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一百一十章:王缄·墨忆之章·银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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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韦德赛斯竭力仰着脖子如同一条疯狗般咆哮,“你竟敢——嗷!”
垂着眼的年轻人全然不为所动,只稍微在反剪住他胳膊那只手上又加了些力,那位琉蒂亚斯家的小少爷便鬼哭狼嚎一般惨叫起来,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半跪在地上。
“让您受惊了,杜德丝小姐。”暗银色长发的年轻人充耳不闻一旁的惨叫和咒骂,只回过身来向着一边仍有些惊魂未定的萝丝稍稍躬身,“此事我会回报给三殿下的——王庭委实不该放这样品行不端的人物前来与会。”
萝丝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才算是把自己全无节奏的呼吸调回正轨,她整理了一下被扯得有些歪歪扭扭的袍领,向雷行了个屈膝礼道谢,“谢谢雷先生出手搭救……我会注意的,下次不会这么晚还在外面了。”
“这并不是您的过失,杜德丝小姐。”雷避过了萝丝的行礼,声音仍旧谦和平静,“您作为埃利萨的高阶祭司,又是将来的王妃,有了殿下的首肯,您想什么时间来王庭都行,”雷似乎是有意说给韦德赛斯听,特意咬重了“王妃”二字,“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原因永远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有心怀不轨的人在这里。”
萝丝轻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这个——就交给我处理,”雷稍稍提了提韦德赛斯的手腕,耳边便又是一阵夹杂着咒骂的痛呼,“殿下遣我来告知您,十日之后埃利萨宫动身寻找银木林时,殿下亦会随行。”
“咦?”萝丝不由睁大了眼睛,“可是银木林只有祭司们才能——”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震惊。
“殿下并没有告知过多,若是您有疑问之处,可以随时向殿下问询,只是今日已经太晚,若您再不回埃利萨宫,曼雅大人大约会担心。”雷稍稍眯了眯眼睛,“我为殿下的近侍,不便与您同行,护送的任务,交给它便可以。”他空出的手掌心一翻,一团银蓝色的电光便从他的掌心劈向园庭的砖石,只是那团电光在即将落地时伸出了四只纤细的腿脚,再看时已是一只银辉闪烁的狼形。
萝丝好奇地看着那只银色的狼围着她走了几圈之后乖乖趴伏在了她的脚边,心里大概猜出了这狼应是雷的凝形——二阶及以上的魔法师在不使用咒语约束元素的时候,在其魔力与精神力的干涉下,役使的元素会化成某种动物的形态,这也是强大的魔法师的精神力能够渗入环境与元素的证明。
韦德赛斯已是二阶,而雷面对他却能一招制敌让他全无还手之力,大约……也只有一阶可以。
萝丝掩去心中的惊诧,再度向雷道谢后,便转身向埃利萨宫行进,那头狼乖顺地随着她的步伐起身跟随,追逐着她的裙摆,如电光缭绕的精灵。
雷目送那道娇小的身影消失到了王庭的宫殿与高墙之后,这才一扯早已没力气再叫唤什么的韦德赛斯,直将他拽的立起,推着他往宴厅前的车道走去。
“你还有几天好得意?”韦德赛斯的面上半是因着痛苦而生的狰狞,半是尽显偏执之色的森冷笑意,“跟着一个注定做不了国王的王子——他日新王上位,第一个被解决的就会是你!”
“不劳阁下费心,”雷面色不变,“您最好还是担心一下开罪世家之后,殿下和老公爵对您的评价吧。”
比之平民区夜时的鼎沸人声,上城区的夜晚可称安静,尤其是在王庭有宴的日子里——有头有脸的贵族们大多前去赴宴,余下的小贵族们就是举办舞会大约也不会有几位值得一提的来宾,倒不如早日休息,整理精神好来日一早去别家打问宴会上的情形。
西洛尔和丈夫在自家宅邸的门前下了马车,等候在旁的男仆殷勤地接过宴会上各家赠送的礼物,车夫将马车行驶到庭后,马僮将马匹的缰辔卸下,牵着马去到备好草料和热水的马厩里。门厅里专属的仆从为两人脱下御风的外衣,会客厅中有女仆送来温热的红茶,倒好后递到夫人的手里。
约尔·海辛从怀里取出一只银丝单片眼镜架在了眼眶上,手里小小的羊皮纸卷上尚封着黑色的火漆,其上是王家的纹印,甚至不需要他吩咐,侍候在侧的男仆女仆们便迅速且无声地退了出去。
西洛尔喝了半盏不加糖的红茶,浓郁的芬芳与苦涩的混杂勉强将她从那一场满是酒气与靡香的宴会里拉拽出来,她将茶盏搁到了一旁的小桌上,抬眼看着丈夫蹙着眉头读着那张小小的字条。
西洛尔没有急着问询,她只是站起来走到烧的旺盛的壁炉前,伸出手感受火焰的温暖渗入肌理——她其实早不需这样做了,虽然魔力并不如承袭埃德林德家主脉的堂妹西莉丝那样优异,但她距离一阶所差的,不过就是一场确定名头的评定而已。
她只是至今不能习惯罢了,不习惯被这么多侍仆殷勤侍奉,不习惯无论到了哪个城市总能在最好的地段找到自家的别邸,若她能将这些说给十五年前的自己听,大约只能被认为是痴心妄想而已。
