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流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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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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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尔大吃一惊,手中的刀跟着飞了出去,接着,自己箭一般冲向克丽丝所站的墙边。
尽管有一堵墙相隔,见刀飞来,克丽丝依然本能地眨了眨眼睛,猛退一大步,低头躲闪。
埃斯波西托的刀,顺着两只观察孔中间的那条线深深插入墙内,只剩黑色的刀柄在外,“哐当”丹尼尔的刀撞上来,黑色刀柄晃了晃,白刀斜飞出去,插在正面的墙壁角上。
“吱吱——”响起声音,克丽丝面前厚厚的墙壁顺着墙线向两边分开,地板上出现一个80厘米见方的裂口。
“咚咚咚咚”,随着钢琴曲《命运》开头的四个音符,地面升起一张雅致的八角小石桌,正中央摆着一只纯白色的陶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枝鲜红欲滴的水晶玫瑰,高度恰好在克丽丝伸手可及的位置。
原来,埃斯波西托的飞刀变成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隐藏在观战室和棋室之间的门墙。
若不是亲眼看见刀是埃斯波西托所发,面对突如其来的玫瑰,克丽丝会以为是丹尼尔带给自己的惊喜。
丹尼尔已经奔到桌子对面,克丽丝看见他额头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吓着你了吗?”他紧张地问。
“还好!最后一步发生了什么?”克丽丝眼中充满疑惑。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他舒了一口气,将右手伸向克丽丝。
克丽丝绕过桌子,走进棋室,牵住他伸出的手,发现他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
“小子,这小女孩和他哥,你想带走谁?”埃斯波西托在他们身后问。
“叔叔,我留下陪您,请让他俩都走!”丹尼尔转过身,坚定地看着埃斯波西托。
“我留下!既然叔叔只说要留我做客,自然不会怠慢客人。”克丽丝与他同时说。
“不!克丽丝……”丹尼尔握紧她的手。
“没有讨价还价!既然小女孩答应留下,小子,趁我没改变主意,你赶紧去带他哥离开。”埃斯波西托说完,转身步出房间。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自从他住在这里,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他的住处,谁都不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丹尼尔忧心忡忡地说。
“他在威尼斯强霸过女子吗?”克丽丝问。
“那倒是没有,但不代表……”
“你快去带我哥离开,他是囚犯,我是客人,危急程度不一样,求你!”克丽丝恳求地望着他的眼睛,说。
丹尼尔沉思片刻,咬咬牙,说:“好吧,你去楼下等我,我穿好衣服就下来。”
他来到更衣室,埃斯波西托刚刚擦完汗,毛巾搭在肩头,正往浴室里走。
“埃斯波西托叔叔,”丹尼尔望着埃斯波西托的后脑,说:“小侄郑重拜托您照顾好我的朋友考琳斯小姐,并祝您退休之后能愉快地听琴种花!”
他态度恭顺,言辞暗含锋芒。
听了丹尼尔的话,埃斯波西托停在沐浴间门口,淡淡地问:“你爸对你说过什么?”
“除了家族遗命,我爸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不过,我决定今晚回家问一问。”
“哼!”埃斯波西托推门,进了沐浴间。
“我明天一早就来接回客人!”丹尼尔冲他的背影说。
克丽丝走回楼下客厅,站在落地门前,天色已经完全黑尽,窗外月色清明,海水温柔地拍打着水中突兀的岩石,落地玻璃门隔音效果非常好,厅内极为安静,没有一丝海浪声传入房间。
丹尼尔很快下楼,走到她身边:“克丽丝,我马上去带你哥离开,我会照顾好他。你保重,明天天亮我就来接你。”
“嗯,再见!”克丽丝点点头。
丹尼尔拉拉她的手,匆匆下楼。
丹尼尔一走,克丽丝突然觉得大厅寂寞而空落,安静得让人心神不宁,看见钢琴,她心中一动,脱下大衣,来到钢琴前。
她坐上琴凳,凳子的高度与她的身高恰恰相配。
她搜索了一下记忆中的钢琴曲,看看窗外,月色幽幽,海面银辉浮动,她开始弹琴。
“叮叮咚咚”,德彪西的《月光》响起,音符涓涓流动,在空中袅袅回荡,空空荡荡的大厅立刻被琴音填满。
克丽丝心情略微舒缓,她回忆自己和丹尼尔在雨中相依取暖,在空中飞翔拥抱,幻想着在静静流淌的月光下与他相拥看海,音符随着她的手指欢快地蹦出来。
《月光》弹完,她心生惆怅,想到自己与丹尼尔那份无望的爱情,她的手指再次落上琴键,弹奏起另一首曲子。
琴音刚落,身后一个声音悠悠叹道:
“好久没有在这里听见钢琴声了……小女孩,琴弹得不错,只是手法和曲风都偏于婉约柔美,若再刚毅一些,就更合我的口味。”
克丽丝回头,埃斯波西托穿着灰色的睡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那秃鹫般的阴冷完全消失,嘴角挂着一丝柔和的笑意,面部泛出温情的光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闪动着暖意,像父亲一般的慈爱,克丽丝的心中立即对他生起亲切。
“叔叔。”她发自内心地唤了一声。
“嗯……小女孩,第一首德彪西的《月光》,你弹得空灵欢脱,浪漫轻盈,第二首曲子却弹得有些哀怨缠绵。这首曲子我从未听过,曲名是什么?”
