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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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错跪在地上,听着远远传来的更声。御书房内安静而平和,香炉中的盘香,烟霭袅袅,香气四溢。两处烛火也依然安静地在暗夜中跳跃晃动。花错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局促不安起来。
宣帝那样含怒而去,花错此刻自然是不敢随意乱动的,只是这般跪着倒也算了,虽然腿早就麻得没了知觉,却也算不上什么辛苦。但他却发现一件更要命的事情,他从下午便过来了,直到现在,没吃饭倒是无所谓,饿一顿两顿的也不会死,可尿却不可能无休止地憋着。他中午不但喝了汤,还好死不死地喝了两杯茶。此刻只能抿了嘴,心里有种很想一头撞死的感觉。
花错这样眼巴巴地挨到天亮,怀疑自己会不会变成第一个在御书房内被尿憋死的蠢臣。他这跪一晚上就这德性了,不知道那些动不动就能一跪跪上两三天的人该有多强大的膀胱。
好不容易等宣帝退朝后来到御书房,花错可怜兮兮地望着宣帝,那样子只差没哭出来了。
宣帝见了他这样的表情倒是一愣,原本还有些火气的,此刻也就心软了些,挥了挥手道:“算了,退下吧。”
花错忙不迭磕头谢恩,起身退到书房外后,转身拔腿便往净房跑去。
宣帝原以为花错那样子是跪得时间太长,腿麻了,所以才开恩让他退下。见他这会居然跑得比兔子还快也不免傻眼。往下面站着的几个小太监看了一眼,便有人心领神会地跟了出去。
花错冲进净房,撩了衣袍下摆,解开裤腰带准备解手,才发现自己两腿发软抖个不停,站都站不稳,忙一手扶着墙板,一手掏了那话儿出来哆哆嗦嗦地撒了一泡长尿。等撒完尿才松了口气,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把衣服收拾好,走出净房,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刚才情急的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了,此时再回想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张俊脸便顿时染了一层绯色,一直红到耳根。真是斯文扫地啊,花错暗自希望没人发现才好,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丢人了。
却不知他还坐在地上揉着发麻的小腿,那边早有小太监把他的举动汇报给宣帝了。
宣帝原本只是有些好奇花错跑那么快去干什么,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坐在桌案后面一边喝着茶,一边翻阅着奏章。等听到小太监的回话,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噗”的一下,一口茶全都喷到了正在看着的奏章上面,一边赶紧让太监拿了汗巾吸干奏章上的茶水,一边暗自琢磨下次让花错跪的时候要不要再给他一个夜壶,看看那小子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花错等自己的腿恢复了一些知觉,便出宫往翰林院走去。他在御书房跪了一晚上,当然不知道外面群臣因为他昨天下午说的那些话和宣帝的表现又开始了各种猜测和议论。
太子那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太子和德妃本来便对花错颇有好感,何况花错的那些提议也都合情合理,如今宣帝让太子负责的事务也正是他所擅长的,即便是太子太傅徐天旷领了旨意后也没有半分疑义。
倒是宁王和严首辅那边免不了感到意外,两人原本都以为花错打算抱着太子的大腿往上爬,站好了阵营准备拉仇恨了,怎么这会又突然抛出根橄榄枝来,一时间倒有些摸不清花错的动机。
却不知花错原本就对这种阵营不感兴趣,对他而言无论是太子还是宁王都没什么区别,有能力做什么事便做什么罢了。反正他也没打算入阁,只不过再留在翰林院混个半年,编写书籍,侃侃经史,等自己内力恢复后便能回暗隐卫和修默一起逍遥自在去了。
当然最意外的便是赵斌了。
中午时分,艳阳高照,京都的街道都被暑气笼罩着,热腾腾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街头摆摊的商贩也变得疲沓起来,除了卖冰饮,果茶饮子等的小摊贩还有人光顾,其他的几乎都因为无人问津而早早收了摊,回家避暑去了。
街道两边的店铺那些原本站在门口迎宾送客的小二也早就躲进了店内,鎏金的招牌和飞檐上的琉璃瓦虽然依然在阳光下撑着场面,但那些酒家茶楼的旗帜却都无精打采地低垂着。
醉仙楼上,赵斌正在包间内坐着等前几日就约好的梁霄过来。梁霄今天休沐,上午陪冰凝他们逛街,中午再赶过来。
不一会却看到门帘一掀,肖敬亭走了进来。这些日子,赵斌都让肖侍卫暗中保护花错,昨天肖侍卫发现花错入宫后一直没出来,今天一早便被赵斌派去调查,此刻回来,却是一副神情古怪的样子看着赵斌。
赵斌给自己倒了杯酒,淡淡地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肖敬亭将昨天下午的事先大致说了一下,这事朝里的大臣中一大早都已经传的尽人皆知了,也算不上什么新闻。虽然很多人都对此议论纷纷,各种猜测,赵斌倒是十分淡然,表弟的脾气向来如此,什么朋党阵营在他眼里都是最无聊不过的事情,就像当初皇叔公靖王对他们所说,与国而言,国泰民安才是正事,其他的那些勾心斗角小鸡肚肠都是误国误民的愚蠢行为。
“父皇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是认同了花错的说法。为何还要把他留在宫里?”赵斌皱着眉头问道。表弟虽然长得好看,但父皇并没有那种癖好,何况表弟是二舅的孩子,作为姑父怎么也不可能对外甥有什么想法吧。赵斌对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这是在想什么,要是让老头子知道自己在怀疑他这个非得把他杖毙了不可。
肖敬亭小心翼翼地道:“花公子昨晚在御书房跪了一夜。”
赵斌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点吧:“什么?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他又做了什么得罪父皇了?”
