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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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处处生机勃勃的日子里,即便风中还略带着些许寒意,赵斌也是无法继续关在书房里听须眉稀疏的老夫子讲解那些枯燥的经书的。
那日下午,他便趁着夫子打盹悄悄溜了出去。
他顺着河边走,捡了石子丢那些在河里逐水嬉戏的野鸭,拿了树枝追打四处晃悠的野狗。河畔人家冲着河岸的后门有的华丽有的破旧,有的关着有的半掩,一些在河边洗衣淘米的妇人,不管老的少的,见到他便会冲他招手:“好俊俏的小哥,到哪儿去呀?”
他总是还她们一个白眼或吐一下舌头,不屑一顾地扭头继续往前溜达。
然后他被一个院里传来的吵闹声吸引,说是吵闹,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女子尖锐刺耳的责骂声,间或夹杂着几句很快便被打断的女孩微弱的辩解,随即他听到让他心惊的惨叫声,和之后压抑的啜泣。赵斌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见那院门虚掩着,便推门悄悄走了进去。
赵斌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宅子的后院,方才争吵的人显然都已经离开了,院里晾晒着一些衣服被单,花团锦簇却都是艳俗的图案,地上的水泼得到处都是,打翻的水桶水盆边还有一些也不知是洗完还是没洗完的衣服扔了一地。
在这一片狼藉之中,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头上梳的双丫髻被扯得乱蓬蓬的,细碎的头发一缕缕散在两边,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拿大人的旧衣服改的,那种已经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上面打了几个补丁,不知是谁家招人嫌弃的小丫鬟。
赵斌见她低头捧着自己的手一边抽泣一边吹着。便走上去看了一眼,那只手白嫩晶莹如凝脂,此刻手背上却印了一处猩红焦黑的灼伤。赵斌看得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发颤,扫了眼一旁的碳炉和扔在地上的熨斗,气道:“谁干的?怎么伤成这样!”
那小女孩忽然听他出声,吓得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他,赵斌登时便失了魂,那微拢的翠眉下,一双眸子因噙着泪,益发如含烟的秋水般渺弥,凝脂般的双颊尤沾着泪痕,粉润的双唇因委屈而微微撅着,这张脸,让赵斌体会了什么叫我见犹怜。赵斌在她身边蹲下,拿自己的丝巾小心地将她的手包起来。
女孩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右手,明明疼的钻心,却还是忍不住破涕为笑,用另一个手背抹了泪,轻轻道:“谢谢。”那声音软糯,像春风中的细雨润人心扉。
赵斌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豪气干云地说:“不用,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我帮你揍她!对了,我叫赵斌,你叫我赵大哥就是,你叫什么?”
“嗯,我叫玲珑。”小女孩甜甜一笑,那眸子流光溢彩,眉眼弯弯勾勒出无限春色来。
……
隔了些时日,赵斌再去找她时,玲珑正蹲在河边洗衣服。
赵斌眉头紧皱:“你手不是伤了么,怎么还洗衣服?”
玲珑见到他,既意外又惊喜,忙笑着道:“没关系的,伤都好了呢,赵大哥你看。”说着抬起手背递到赵斌眼前。
赵斌见那上面一摊狰狞的伤疤,心疼却又说不出口,撇着嘴没好气道:“丑死了,好什么好。“
玲珑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渐渐暗淡下去。
……
晚上,玲珑的母亲花满堂正绘着绣样,玲珑沏了茶放到她桌上,有些郁闷地坐在一边,手里把玩着赵斌当初给自己包手的丝巾。
“妈,我手上的疤很丑么?”玲珑嗡声问道。
花满堂闻声侧过头看着玲珑,好奇地问:“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在意起美丑了?”
玲珑趴在桌上,下巴枕着自己的胳膊,皱着一张小脸说:“可赵大哥说我这疤丑死了,那一定是很丑了。”
花满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时兴起把玲珑的手拉过来,把那疤痕细细打量了一番,顺着疤提笔画了支牡丹,又上了色。然后嘱咐玲珑道:“明日你给他看这个,看他还说不说丑。”
……
第二天上午,玲珑抢着劈柴,挑水,就是没敢洗衣服,生怕把手上的花弄没了。好容易等赵斌露了脸,忙不迭地给他看自己手上的花。“赵大哥,你看,现在不丑了吧。”
赵斌一把抓住她的手,仔细端详着:“我的天,这是谁画的,也太好看了吧。”
玲珑得意地晃着头,那双丫髻一颠一颠的,乌黑的眼眸发着光:“好看吧,我母亲画的。”
赵斌握着玲珑的手不放,那手明明一直在干着粗活,却偏偏细腻嫩滑柔若无骨,这花好像天生就该是在玲珑这手上的,也只有这手才配得起这花。
“赵大哥,你怎么了?”玲珑见赵斌抓着她的手不放,不免觉得有些诧异。
赵斌忙放了手,心里却有了个主意。“玲珑,这花虽好,但你每天要洗衣服的,你妈也不能每天给你手上画花吧?”
