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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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正午金光大盛,一人穿一身暗银色长衫,步伐平稳又不失优雅的迈进圣女阁。
圣女阁里寂静无声,除了积雪便是冷清,往年的圣女阁每逢大节必定热闹非常,大抵是每逢佳节倍思圣女,所以圣女阁前门庭若市,但今年不同以往,自打闹出浅跃成纹和血苋刺杀案,皇族近亲便都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素日金光璀璨的圣女阁如今略显尴尬。
来人走进门冲程小熹咧嘴一笑:“圣女这是在做甚么?学小媳妇样给夫君纳鞋垫?”
程小熹抬头看来人紫眸善睐:“我闲着没事做,想着绣个绣屏送我妹摆着瞧。”
来人失笑:“你妹就是朵看起来圣洁实际上有毒的白罂粟,还用的着你巴巴绣出来?”
程小熹的脸色顿时黯沉,翻过绣绷盖在腿上冷哼:“我妹好天赋好才情!所以才被王爷选在身侧助理朝政!你日日躲在華照身边懂甚么!”
来人冷笑:“对哦,正是因为我不学无术,所以才要到皇后陛下身边谋个光鲜闲职。”
程小熹冷脸笑得轻蔑:“所以说啊,你有甚么资格对我妹说三道四,真正应该被说三道四的人是你,当众被宫刑真的无所谓?当个深宫禁脔也能如此开心?你家应该以你为耻!”
来人踏前一步翻脸无情:“尊敬的圣女阁下,我不是来这里享用你的恩客,也不是来这里陪你调情说笑的皇族近亲,有出戏文需要你来配合演出。”
程小熹蒙了懵懂问他:“甚么戏文?”
来人理他的袖管冷声回她:“你妹祭祀大人铲除浅跃成纹不够彻底,因此派你深夜潜进悠雅殿刺杀皇后陛下,皇后陛下睡觉浅夜半惊醒,打碎花瓶惊动驻守的灵影卫将你拿下。”
程小熹迷蒙眨眼:“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我从来没有进过悠雅殿!”
来人嗤笑一声:“究竟有没有不是你我说了算,一个时辰后我会再来审讯,那么现在请圣女阁下跟我走一趟,咱们换个清净点的地方,慢慢谈慢慢想。”说完不等程小熹答话,一甩衣袖回头推门“来人!送圣女阁下去熹观堂!”
距离除夕还有三天,申时三刻落雪再次狂下,呼啸的冷风钻人骨髓。
祭祀台后身的宗祠门窗紧闭,白的顶青的墙,整座构筑物几乎被风雪遮蔽掩埋,空气中散发着一触即发的冷冽气味,宗祠里有一男一女,男人背对昏暗灯光靠墙而立,女人端坐冰冷王座抬头挺胸动作优雅,屋子里的地板上爬满枯枝绿叶,还有诸多动物残肢。
砰的一声,雕漆大门应声洞开,木制门栓全数炸裂,靠墙的男人挥臂一挡,精致雕花擦着他面颊横飞过去,女人张大眼睛吐出一截树枝,翻着眼睛昏死过去,门外传来个好听的男声:“我就说这门的材料不会太结实,祭祀就是不信。”
程小砚竟然提早出现,正如同夕阳也提早放光,男人掸下肩上木屑正色微笑:“祭祀来了?还带了征战沙场大名鼎鼎的沈将军?”
门外正是程小砚和沈廷煜,程小砚仍是青衣加身雪白毛领,沈廷煜仍是一袭红衣银色鬼面,程小砚恨他入骨咬牙切齿:“吴清辞!我素来待你不薄!你为何非要同我过不去?”
一身暗银色长衫的吴清辞摇头:“不是我要同祭祀过不去,是祭祀没我想象的那么厉害,所以我决定倒戈了。不过话说回来,祭祀有沈将军做伴,想来有我没我都一样。”
吴清辞话未完沈廷煜已飒然接话:“那我得感谢吴大人的倾情倒戈,不然怎么能显出我对祭祀的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呢?”
吴清辞跃起两人在半空相遇:“那是自然,自然不会有人同沈将军抢祭祀。”
沈廷煜牵制住吴清辞,程小砚趁机奔进宗祠,半人高的方形铸铁王座上固定着她姐姐程小熹,曼妙的曲线洁白无瑕的肌肤,宛如一件精美的玉雕嵌在黝黑冰冷的座基上,白嫩的四肢深深熔入铁块,只露出短短一截骨骼使她无法移动分毫,一条手掌宽的皮带紧紧束在她的腰间,皮带上的铜环内穿着根笔直绷紧的铁链,铁链缠在她的柔颈上,使她的头部被迫高高扬起,整个身体弯成一条玉白的弓形,紫色的眸子像以往那样温柔如常。
程小砚无法镇静,除了羞辱的姿势和铸在铁块中的四肢,她姐姐几乎没有伤痕。
她按住扶手刚想起身,突然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冰冷目光,吴清辞隔空拨动王座开关,分成两截的底座立刻旋转起来,她姐姐黑发飘扬娇躯旋转半圈露出身后的景象,光滑的后背上露出一截小孩手臂粗的枯枝,枯枝上爬满了鲜嫩绿叶,叶间还藏了一吊紫藤花。
程小砚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枯枝微微弯曲长如人手,末端打成个圆弧状的倒钩,嵌进她姐姐的尾椎骨,紧挨尾椎骨的是又一截正在破皮生长的枯枝,枯枝破皮而出撕裂雪白的肌肤,雪白的肌肤向外翻开露出粉红色的嫩肉,就在她震惊的瞬间,枯枝又带着内脏的碎肉暴涨几寸,几乎将她姐姐整个剖开,鲜红的血液几乎刺瞎她的双眼。
吴清辞不以为然,在半空中与她四目相接:“祭祀觉得藤妖这蛊虫有没有趣?到今天晚上圣女阁下会成为一株开着花的美丽紫藤,永不衰败永不醒来。”
程小砚对着他发愣很久浑身发抖,沈廷煜落拳如雨:“你和祭祀的账该算清楚了!”
