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齐倒也不生气，依然微笑着拍了拍花错的肩膀道：“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子期又何必在此故作清高呢？
    “子期如此巴结柯韦，难道不是为了攀附崔家或周家？无论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还是兵部尚书的孙女，子期若能和其中一人喜结连理，日后在朝中都能多一份坚实的保障。否则柯韦虽为人热情，但各方面资质平平，何以入得了子期的眼，竟能成为好友？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
    “似子期这般的青年才俊，缺的无非是一点机遇和财力作为后盾，而这我可以提供子期。只要子期愿意，我这儿有一套城东的四进宅院，子期可以立刻搬入。至于其他的东西，只要子期开口，苏某一定能办到。“
    “苏兄就这么有把握，我一定会接受你的提议？”
    “子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目前的处境，你若答应了与我合作，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若是不答应……”苏齐看了看花错沉静淡漠的脸，接下去说：“那么子期也就没有什么日后了。”
    “苏兄可是在威胁我么？”花错侧了一下头，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此处可是京都，天子脚下，如此威胁朝廷命官，苏兄觉得自己有把握可以逃脱制裁么？”
    “你看到过唐离的下场，所以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有必要，这次三娘会做得更干净彻底，没人能查出你的死因来。”苏齐的声音散漫而笃定，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却让花错不得不相信。
    “你就这么有把握？不怕我出尔反尔，回去后带人回来？“花错默了片刻，心有不甘地又问了一句。
    苏齐呵呵笑了起来，坦然道：“我自然是有十全的把握，才敢这么做的，若子期真的做出这种事，那么这楼里的所有人都会为你我陪葬的。“
    花错听了怔了半晌，他一直觉得此处有什么不妥，气味闻起来有些奇怪，原来如此。空气中浑浊的气味是为了掩盖埋在地下的硫磺和硝石的味道。难怪这儿用夜明珠照明而不用明火，因为这根本是一个火药库。苏齐随时可以炸毁整栋听涛楼，所以他才这么笃定自己不敢造次，毕竟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手里，不仅是他，还有楼上无数对此一无所知的客人。
    “若我不接受苏兄的提议呢？“花错吸了口气，缓缓地说：“苏兄看来是打算杀人灭口了？”
    苏齐愣了一下，没想到花错会拒绝自己：“子期不觉得目前的处境下，还是同意才是上策么？”
    花错悄悄握紧了拳，他必须赌一把，现在还不是接受建议的时候。
    暗影卫和刑部的人如今已经在这楼内外，只等着他的信号便进来抓人。若是在其他地方花错自然无需犹豫，但此刻他却不能不担心一旦苏齐到时候孤注一掷来个鱼死网破，陪葬的会是上百在楼中的无辜百姓。
    他必须想办法把苏齐留下，给暗影卫足够将所有人撤离酒楼的时间。所以他得把苏齐留在这密室中，不能让他离开上楼去，否则苏齐只要察觉一点可疑之处，便会将楼上的所有人置于危险之中。花错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试探着问道：“难不成，你还想强迫我接受这种契约？“
    苏齐有点不明白花错的想法，他不认为花错会拒绝自己的提议，毕竟花错不是傻子，如今这根本不是选择题，而是必选题：“我自然是不愿意逼迫子期的，但是若是不得已，也只能委屈一下子期了。“
    花错暗暗松了口气，若是苏齐当真只要他拒绝便要他的命，他还真不能拒绝，但目前看来，苏齐是存了心要收他，即使他拒绝，苏齐也会想办法逼他接受这个建议的，那么他就有了机会拖延一点时间。花错虽看不见，却依然能感到苏齐所站的方位，把头转过去面对着苏齐，淡漠地道：“你的提议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我此番查案有功，太子既然不会被废，日后自然会重用我。这些都是我凭自己本事得来的，又何须要你们的所谓帮助？
    “至于苏兄所提的地产宅院，不过是蝇头小利，我日后自己都能得到。花错岂是甘于任人摆布之人，何必要贪一时之利，日后处处被你掣制。
    “更何况，花错纵有野心想往上爬，大是大非还是知道的，卖国求荣这种事还真是不敢做，也不屑做。”
    苏齐怔怔审视了花错半天，算来算去，只想到花错的野心和智慧，却忘了花错心高气傲的性子了，果然是聪明人也会做出些傻事来的，居然这个时候都不肯服软。苏齐走回自己的椅子，对一直站在一旁的春三娘道：“三娘，看来还是你来规劝一下子期吧。”