这样久的年月过去,回望曾经,仍觉得不过是场恍惚的梦而已。当年成婚在即的堂妹西莉丝被来历不明的非人之王带去了人类无法涉足的禁域,埃德林德家族的大部分人都不认为她还有回来的可能性,她的好叔父,埃德林德家的老公爵急吼吼地把继妻生的女儿送上了迎娶王妃的马车,用来联姻的候选人就那么平白少了一个人出去,而作为老公爵亲弟的女儿,纵使她拖延着迟迟不肯在社交界露脸,也难以逃过被埃德林德家推上前台的命运。得知消息的母亲联合心急如焚的父亲连夜将她送去了母亲的表弟那里,作为贵族家默默无闻的次子,表舅年少入军,在西境的守卫军中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安插一个魔力尚可的贵族女眷做医务官,也不过是一句吩咐的事情。
老公爵确实有心把侄女召回,但父亲只用一句话就堵了回去——西洛尔正替埃德林德家向王室尽忠,老公爵这个做叔叔的却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被扣了这样一顶大帽子的老公爵悻悻地换了目标,而西洛尔也坦然接受了半辈子驻守边境的命运。
只是她没预料到自己遇见了约尔·海辛,他是她所驻守的那座边境城市的骑士卫队长,因为戍边也时不时光顾她们所在的医疗所。海辛这个姓氏她早早听过,毕竟浮月湾侯爵对妻子的用情至深在整个达坦纳都十分有名,以致只生了一女的妻子亡故后仍旧不肯再娶,而性格绵软无虑的女儿显然撑不起侯爵家的门庭。侯爵最终决定从子侄中选出一位迎娶自己的女儿顺带继承爵位,而早早就被封了骑士的约尔让他的兄长很不放心,在兄长的运作下约尔被排挤到了边境,并在时常光顾的医疗所里,遇见了境遇相似的少女。
就在西莉丝回到达坦纳的半年前,约尔巧合地救下了从国外访问返回时被黑噬袭击的洛登亲王父女,洛登亲王是陛下的亲弟弟,返回王城不久后约尔就接到了被调往王城的命令。陛下曾问他是否愿意继承浮月湾侯爵的位置,约尔婉拒了陛下与亲王的盛情,言明不愿娶堂姐,只想迎娶那个仍旧留在边境的少女。
西洛尔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接回了王城,不久后就嫁给了陛下的信臣约尔·海辛为妻,好在老埃德林德已经亡故,不然指不定还要搞出什么波折。
之后的事情或许更叫人震惊,被认为已死的西莉丝回到了达坦纳,却已以无人听闻过的杜德丝为姓氏,她那位冒名顶替当了王后的继妹认为一切都是对自己贪慕荣华的报应,不过数月便病死在了王庭。国王对回到达坦纳的西莉丝显示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甚至一度派遣西洛尔去做说客,西洛尔自然不愿勉强自小一起长大的堂妹,拐弯抹角地向她透露了国王的心思,随即西莉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间找到了结婚对象,还不等陛下有所作为便怀上了孩子,萝丝尚不满三岁时便将她托付给了自己,然后便带着愿意追随她的魔法师们同丈夫一道前去追随四处征战的第二任至尊的大军。
那之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西洛尔垂眼望着自己被火焰舔舐到臌胀出一个水疱的手指,魔光流转间便再不留下任何痕迹,身后阴影笼罩,不及西洛尔看清,便有什么东西被丢进了壁炉烧成了灰烬。
西洛尔回过头来,看见丈夫约尔已经取下了眼镜重新收回怀里,他的面色称不上失望却也算不上欣喜。
“怎么?”西洛尔轻声问及,“珂莱尔殿下没有答应?”
“……不,他答应了。”约尔揉一揉褶皱堆叠的眉心,“虽说我原认为他会寻个由头推拒。”
西洛尔极轻极轻地嗤了一声,“到底流着我那好叔父的血,归根究底,也只会最关心自己的利益。”
若真算起来,西洛尔也是那位三殿下的姨妈,他正是由那位顶替西莉丝做了王后的继女所生,亦是她三个儿子里唯一活下来的一名。
约尔并没有斥驳什么,只摇了摇头说,“若他真的只在乎旁的人的利益,那才让人真的担心——既生在那种情境,自私些也不过是活命最基础的本事而已。”
“那还有什么好不开心?”西洛尔偏了偏头,“他替萝丝打了掩护,也接受我们的善意。”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约尔叹了口气,“珂莱尔殿下在密信里要求我们尽早到邻国去,十日以内,若是可能,最好带走名下与领地的所有驻兵,若是调不动,尽快去问他要调令。”
“十日?”西洛尔大吃一惊,“就算是出征也起码要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安排下去呀!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情?”
“殿下不肯多解释,大约是怕陛下不悦,最近西境的黑噬不大安分,提早去边境巡查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十日委实是急了些……”约尔皱眉,“殿下还附言,十日后他会随着埃利萨的祭司们一起去北原寻觅银木林,届时边境定会严查,手续更要繁琐,若不能赶在那之前,只怕要来不及。”
“殿下去银木林做什么?那不是每年新进祭司殿的祭司寻找制作灵杖的木材时才会去的地方吗?”
“你大概是忘了……若不是现今的王后至今没能生下王子,珂莱尔殿下本是要去埃利萨做祭司的。”约尔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埃德林德眼下的情境,殿下继位后母家不但没有半分助益,怕是还要替他们解决不少事情。”
“他总不至于还想着去做祭司吧?”西洛尔顿感荒谬,“且不说眼下能继位的只有他,单是他的年龄,也早过了初级祭司的上限啊。”
“这倒是不一定,”约尔微微沉吟,“只是殿下将满十六岁,如果说要找一个必须去银木林的理由,大约也只有过了十六岁的孩子们再也见不到银木林一条了吧?”
作者闲话:
感觉脑子快不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