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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件拍卖品却是一副画,塔希莉让手下人把画打开,展示四周。画上寒塘衰草,数只寒鸦栖息于残石败枝之上,有的闭目而眠,有的却是白眼向人。
    那寒鸦桀骜不驯的神态令花错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是……”
    柯韦目光灼灼,把手中的花生壳扔道瓷钵中,盯着那图道:“居然是踏雪公子的寒鸦图!”
    “踏雪公子是谁?”花错问道。
    柯韦看了看花错,笑道:“子期尚年轻,自然是不知道此人的,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二十五年前,金陵三少踏雪,邀月和折柳可谓名噪一时。此三人都是风华绝代,才气纵横的青年才俊,人中翘楚,偏偏视功名为尘土。其中尤以踏雪为首,平时与朋友聚会,吟诗作赋抚琴舞剑,最是潇洒不过。那寒鸦白眼向人的神态便是他的标志了,清高自傲的性子可见一斑。当年众人可都是争相收藏他的画。
    “可惜当年定国公谋逆被灭门后,此三人就此销声匿迹,世人猜测那三人都出自蒋家,虽无凭据,但既然与谋逆有关,自然无人再敢提及金陵三少。所以如今知道他们的大多都是年长之人。
    “家父当年经商途经江南,曾重金购得一幅踏雪公子的荷花栖鸟图挂在堂中,是以我才知道此人。”
    “原来如此。”花错凝目望着那画上的寒鸦,他记得自己母亲素来只爱画工笔重彩的花卉,并不喜好水墨,唯一的例外便是寒鸦,有时候独自一人在纸上画了各式各样的的寒鸦,然后痴痴看着发呆。他当时年幼,只觉得那些鸦神情怪异,与母亲平日唯美的画风不搭,此刻突然见到这寒鸦图,才发现那分明是在模仿这图上的寒鸦。
    自己是宣和四年出生,而正是那一年定国公被灭门。
    难道母亲心中的那人竟是……
    花错不敢再多想。自己有任务在身,不该为了自己的私事分神。深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神,花错开始留意场中的拍卖情况。
    寒鸦图起价五万,花错原以为踏雪公子既然因涉嫌谋逆而名声被岁月淹没,本该没有什么人竞价才是,不曾想,周边几家原本不曾出声的房中竟有不少人出价。不多久,那画便已报价到八十多万。
    花错瞥了柯韦一眼,见他也是一脸懵逼的样子,显然也未明白为何一个很可能涉嫌谋逆之人的画如今还会如此值钱。
    当然更令他们意外的事情还在后面。
    “一百万。”一个中性清亮的声音从四楼北面的房中传出。
    “噗”正喝着茶的柯韦一口茶喷了出来,这是闹的哪样?这声音分明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王安王公公。王公公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自己买这幅画,难道是皇上要?
    花错虽然一早收到情报,王公公会来拍卖会,但却不清楚他究竟是为了哪个拍卖品而来,此刻听到报价也是一惊。皇上为何会要踏雪公子的画?
    他正感到奇怪,便听到右侧的房中有人报价:“一百零五万。”那声音低沉略带苍老,显然是位年长之人。
    “祖父,这价格也太高了吧。”一位青年有些担忧的声音。
    “你不懂,当年踏雪公子横空出世,虽然如流星一般短暂,但那璀璨的光芒却令当时所有人都为之眩目,他留存于世的作品不多,如今更是千金难求。”
    “一百一十万。”北侧客房传来的声音。
    ……
    最终寒鸦图被王公公以一百六十万两拍得。
    塔希莉微笑着站在台上,宣布下一个即将拍卖的物品:“名琴冰弦。“
    花错身子一僵,呆呆地看着那张被两个波斯美女抬上来的琴,脑子里如被惊雷炸过般,只剩一片空白。
    “嘶。“柯韦也不仅倒抽了口冷气,脱口惊呼道:”居然还有冰弦!“
    隔壁的裘珊也忍不住问严菁:“这就是名琴冰弦?“
    严菁把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点头道:“是啊,没想到这琴居然还能出现在此。“
    裘珊见严菁脸色古怪,不仅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严菁拿了一颗樱桃放到嘴里,默默地看着台上的那张琴,道:“这琴本是皇上当年赐给蒋淑妃的,淑妃死后琴便落到了她的儿子恭王手上,那个败家的东西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在江南一住就是十几年,迷上了一个妓女,便把这琴送了那贱人,最后发现那妓女居然是个男的,只好灰溜溜回到京都。这琴也从此下落不明了。“
    “居然有这种事!“裘珊惊得握着丝帕捂着胸口:”那妓女,不,那男子如此大胆欺瞒恭王,竟没被抓起来处死么?“