“矶村由纪子的《风居住的街道》,原曲是钢琴与二胡的合奏,一首西方乐器与东方乐器结合的曲子。”克丽丝回答。
“听上去有如梦如烟的缥缈,有寂寞守望的怅然。爱情是风,心灵是街道,风缭绕,心丰盈,风离去,心空落,有一对深情相望的恋人,相爱却不能相守,对吗?”埃斯波西托微笑着问。
“叔叔解得极是,正是曲子要表达的意思。”克丽丝冲他粲然一笑。
“小女孩,你的十指拨动了我心中的琴弦。”埃斯波西托目光里发出真挚,克丽丝顿觉与他像一对忘年交的朋友。
“叔叔,您也喜欢弹琴吗?”克丽丝问。
埃斯波西托摇摇头:“年轻时候要学的东西太多,没有时间学钢琴,小提琴倒是略会。”
“那叔叔为什么放一台钢琴在家里?”克丽丝问。
“喜欢有人弹给我听。”埃斯波西托眼睛望向窗外的大海,整个人氤氲在柔情之中,仿佛看见了那个弹琴之人在海面出现。
“一定是叔叔心爱的人!小提琴与钢琴琴琴和鸣,显然倍加浪漫。”克丽丝笑盈盈地说。
埃斯波西托笑了笑,说:“小女孩,你联想丰富!”
“叔叔,您可不可以拉一首小提琴曲?我来给您伴奏。”克丽丝恳求地望着他。
埃斯波西托收回目光,柔和的表情突然变得坚硬起来,陷入沉思。
克丽丝以为冒犯了他,乖巧地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沉默一会儿,埃斯波西托开口:“小女孩,你真会挠我的心,请稍候片刻。”说完,离开客厅。
克丽丝又弹了一首李斯特的《爱之梦》,刚弹完,埃斯波西托走了进来,手持小提琴和一本琴谱。他换上了西服套装,戴着一只黑色的蝴蝶领结,着装正式得如去参加演出,修长的身材配上一张坚毅的脸,显得气度优雅,卓尔不凡。
意大利男人真帅啊!克丽丝在心中惊叹。
他走到克丽丝身边,将琴谱搁在琴架上,翻开,问:“这一首,可以吗?”
克丽丝看看,是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小提琴界公认难度极高的曲子,所幸的是,伴奏部分自己可以跟上。
“好的!”她回答
埃斯波西托熟练地调了调琴弦,将琴搁在肩头,拈弓抬臂,说:“准备好了。”
克丽丝抬头,向他微笑,点点头,十指落键,引出前奏。
钢琴音落,小提琴音响起,声音绵软蜿蜒,点点清丽跳动其间,随着忽而高入云霄、忽而低入尘埃的琴音,曲中的情感缱绻铺展、如泣如诉,克丽丝听见了流浪者的哀婉与孤独、艰辛与抗争。她小小地吃了一惊,这首曲子,需要晦涩而高难的演奏技法快速交替,埃斯波西托手法娴熟,弓弦在他的掌控下进退自如,演奏技巧炉火纯青。
威尼斯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艺术之都,连黑帮老板都是一流的艺术家。她将身心的投入伴奏,进入音乐意境。
一曲奏罢,余音绕耳,近日多愁善感的克丽丝心泪涔涔,沉浸在琴音营造的悲凉氛围中,久久不能平复,看看埃斯波西托,手里的琴弓已经垂下,眼睛凝望着远方,眼神被一层朦胧的薄雾削去了犀利的锋芒。
埃斯波西托默立半晌,突然说:
“小女孩,我明白那小子为什么会爱上你了,我们这类人,生着一颗暗黑无垠的孤独灵魂,你是难得一遇的萤火。”
“她也是叔叔的萤火吗?”克丽丝顺着他的话问。
“她?喔……生命曾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一切皆可抛……自由到底是什么,值得为之抛弃生命和爱情?”埃斯波西托话语沉甸甸的:“小女孩,我为你感到惋惜,那小子命中注定只能从两个女人中挑选妻子,与你是今生无缘了!”
