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雨将至(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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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旷的地下室里,规规整整地摆着一排医疗器械。看得出主人很用心,经常来这里打扫。纤尘不染的仪器泛着冷光,只叫人不寒而栗。
    环顾四周,入眼便是一片纯白。
    白炽灯下,那白就显得分外刺眼。
    景然讨厌白色,不管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地下室的一角被人辟出了一块空地,零零落落地摆着各式各样的公主裙、玩具熊还有洋娃娃。
    靠墙的陈列柜被一一打开。徐木白在一个半人高的铁柜前停了手,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
    铁柜中,并排坐着两个女孩。她们双目紧闭,面带微笑,仿佛睡着了一般。头发被人精心地梳成双马尾,还带上了蝴蝶结发卡。
    价格不菲的纱裙套在女孩们的身上。这个装扮景然见过,就在程峰办公室桌上的照片里。女孩们都按照照片中的样子,被打扮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那个早就死在那场车祸中的杨秀茹的女儿。
    不多时,警察便将地下室所有相关物件封存起来,作为物证登记带走。这个满是血腥和罪恶的地下室也被贴上了厚厚的封条。
    回到局里,徐木白就穿上了防护服,戴上口罩手套,跟着景然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里,三个裹尸袋已经被拉开,杨秀茹和两个失踪女孩的尸体安静地躺在三张解剖床上,景然决定先从杨秀茹开始,毕竟她死得太过匪夷所思。他忘不了杨秀茹死前惊惧的眼神,总觉得这个疯了的女人是想要告诉自己些什么。
    “杨秀茹死于车祸撞击后的颅骨骨折引发的颅内出血,浑身多处由撞击引起的软组织挫伤。”景然翻验着尸体,并将情况逐条汇报给了徐木白。
    “死者的手脚都有约束伤,而且手腕处伴有皮下出血,脚踝也有新旧交替的结痂和血瘀痕迹。这说明死者生前曾长时间间断性地被人用绳索或是其他工具捆绑,持续时间至少半年以上。”
    景然用开口器对死者的口腔进行扩张。
    “徐队长你看,死者口腔黏膜大面积烫伤,口咽部也有多发性烫伤痕迹。”景然指着死者口腔内的烫伤痕迹,一回头便正对上徐木白探过来的脸。两人收势不住,景然的唇尖堪堪从徐木白脸颊上划过。
    “你干什么!”景然原本弯弯的桃花眼瞪成了玻璃弹珠,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片绯红顺着他的脖子根爬上了面颊。
    “你让我靠过来看的啊!”徐木白也是委屈,景然一副自己把他怎么样了的架势,难不成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不会分场合的地痞流氓,更何况还戴着口罩呢,有啥好害羞的啊!不过要是没有这烦人的口罩,那感觉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景然似乎也发现自己的反映太过激烈,忙不迭道歉:“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死者嘴里有烫伤,疑似是被人恶意灌烫导致,我要割开她的食管看看。”
    徐木白听闻,连忙从旁协助,不过他的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景然仍旧殷红的耳畔。那耳垂,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小景害羞的样子真可爱呢!
    脏器刀划开皮肤,穿透肌肉,死者的食管尽收眼底。
    细嫩的食管上,果然是灌烫的痕迹。从口腔而入,经过口咽部,顺由食道落入胃里。景然仿佛看到了一双无情的手,掐着杨秀茹的脖子,强迫她张开嘴,再讲滚烫的液体倒入,液体烫极了,杨秀茹想要吐出来,却因为禁锢而动弹不得。液体灼伤伤了她的口腔,她的食道,甚至呛进了气管。她想要呼救,但是没有人会来救她。
    “奇怪,她没有耳洞。”由于尸体仰面躺着,头发全被拨到了耳后,因此杨秀茹的耳垂露了出来,徐木白发现,杨秀茹并没有耳洞。
    她不是凶手,而是一个受尽虐待,无力反抗的可怜的被害者。
    看来,我们要找许玥和程峰谈一谈了。
    徐木白和景然对望一眼,只一眼,他们便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彼此的想法。
    审讯室里光线昏暗,徐木白和许玥相对而坐。
    “许小姐,你应该知道,一般的死者亲友我们是不会请到这儿来的。”徐木白抬眼直勾勾地盯着许玥,“说说吧,作为死者的朋友、看护、医生,你怎么看待地下室里的尸体呢?”
    “尸体?什么尸体?我不知道!”被警察不由分说从家里带走使她怒火中烧,因此语气并不算太好。
    “你在杨秀茹身边陪大半年,你会不知道她在地下室藏了尸体?”徐木白很好奇,许玥会怎么为自己辩解。
    “那是杨秀茹做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日常看护而已,并没有24小时守在她身边,或许她是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杀了人,藏了尸!”许玥戴着镯子的双手捶打着桌面,发出丁玲桄榔的响声。
    “看来许小姐也觉得杨秀茹就是杀人凶手咯?”徐木白微眯着双眼,满眼都是审视的意味。
    “她疯了,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好朋友出了事,你不为她辩驳反而还一口咬定他就是凶手,许小姐,你们的友谊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关系再好,她也杀了人,犯了法,杀人偿命,这点法律意识我还是有的。”许玥好像发现了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努力冷静下来,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
    “这么说来,我们警方还要谢谢你的大义了?”徐木白突然起身,半个身子探到了许玥面前,“许小姐,别演了,戏散场了,你的大义只是为了拉杨秀茹来当垫背,其实,你,才是凶手!”