    严菁冷哼了一声:“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处死岂不是便宜了他了,听说恭王离开后,那青楼的鸨母便把他缚在架上收钱任人玩弄,他当初仗着恭王宠幸得罪不少当地豪绅,至此闻风而来的自然不知多少,往他身上各显手段,那娈童到那会才算得了个叫天天不应,生死两难的下场。只是后来也不知怎得被他伺机挣脱,逃出青楼投了江。算是罪有应得了吧。“严菁对这种淫狎娈童之事最是反感,姐夫宁王便在府中养了四五个貌美小童沉迷期间,弄得大姐严蕊终日抑郁寡欢,是以她也恨不得把天下这些魅惑淫乱的男宠都打入大牢极刑处死才好。
    裘珊吐了下舌头,没有接口。对于男宠她倒是不以为意的,她毕竟对男女之事还没有什么的概念,即便对花错有些怨念,大部分也是出于失了面子,要说有多少爱毕竟也谈不上。而她大哥裘珩身边也有个宠幸的俊美小仆,才十二岁的样子,动不动便脸红,胆小怕羞的样子连她有时候都忍不住要去逗一逗,是以也不怎么讨厌男风。
    花错此刻真真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从未想到自己经历的那场噩梦,如今在别人嘴里冷冷道出竟是如此不堪。勉强维持着淡漠的表情,把微微发抖的双手拢在袖底,五脏六腑都痉挛着仿佛被挤压成团。
    柯韦的耳力不如花错,却也听了个大概,此刻不仅失笑道:“这个严二,结了婚了还改不了这毒舌的性子。要说那小官也是可怜,无端遭了这场横祸。“
    花错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侧脸懵懂地看了看柯韦。
    柯韦只当他是示意自己说下去,便继续道:“当初大家都以为是恭王的意思要惩戒那小官,所以一个个趋之若鹜,可劲儿去凌辱他。谁知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故意害他。恭王对他依然念念不忘,哪舍得让旁人去碰,半年后恭王在京都得了消息,知道他投江死了当时就发了狂,赶回金陵把那青楼给抄了,不仅那鸨母和楼里的男女杀的杀,充军的充军,发卖的发卖,所有在那几个月里搞过那小官的都抓起来,收了监动了刑,好一点的打了个半残给放出来,身子弱的经受不住便都死在里面了。“
    花错只觉得自己嗓子发干,一时出不了声,闷头憋了半晌,才涩然开口:“他为何这样做。“自从离开金陵后他再也不曾回去,更不愿去想当年的事,刻意回避了这么多年,如今骤然听到柯韦所言,令毫无防备的他措手不及,原本就勉强保持的平静几乎溃不成军。
    柯韦的胳膊支在案上,拿杯盖刮着浮茶:“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那小官了。自己喜欢的人被人折磨玩弄了数月,最后死了连个尸体都没找到,换了谁都会发疯吧,何况恭王本就任性顽劣,这事都过了多少年了,还是跟一滩烂泥似的天天醉生梦死。当初他闹出这么大的事,皇上震怒之下差点把他贬为平民,是靖王求情担保才放过了他,不过这些年,他虽也算个王爷,却再也没有被皇上重视过。“
    花错心里仿佛被填塞了无数棉花似的,满满当当,连一丝气也透不过来,赵斌,自从那一夜,他只想忘了这个名字,忘了这个人,为什么今天偏偏要让他听到这些。这些年,他从未怨恨过赵斌,他想做的只不过是忘掉那些他无力承受的事情,简单安静地活下去,过他自己的人生。无论那些是赵斌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反正都已经发生了,无法抹去,也不可能再改变。
    他从未想过要报复那些人,正如他从未想过要恨赵斌一样。每个人都在做他们自以为正确的事,比如他自己当初对赵斌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比如赵斌在盛怒下对他的施暴,比如那些道貌岸然借着惩罚的幌子用各种方法穿透撕裂他身体的人,这样不正是最真实的人性么?可如今,他又如何去承受赵斌因他而做的这些杀戮,居然是为了他,为他而杀死那么多人。
    花错神思恍惚间忽然听到外面的报价声:“五百万。“他猛地一惊,自己竟然失控了,他到这儿可不是为了自哀自怜的,于是咬牙稳住自己的情绪,留意外面报价的情况。
    “五百五十万。“南面那位身穿黑袍的青年再次加价。
    “六百万。“四楼正对面传出老妇人的声音。
    “六百一十万。“黑袍青年再次开口。
    “六百二十万。“三楼北面客房传出的声音。
    “六百五十万。“老妇人的声音。
    “七百万。“四楼南面客房忽然也响起报价声,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感情。
    “七百二十。“老妇人继续加价。
    “八百万“那个声音继续冷漠地加价。
    “八百二十。“老妇人。
    “一千万。“清冷的声音。
    “……。“
    冰弦落入四楼南面临街客房的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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