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17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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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澜离开没多久,沈巍就急匆匆地赶到了。他手里抱着一件羊毛大衣,围巾、手套一应俱全,一进来就问道:“赵云澜在吗?”
    特调局全员如同围观珍禽异兽一样,齐刷刷地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围观黑袍大人脸上万年难得一见的着急忙慌。
    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靠得住,眼看一帮混账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大,沈巍黑袍使铁杆迷弟的楚恕之主动站了出来:“赵局他出去了,您有什么事……”
    他话没说完,只听见前半句的沈巍一个转身,片刻不停地往外走去。
    一帮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面面相觑了两秒钟,实在搞不懂这欢喜冤家似的两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短暂的沉默后,祝红忽然拉开椅子,一溜小跑地追了上去。
    “黑袍大人,”她连跑带颠地叫道,“我有话要问你。”
    沈巍眉头间压着难以察觉的燥气,却还是停下脚步,十分温和地问道:“什么事?”
    祝红喘了两口气,问道:“你和鬼见愁吵架了?”
    沈巍瞳孔微凝,语气听不出起伏:“他这么说吗?”
    “他什么都没说,我自己看出来的,”祝红说,“就他,恨不能拿你当心尖子一样宝贝着,要不是吵架,怎么可能大晚上跑出来,把你一个人丢家里?”
    沈巍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保持沉默。
    年关将近,又是一大清早,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风声嗖嗖过耳,小刀子一样,瞬间将难舍难分地两片眼皮割开了。
    祝红裹紧身上的外套,在龙城凛冽的寒风中呵出一口白气:“不知道赵云澜跟你说过没,三年前,他以身殉了镇魂灯,在灯里困了整整三年——特调局尝试了两年,好不容易把他放了出来,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
    赵云澜虽然没有白纸黑字地昭告天下,可他和沈巍的关系,连郭长城那个脖子上顶着夜壶的都看出了几分,特调局里还能瞒得过谁?
    而祝红又是摆明车马追求过赵云澜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和沈巍——龙城大学前生物工程系男神教授,以及地星至尊黑袍使大人是处在微妙的对立面的。
    用简单粗暴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情敌!
    和情敌当面锣对面鼓地讨论“争议焦点”,是怎样的一种经历?
    反正,在黑袍使大人前一万零三十二年的人生当中,是从所未见的。
    沈巍伸手扶了下眼镜框,单从表情看,倒是没看出什么不妥:“他提过一句,但是没详说。”
    祝红伸出一只春葱似的右手,反复端详着刚做的花式指甲,仿佛那朵贝壳镶成的蔷薇花一瞬间长出根茎叶脉,开出了一朵妖娆勾人的真花:“他当然不会跟你详说,丢不起这个面子,也是怕你心疼呗……他刚从镇魂灯里出来那阵,就是个能量体,整个人浑浑噩噩,没有意识,思维也一片混乱,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
    她突然一眯眼,抬头看向沈巍,那眼神里像是藏了针尖,刺得沈巍一皱眉:“可就算这样,他也没忘了你,颠来倒去,只是车轱辘似的念叨一句——沈巍呢?”
    沈巍猛地一震,平白无故的,再次体会到了昨晚看见赵云澜手腕上的伤痕时的心情。
    肝胆俱裂与撕心裂肺难舍难分地杂糅在一起,再被咬牙切齿泼上一桶热油,登时一发不可收拾地燎了原,把沈巍那道固若金汤的心防瞬间燎成了滴着汤的废铁疙瘩。
    而祝红还不罢休,针尖专挑软肋,哪里痛就往哪下手:“当年你一声不吭布下一个鱼死网破的局,拿自己和夜尊同归于尽,你沈教授倒是胸有成竹,只可惜了老赵,他不顾一切地杠上夜尊,不惜拿变异的血清样本往自己身上扎,豁出命来也要给你挣出一条生路……可结果呢?”
    沈巍抿了抿有点发白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祝红瞄了瞄他的脸色,自觉因失恋而饱受摧残的柔弱心灵受到了春风化雨般的抚慰,于是痛并快乐着地补了一刀:“赵云澜这个人,一辈子都把真心藏着掖着,所有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唯独栽在了你身上,可笑他自诩聪明,到头来却被你玩弄在手掌心里,回头想想,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沈巍苍白无力地说了句:“我没有玩弄他……”
    “对,你没玩弄他,你只是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什么事都把他蒙在鼓里,”祝红说,“他对你掏心挖肺,你对他瞒天过海,他屁颠屁颠地跟着你鞍前马后,恨不能把一颗真心双手捧上,你倒好,看也不看,直接一巴掌打落尘埃……”
    沈巍:“……我接住了。”
    祝大美女凭惯性说完了后半句:“……活该那姓赵的一片真心被人当成驴肝肺。”说完之后,她似乎才反应过来沈巍说了什么,整个人顿时怔住:“你、你刚才说什么?”
    沈巍推了把滑落鼻梁的眼镜,表情有点不自然,仿佛当着旁人剖白心迹和不穿衣服在大街上裸奔一样都是十分羞耻而让人难以接受的,但不知怎的,他还是一字一顿地把方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他的真心,我接住了。”
    祝红:“……”
    尼玛,地星高冷无上的黑袍使大人,这是在跟他们家鬼见愁表白呢?
    那个瞬间,祝红女士的大脑波段奇异地跑偏了一小段,她想:我特么出来时怎么就忘了带手机呢?刚才那句话要是录下来,挂到论坛上不知能收多少小金币!