玲珑呆了半晌,无奈地承认现实:“是啊。”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那儿有个人,他刺青可厉害了,只要让他把你妈画的这牡丹弄成刺青,以后就再也不会洗掉了。”……
于是,那天,赵斌的衣襟湿了一大片,因为怕痛而哭得梨花带雨的玲珑的手背上则多了一支永远都洗不掉的牡丹纹身。
赵斌最喜欢拉着玲珑软滑微凉如玉脂般的手。他带他去逛街,去爬山,去游湖。于是人多的地方,危险难攀的去处,船身晃动的时候,赵斌便有了理直气壮需要牵手的由头,玲珑便会乖乖地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走在他身边。
……
亥时,几声叩门声响起。
花错将油灯挑亮:“进来吧。“
郑征和高欢推门进来。一份资料被递到花错面前,上面详细记录了今天参加拍卖会的客人的详细资料和他们参与竞拍过的物品。
花错接过资料,垂首仔细浏览着。
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纸上,赵斌,居然是他,他买下了那张琴!花错心中一窒,赶紧翻到下一页。强自镇定地看着其他的内容。
有些是他已经知道的,但还是有不少新的消息,例如四楼西面的屋里是长宁公主和姚嬷嬷,长宁公主擅于琴技他是知道的,但她居然会参与竞拍媚香?长宁公主和驸马爷一直被誉为宫中最为般配和谐的一对,多年来琴瑟调和,难不成也有了什么变故?不过报价的金额并不太高,很快便放弃了,显然还没到太过严重的地步。
曾经参与对寒鸦图报价的除了王公公,还有三楼位于他隔壁的兵部侍郎高锋毅,北侧的司业李子浩,对面中间屋里的次辅何鸿儒和左侧的礼部尚书丁兆中,南侧的那位黑衣公子安国华。王公公自不必说,那李司业,丁尚书和何次辅都是爱画之人,以丁何两人的身家和爱好,对寒鸦图的报价都在情理之中,李司业的价格却未免有些过高。至于安国华是督察院御史秦若虚的女婿,而秦若虚的妹妹是深受宣帝宠爱的秦贵妃,安国华对寒鸦图有兴趣自然也不奇怪。只有高锋毅作为兵部侍郎以前从未听说对书画方面有兴趣,他何以会独独对寒鸦图感兴趣呢?
严菁虽未得到媚香,但后来以八十万拍下了一尊三尺高的白玉滴水观音,作为贤妃的生辰贺礼。
南面中间客房内的是礼部右侍郎江磊的女儿江灵和工部尚书屈成的孙女屈颖,江灵在拍卖会的最后,以低价买了一张羊皮藏宝图残卷。因为破损,所以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只能看日后是否能机缘巧合找到缺损的部分了。
而拍卖会中的几件药品,如回生丹和接骨膏等都被二楼药王谷的使者和青城派门人买了去。
最令花错感到意外的是以六十万价格买下媚眼如珠的居然是安国华。安国华和秦若虚之女秦璐结婚不到两年,两人鹣鲽情深,凤协鸾和,从未有过妾婢之忧,更不用说其他外宠之事了。何况秦御史对自己这个女儿极为宠爱,断然不会允许这个女婿搞出些什么不堪的事情。
这次拍卖会的波斯商队老板斯莱特一直都在楼下的休息室内与另一位波斯商人库姆在一起,显然有些商品是库姆提供的,所以斯莱特在拍卖会后给了库姆一笔巨额款项。
最重要的资料是库姆原名萧锋,他的真实身份是西凉大奖萧远的表弟。但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和那个长期隐藏在天朝的密探接触过。
花错让高欢继续盯着萧锋,然后拿纸列了几个名字:李子浩,安国华,高锋毅。
西凉奸细若想收买情报,自然要找能够提供情报的人,这人首先必须是能接触到朝廷内部消息,然后便是本身有某种弱点让对方有机可乘。而这种弱点,多半也无非因财色权力的诱惑而做了不当做的事情而留下把柄。又或者有通常情况下无法达到的目的或需求,而被人加以利用。所以这几个人都有必要仔细调查一下,看是否有可能成为对方的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