    春三娘嫣然一笑，颔首道：“是，三娘这就让花大人知道苏先生的一片苦心。”说完一步三摇娉娉婷婷地走到花错跟前。
    花错垂着眼，脚步细碎，香气袭人，春三娘已经走到他身边，在他腿上坐了下来。花错微微蹙了眉，却只是沉默不语。春三娘看着花错强自镇定的表情，不由轻轻一笑，用药物将人的视力破坏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轻易摧毁这个人的心里防线，因为看不见的时候，人的恐惧总是会成倍增长。春三娘伸手动作轻柔地解开花错的衣襟，把他上身的衣服扯开。
    花错的脸色终于变了，惊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春三娘把脸凑向花错，花错隐隐感到气息接近，忍不住侧过脸想避开，却听到春三娘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花大人不知道么，青楼女子伺候客人的第一步，自然是替客人宽衣解带。“
    花错冷冷哼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春三娘见他如此，细碎的白牙咬着下唇，用食指在他胸前腹肌等处轻轻地画着圈。偏偏花错对她的挑逗全不领情，除了修默那双粗糙而温暖的手，这种尖戳戳冷冰冰的指尖只让他感到万分不适，漂亮的双眉忍不住拧了起来，冷冷道：“不要碰我。“
    春三娘一愣，倒是没想到花错会对她的挑逗毫无反应，不觉也收了笑，道：“这可不行，我可是特意来劝慰大人的。“
    “笑话，三娘虽保养得不错，但只要想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还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就让花错反胃。”花错本来是无论如何说不出这么无礼的话的，不过，对春三娘却是例外，一个曾对自己下毒的女人，就算是貌若天仙对他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何况他目前还看不见，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春三娘的手笔。
    春三娘怒极反笑，凉凉道：“好个没礼貌的后生小辈，不惩罚一下是不会接受教训的。”说完，从头发上把那根紫金镶玉的花簪拿了下来。
    花错的胸前还绑着几层绷带，春三娘便慢条斯理地将那布条解开，那胸下的伤口便展露了出来。已经开始结疤，看来恢复得还不错，至少表面如此。
    春三娘柔声问了句：“花大人真的不想改变决定么？“
    花错看不清，也不知春三娘想做什么，便只是淡漠地回了句：“不想。“话音刚落便忍不住”嘶“地倒抽了口冷气，春三娘正用发簪拨弄他胸口的伤疤，把刚刚新结的疤一点一点的挑开。花错的身子想往后缩，但后背已紧贴着靠背，避无可避，额头和鼻尖眼看着便渗出无数细小的冷汗来。
    春三娘把那些新疤都挑开后便停了手，打量着勉强维持镇静的花错，再次问了句：“还是不想改变决定么？“声音依然温柔如水，但听到花错耳中却是异样的恐怖阴森。
    花错迟疑了片刻，喉结动了动，带着份赌气的倔强道：“就凭你，不可能。“
    花错知道春三娘会对他下手，却并不知道究竟会做什么，直到自己的伤口处传来一下剧烈的刺痛直透进肺部才知道春三娘正用发簪扎入他原本的伤口中。花错淬不及防，虽然咬紧了牙关，但痛哼声到底还是从嗓子里溢了出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没了生气，眼睛倒是睁开了，呆呆地瞪着前面的人影，痛苦都被收藏在紧缩的瞳孔之中。
    春三娘的金簪并没有马上收回，而是停留在伤处慢慢旋转了一个微小的圈。只是这么个微小的圈花错便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御这种仿佛来自地狱的痛楚。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戳心戳肺可以是这么要命的事情。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双手把束着他的椅腿攥得死死的，冷汗不受控制地往外冒，顺着眉头鼻尖往下滴落。胸口的剧痛让他憋着气不敢呼吸，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似乎快进入窒息状态时，春三娘才将那发簪拔了出去。
    花错这才像濒临溺死的人一样费力地喘息着，只是连每一次呼吸声都因疼痛而颤抖着。人仿佛脊柱被抽掉了一样瘫在椅子上，身上满是冷汗，在夜明珠的光下散发着一层晶莹的光泽。
    苏齐只是坐的远远地看着，看样子，花错坚持不了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