    就在祝大美女的脑电波已经冲出大气层,即将彻底甩脱地心引力的召唤时,忽听沈巍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祝红:“……啊?”
    沈巍沉默片刻:“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很喜欢他,那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祝女士快要溜达到月球上的脑电波被他这句话生拉硬拽回海星,“咣”一下砸回自己脑壳里。她木着脸说:“为了在不可能赢过的情敌这里找到智商上的优越感。”
    沈巍:“……”
    祝红扁扁嘴,想了好一会儿,大概是看在这人好歹拯救了苍生的份上,终于给出一个比较靠谱的回答:“看不惯他被你欺负,替他打抱不平呗,还有就是……指望你以后少惹他不高兴。”
    沈巍眼皮轻轻一耷拉,睫毛拖出一道浓墨重彩的弧线,遮掩住万千不足为人道的心绪。少顷,他忽然欠了欠身,很是诚恳地鞠了半个躬:“谢谢。”
    祝红:“……”
    这妹子脚底一打滑,差点被八公分高的鞋跟绊倒。
    等她好不容易扶墙站稳当了,抬头望去时,却发现街角已经空无一人,小风呜咽着从长街尽头刮来,卷起几片晨起没来得及扫净的落叶。
    祝红把差点糊了满脸的落叶捡在手里,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了。
    ……而且不是正常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而是用了开外挂的瞬间转移,好像唯恐慢了一步,就再也追不上赵云澜似的。
    “何必呢?”祝红懒懒地想,“那傻逼就是个不着调的风筝,飞得再高,哪怕飞到天涯海角,风筝线也是牵在你手里——你轻轻一扯,他还敢不回来?”
    被下属和“媳妇”议论着的赵局长果然没走远,他离开特调局后也没开车,就这么双手插兜,沿着空旷的街道溜溜达达地步行着,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龙大校门口。
    无论对于赵云澜还是沈巍来说,这地方都有着格外与众不同的意义,毕竟万年之后,他俩就是在这重遇彼此……或者说,对沈巍而言是重遇,对赵云澜则是一眼万年,半辈子就在那一低头的对视中困死了。
    在此之前,他像个漂泊不羁的风筝,没有定性,飘到哪算哪。
    在此之后,这只没定性的风筝拴上了线绳,从此有了牵挂,沉甸甸地坠着脚步,再不能随心所欲。
    线绳的名字,叫做“沈巍”。
    赵云澜没打算进去,只是站在大门口,仰脖和牌匾上的“龙城大学”四个字对视了很久。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来:对了,李茜现在是龙大生物工程系的客座教授,她是沈巍的学生。
    虽然那妹子当初和沈巍合伙瞒着他,让赵局长十分不爽,但考虑到她有自己的苦衷,沈巍能回来,也多亏她积极帮忙,于情于理,沈教授身体恢复的事都该知会她一声。
    这样想着,赵云澜那只拖在地上的脚便抬了起来,打算进去找李茜聊一聊。
    结果,抬起一半的脚没来得及落地,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他:“云澜?”
    赵云澜浑身一震,已经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原地站了片刻,他绷紧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优哉游哉地转过身:“好久不见……爸。”
    当年一场大战,沈巍和赵云澜双双阵亡,虽然在最后一刻,章狮信守诺言进入赵云澜的身体,以“赵局”的身份活下来,可个中内情,海星鉴和星督局高层,该知道的人还是都知道了。
    比如,赵云澜的父亲,星督局局长赵心慈。
    老赵局长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中年丧妻的经历更让他在“除恶务尽”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在家里,他对待赵云澜这个唯一的儿子就像对阶级敌人一样,“如严冬一样残酷”,一路揠苗助长,逼着当年的赵处跟他背道而驰,在“玩世不恭”与“游戏人生”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虽然赵心慈不是个善于把内心情感宣之于口的人,虽然这两父子确实矛盾重重,从性格喜好到人生三观就没有一颗细胞是相似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赵心慈不在乎这个儿子。
    毕竟,除了这个亡妻留下的儿子,他在这世间已经没有其他牵挂。
    赵云澜这个过河拆桥的货色,在和沈巍“同床共枕”的第一个晚上,就把“寄宿”在他身体里三年的章狮赶了出去。苦命的章狮同志没别的去处,只能挂着宽面条泪投奔了“老东家”。
    也因此,赵心慈第一时间得知了“赵云澜”回归的消息。
    唯一的儿子全须全尾回来了,说不高兴是假的,哪怕老赵局长人前表现得有多么城府深沉、天威难测,那一刻,他还是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
    但是,当他不动声色地清理了水杯残骸,连碎瓷片带茶叶沫一股脑丢进垃圾桶之后,那点情绪上的波折也就随着茶水流了个精光。
    他没有马上联系赵云澜,或许是觉得没这个必要,或许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名正言顺的时机,也或许是因为……他实在没思量好,究竟该用“严冬般的”上司嘴脸,还是“春风般的”慈父面貌去面对这个差点被“生死”这条天堑相隔两端的儿子。
    由此可见,“近乡情怯”四个字不仅适用于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搁在杀伐决断的星督局局长身上,同样恰如其分。
    所以,当赵心慈在龙城大学门口猝不及防地撞见他“消失”了整整三年的儿子时,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懵在了原地。
    没等他盘算好该怎么开场,那回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的臭小子已经双手插着衣兜,满不在乎地朝他走了过来。
    “爸,”赵云澜毫无挂碍地叫了他一声,“我还没吃早饭,你那有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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