一开始两人旗鼓相当,十招里总有一招是沈廷煜防他不下的,而渐渐吴清辞落败下风,沈廷煜幻出昼焰将他一切进攻都格挡身外,又是一招吴清辞中计,单膝落地连视线都有些模糊,沈廷煜飞身欺到他身侧,劈手朝他左肩猛力拍下,吴清辞控制不住向后猛退数尺,眨眼间激起一地雪粒纷飞的素白雪尘,重创之下吴清辞吃力:“不是我要圣女阁下死,是祭祀触到皇后陛下的底线,是皇后陛下恨祭祀入骨,要给祭祀敲响警钟,圣女阁下是死得其所。”
沈廷煜不语冷笑看他,吴清辞呼一口浊气:“那么沈将军是要我以命抵命?”
浊气在寒风中化成一团轻薄雾气,沈廷煜冷声:“全玄沧谁不晓得祭祀姐妹情深,没了姐姐不如直接要祭祀的命,吴大人是怕自己死得慢了没人给出殡,所以才自己作死吧?”
吴清辞也不废话,艰难起身走到他身旁:“法办我圣女阁下也回不来,藤妖是没解药的。”
沈廷煜拢了下眉:“祭祀姐妹本已命格忒差劲,若不是你闹还能多过几天好日子。”
吴清辞摇晃着身子吐出一口血倒地:“沈将军你别自欺欺人,谁输谁赢还无定数,你素来爱好丢卒保帅玩奇袭,但这一回你保得这个帅究竟值不值,还真要好好衡量。”
吴清辞的话到此为止,轻飘飘的声音随寒风远去,话不重却力含千斤。
如何处置已经很棘手,更何况年关将近宫里出了两条人命,东陵王恼羞成怒俯视跪在朝堂之上的程小砚和沈廷煜:“本王的好祭祀,你快要反了吗?”
程小砚目无焦距面色惨白,紧咬下唇只字不发,沈廷煜却直直望向东陵王。
四目相对,东陵王面有怒色起身,缓缓踱步到他面前,倏地抬脚将他踹飞。
沈廷煜不好拂他意,只好催动内力顺势飞得更远些,砰的一声脑袋撞上高阶门槛,堂上文武百官一齐倒吸冷气,有胆大的武官扶住沈廷煜肩膀:“沈将军小心。”
好一会沈廷煜才喘过气:“请王爷息怒,这次都是臣一时冲动,所有事情都与祭祀无关。”
东陵王愈发愤怒,華照皇后坏了他的好事他已愤怒至极,如今又添上个胆子忒大的沈廷煜,反了,都反了,他倒要瞧瞧,到底是他的剑厉害还是他的心厉害,转身回座突然抽出架上宝剑,剑锋映出沈廷煜银发的一瞬间,有只手将他的剑刃死死握住。
一颗颗细密血珠瞬间滚出,顺着雪亮锋刃一滴滴滴下来,程小砚发声:“王爷请息怒!”
东陵王额上青筋直跳,十年来程小砚还是头一回当众拂他的颜面,还是当众逞强任性,刚刚她连话都不愿说,如今倒有剑下救人之心,这两人之间绝对不简单。
血珠继续无声滴落,气氛继续凝固压抑,关键时刻有内侍唱声:“皇后陛下驾到!”
东陵王在心底冷笑,華照皇后你的好日子也时日无多了,程小砚抿唇终是松开握剑的手。
凤驾进殿众臣叩拜:“皇后陛下千岁!”
东陵王恢复常态:“皇后陛下来得正好,今日吴清辞吴大人擅自在熹观堂动用私行,将咱美丽又魅惑的圣器圣女变成一株开花紫藤,但玄沧人尽皆知祭祀姐妹情深,沈将军护主心切失手杀死了吴大人,依皇后陛下之见这事该如何处置?”
这事本就是華照皇后失策,如今被人当众揭穿,赔了吴清辞又没讨到半分好处,她能说甚么,不过是款款落座舒展笑颜,将一切责罚交由东陵王全权打理,顺便也将自己的责罚无言交由东陵王任意处置,然后默默撤离气氛压抑的朝堂。
不消一刻东陵王下旨,罚没程小熹名下所有财产充公,程小砚即刻撤职搬出心度,三日内离开驿王城,沈廷煜审案有功特封镇宁将军,三日内启程回北疆继续迎战北疆黑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