在了嗓子里。
隔过未及倒伏的灌丛与低垂的枯枝,一双灰色的眼睛正从上方静静地盯着自己,不见半分杂色的莹白毛皮映于月色,一如新雪积于深林。
杰纳并未回身,面上却有一丝不那么分明的笑意。
格雷既然曾就读学院,也因追猎千里迢迢重返此地,就没可能不知道雪狼与达伊洛家族的关系。
维尔莱特至少面上未见任何惊异神情,只平心静气地道了一句:
“以霜怪的体型,那边应该还有好一阵顾不上这里,这点时间,应该足够格雷先生好好回忆。”
格雷愣愣地隔着灌木与狼对视半晌,随之像是突然泄气一般,极不讲究地原地坐了下去,伸手将垂落额前的几绺灰发狠狠地梳到了脑后去。
“先说好,”他语气强硬地强调,“我什么都没干,只是看见了而已。”
杰纳有短暂的疑惑,而维尔莱特的神情更生寒意,直接将冰枪往前递了递。
杰纳暗叹口气,想维尔莱特大约是没有过这种逼供的经历,果然席地而坐的格雷全不在意似的,自顾自地说起了全不相关的事情:
“两位既然与世家关系紧密,那【骸骨之廊】的排名总该知悉,我的家系简而言之,就是狼的血系。”
狼……杰纳视线微偏,半隐于灌丛后的狼仍垂着视线,不知是在走神还是专心在听。
注意到他动作的格雷低笑一声:
“对,世间绝大多数的狼形魔物都是其中排名第八的菲尼尔的血系,他是万狼之祖,也是无解之谜,但菲尼尔早就已经死去,随同一起的还有他在挣脱【骸骨之廊】封印后诞下的唯有的血系,除开这断绝的一支后,唯有西恩特守林的雪狼与菲尼尔的血缘最为接近。”
杰纳早从伦泽那知道了这件事情,维尔莱特看起来也早已知情。
“这样的现状造成了狼形魔物的血系迅速衰落,”格雷稍微抬起手做了一个虚握的姿势,又像是觉得可笑一般摇了摇头,“除了大概率掌有菲尼尔凝集的学院及雪狼族群,如我们这样的家族,能继承到特异之处的,往往数代难逢其一。”
维尔莱特皱着眉头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但这次没再冒失地催促威逼。
“这样的血系决定了我们远离阿洛玛贝尔的核心,”格雷说,“……也决定了世家有意外嫁的成员,是我们无法拒绝的机遇。”
杰纳无声叹了口气,想起宝石会上曾有提及,海拉尔生前曾有相当数量的追求者的事情。
“常规情况下的世家与外部通婚,往往都是由高层决定人选,以及用以联络哪方势力,或者有那么几位叛逆的高位者,顶着压力甚至断绝关系追寻他们的爱情,”格雷低笑一声,“极少会有如同艾瑟斯小姐当时的状况,没有族内安排,也没有人选心仪。”
……这样想来是有些奇怪,杰纳突然意识到了造成如今这样乱象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如格雷所说,当时的海拉尔既非在家族安排下同某方势力联姻,也非有心仪之人只等族内一声肯定,她只是放出这样的消息,似乎对人选是谁没那么在意,虽然如果她真的是想通过离族改变自身待遇,不在意人选也不算稀奇,但这种广而告之的方式实在欠妥,比起图谋地位财力,更像是……
……更像是在告诉所有的有意者,只要能带我离开冰岭,无论是谁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