肖敬亭看着赵斌慢慢地道:“听说他对皇上说王爷的能力不在太子和宁王之下,而且还说是皇上没给王爷机会。”看来不仅是主子喜欢花错,那花错其实也是在意主子的。
咣当一下,赵斌的酒杯打翻在桌上,酒水顺着桌边淌下,弄湿了赵斌的衣摆。赵斌却是浑然不觉,呆怔了半晌,才道:“他这是疯了,怎么能这么说。”赵斌如今这个样子,本就是他自愿的,是他自甘堕落,不求上进,他自己都不觉得委屈,哪需要花错来替他鸣不平。这个傻表弟还不知道他自己的处境都岌岌可危呢,还逞强替他说话,这是何苦来哉。可不知为什么,明知是错的,明知会有危险,赵斌的心里却又泛起一丝丝喜悦,像是喝了蜜水一般,五脏六腑都透着舒坦。
“他跪了一晚,那现在如何了?父皇还有没有为难他?”赵斌问道。
肖敬亭摇头道:“倒是没有,皇上退朝后便放他走了,听说他那会跑得比兔子还快呢。”
“扑哧”赵斌不禁失笑道:“跪了一晚还能跑这么快,他这是有多怕父皇啊。”
“不是怕的,听小太监说花公子那是赶着去净房。”肖敬亭忍着笑回道。
赵斌忍不住大笑起来,没想到素来云淡风轻,从容闲适的表弟也会有这样的窘况。可惜自己没看到,否则定要好好取笑他一番。
“怎么,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梁霄的声音从门帘后传来,紧接着他的身影便从掀开的门帘后跨了进来。
赵斌摆了摆手,表弟这事他可不想和人分享:“没什么,你怎么这会才回来?饭菜都快凉了。”
梁霄气呼呼地坐下道:“哼,我有什么办法,辽国的使者来访,鸿胪寺少卿裘珩负责接待,仪仗队在大道堵了半天,这会才重新通行。”
赵斌不禁皱眉道:“辽国此时派使者过来做什么?这次又是什么人过来?”
梁霄给自己倒了杯酒,不屑一顾地耸肩道:“还不是那个辽国新皇后的弟弟,这次被封做了北燕王,所以带着王妃过来知会,趁机炫耀一番呗。”
赵斌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也好炫耀?”
京都的皇亲贵胄都看不起辽国,因为虽然这些年北魏和西凉一直在天朝边境骚扰,大小战役不断,而辽国看起来一直都很规矩,从来都没有南下入侵的企图,但其实辽国却从中发了不少战争财,暗中将武器和战马卖给北魏西凉。
尤其是几年前,天朝为了惩戒北魏,实行了金属铁器禁运,北魏自身没有铁矿,这样一来就无法生产武器和铠甲。但辽国却借兴农为名从天朝购买了大量农耕铁器,然后重新打造成武器转手卖给北魏谋取暴利。天朝知道此事后派了使者去指责这种行为,辽国国君却装傻充愣把这事赖得干净。
所以天朝的武将们都觉得真刀真枪拼杀的敌人容易对付,这种表面恭顺,背地里暗戳戳搞小动作的小人才最是令人头疼,防不胜防的。而且天朝素来是礼仪之邦,遇到这种泼皮无赖般的辽国还真是有些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梁霄举杯喝了口酒,道:“这种蛮人有什么可说的。吃我们的,少提那些不痛快的事。“梁霄的父亲忠勇侯梁辉这两年带着两个姨娘驻守北地,回家团聚的时间总共加起来还不到半个月。梁霄全家自然对北部这些害得他家无法团圆的国家极度反感。
赵斌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夹着菜吃,原本的好心情全被这事给搅没了。辽国的这位北燕王过来,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知会这么简单,不知道这背后又藏着什么企图呢。
梁霄吃了几口小菜,忽然想起什么,对赵斌道:“对了,王爷听说花学士昨天的事情么?“
赵斌微微抬了下头,睃了梁霄一眼道:“你指什么?“
梁霄道:“就是关于两淮赈灾和福建水军拨款的事情呗,你说这花学士也不过才到京都没几个月,但对这些年朝廷发生的那些事倒都是一清二楚的,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服。“
赵斌夹了块清蒸鲈鱼,云淡风轻地边吃边道:“秀才不出门,当知天下事,这也不算什么。“
梁霄心里对赵斌小小鄙视一下,却也没再多说什么,总觉得赵斌对这个花学士好像有些不待见,他也搞不懂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