克丽丝心中一惊,不知他为什么对自己和丹尼尔的关系看得如此明白。她应道:“叔叔目光犀利,能看透世人,但我和他并非无缘。我俩是生死之交的朋友,结的是愿意用生命捍卫对方的友谊。”
“友谊?呵呵……小女孩,在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遂人心意。爱是一把双刃剑,将对方伤得多深,自己受到的伤就有多深。”
“爱是双刃剑……”克丽丝喃喃重复,说道:“叔叔,我听出来了,您一定是跟所爱的人发生了误会,让双方都受到了伤害。您至今保持独身,一定因为还爱着她,如果有机会,您应该对她解释清楚,相信她会明白您的心意,再度与您在一起。”
“解释?在一起?哈哈哈……”埃斯波西托笑起来,在寂寞的海上大厅里苍凉入骨。
“叔叔,让我再为您弹奏一首《命运》?”克丽丝试探着问。
“不!《命运》我只听……”埃斯波西托突然大叫,转向克丽丝的目光突然凶狠无比,吓得她心抖了抖。
她赶紧说:“哦,叔叔只听磁带录制的……那我换一首快乐的,《童年》?”
“小女孩,对不起,我刚才吓着你了。你果然善解人意,《童年》,好的。”埃斯波西托目光转回温和,坐到一边的沙发上。
克丽丝弹起班得瑞的《童年》,欢快流畅的旋律顿时在客厅里回荡……
最后一个音符停止,客厅静默下来。
“小女孩,谢谢你!”埃斯波西托站起来:“你的琴声犹如天籁之音,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舒爽了!你走吧,你哥哥下午已经自行离开了。”
“自行离开?叔叔的意思是,我哥已经自己逃……走了?”克丽丝惊喜地问。
“不错!否则,我答应过要留下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放走。如果是他自己走了,我也不算食言。最后,我要给小女孩一个建议,你和你哥明天一早赶紧离开威尼斯,与家人找个地广人稀的地方隐居吧。”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克丽丝欣喜地站起来。
“当然!我会为你留着沿途的灯光。”埃斯波西托说完,转身离开客厅。
克丽丝高兴极了,穿上大衣,飞奔着下楼,楼下果然有一路亮着灯,为她指引方向。来时的两道门都开着,她很快出了庄园,穿过飞机坪,刚入树林带,一个迎面奔来的人一把将她抱住:“克丽丝!”
“丹尼尔!”克丽丝惊喜地唤了一声。
“把你一个人留给他,实在令我放心不下!马芮罗说你哥自己逃走了。既然可以带一个人走,我赶紧返回来带你。”丹尼尔在她耳边喘息着说。
克丽丝小声回答:“我没事,他人挺好的。”
“傻女孩,全世界认识他的人,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说他好。”
“也许大家误会他了。”克丽丝回答。
“误会?他是个大魔头,年轻时比马芮罗更凶残冷酷,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不说他,见到你我心里就踏实了。”
克丽丝在丹尼尔怀里靠了一会儿,推开他:“走吧,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他说不定在看着我们。”
丹尼尔伸出手,克丽丝却没有去拉:“你带路,我跟着!”
“嗯……”丹尼尔尴尬地缩回手,转身往前走。
“丹尼尔,你跟埃斯波西托叔叔下的是什么棋?设计得很奇怪。”为了缓和气氛,克丽丝边走边问。
“是我们的祖传战棋,这棋只有家族的人会下,刚才那个棋室,很久以前是家族高层练棋的地方。埃斯波西托家族是我出生那年从曼奇尼家族分离出去的,他把这个岛的管理权带走了。听我爸说,他们年轻的时候,爸爸、妈妈和他曾经在这个棋室研习棋艺,那个年代没有电脑、软件和感应器,每次练习下棋都需要好些人服务,打幻灯、计时、记录、裁判等,15分钟走20多步就算极限了。我爸和他,从小就棋逢对手,暗暗较劲!”丹尼尔说。
克丽丝脑光一闪,说:
“难道,他暗恋你妈妈?因为你妈妈,他跟你爸爸闹分裂?你妈妈是不是会弹钢琴?很喜欢玫瑰花?身高跟我差不多?我是不是长得像你妈妈,所以他才礼貌待我?”
克丽丝发出一连串问题,甚至想到,是不是丹尼尔也因为自己像他妈妈才对自己怀有特殊感情。
“克丽丝,你这些问题我也不清楚,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虽然你跟我妈妈一样美丽,但长相与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丹尼尔回答,他想起埃斯波西托入浴室前的那句话,这些问题,或许可向父亲求证。
他将摩托艇开起来。
丹尼尔的摩托艇比普通艇大很多,像一只小型游艇,正副驾驶座位是连成一体的一张真皮座椅,前方的玻璃将迎面的风挡住,克丽丝坐在他身边,舒适地靠在座位靠垫上。
海面风平浪静,半月悬空,清辉铺洒,丹尼尔驾驶摩托艇在海面很缓慢地行驶,低声哼唱着歌剧《图兰朵》的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睡》。
卢迪既已逃出魔掌,丹尼尔又在身边,克丽丝的心情安谧而轻松。在船的摇晃中,一股倦意爬满她的身体,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皮沉沉地垂下来,头滑到他的肩头。
半梦半醒之中,她感觉丹尼尔抱着让她躺下来,凝视她良久,说:
“Jet“aime(法语: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