    “空口白话,你们当警察的也不能随便诬陷人。我算看出来了,秀茹疯了,现在又是死无对证,你们是因为破不了案,故意抓个人交差吧!”伪装被揭穿后,这个一向清冷的女子露出了被她小心藏好的另外一面。
    “你把我们警方当成什么人了?你想要证据?我们警方当然有!”徐木白用手里的笔指了指许玥的耳朵,“许小姐,耳环很别致啊,据我所知,杨秀茹耳垂上并没有耳洞,她根本戴不了耳环。你能告诉我照片里这个戴着耳环,把尸体放在玉都花苑的女人是谁吗?”
    “啪”的一声,徐木白将装有监控照片拍摄下来的照片的物证袋扔到了许玥面前。
    许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耳垂,那里戴的正是程峰送自己的耳环,自己很珍惜,一直都没舍得摘下来。
    “照片这么模糊,光凭一张脸都看不清的照片,你们警方就认定上面的女人是我吗?”许玥还想狡辩着什么。
    “许小姐说的对,光凭一张照片决不能说明什么,但如果加上这段录像,你觉得证据够不够充分。”
    录像是一位市民在看到警局发出的协查通告后送到警局来的。前天凌晨媳妇儿突然要生了,他送媳妇儿去医院路过玉都花苑时汽车的行车记录仪自动拍摄下来的。
    录像中,那个红衣女子把车停在了监控盲区,从后备箱吃力地搬出一个大纸箱子,放到推车上后往玉都花苑的大门口走去。
    “许小姐,据我所知,这辆车登记的可是你的名字,也就是你用来撞李云琪司机的那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还做着嫌疑人做的事?”
    视频一帧一帧地播放,她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原本倨傲挺直腰板的她在看到视频中清晰的车牌号时,终于被抽走了所有气力,软在了椅子上。
    许玥把头埋在阴影里,微垂着的双眸直直地盯着戴着手铐的双手,指尖不停地相互勾绞着。
    “我不想的,我不想的,”她猛地抬起头,眼里涌出了泪水,满脸都是愧疚和痛苦,“她不该,她不该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她更不该那样伤害他!”
    许玥话锋陡然一转,徐木白再看时,她的脸上早已没了半分歉疚,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毒和满腔的恨意。
    我们曾经那么要好,好到我愿意把我的一切同她分享,直到遇到了程峰。
    看见到程峰的第一眼,我便知道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他的温柔,他的博学,他的一切都那么让我着迷。就在我鼓起勇气想要和程峰表白的时候,他却把一封情书递给了我。那是一封写给杨秀茹的情书,他想让我帮忙转交给杨秀茹,因为他怕杨秀茹拒绝。
    多么讽刺啊,我帮我爱的人,向我的好姐妹表白,你叫我怎么能甘心。
    我原本想借着我们一起出国留学的承诺把她从程峰身边带走,但是她拒绝了,她告诉我她要嫁给程峰。
    我看着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我看着程峰无微不至地体贴她,关心她,像个奴仆一样臣服在杨秀茹的石榴裙下。程峰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他因杨秀茹的欢喜而欢喜,为杨秀茹的悲伤而悲伤。他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是那个骄傲地接受众人朝拜的神,而不是为了杨秀茹这样一个女人患得患失,甚至为了照顾杨秀茹,照顾这个家而放弃自己一直追求着的外科事业。
    可杨秀茹根本不值得程峰这样付出!
    “徐警官,你知道程峰的女儿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杨秀茹亲手害死的!是她故意打错方向,让车翻下了山。她为了专制地霸占着程峰的爱,亲手杀死了自己女儿!”许玥笑得疯狂,“杨秀茹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因为女儿抢走了丈夫对她的爱。”
    许玥的眼神变得犀利,却不知看向哪里:“警察先生,你说一个怎样的母亲会和自己的女儿争宠,怎样一个铁石心肠的母亲才会对自己孩子下毒手。所以她该死,她死有余辜。”
    许玥的话带给徐木白不小的冲击,马上吩咐大庆去调查许玥话中的真实性。
    “你说程峰的女儿是杨秀茹杀的,程峰知不知情?”
    “他……不知道,”飘散的眼神聚焦到徐木白脸上,许玥犹疑了一下,又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真相对程峰来说太残忍了,我不忍心。”
    “只是我没有想到,女儿死后,程峰对杨秀茹越发好了,他怕杨秀茹触景生情,在城郊买了别墅,让杨秀茹养伤。杨秀茹的计谋得逞了,她又独占了丈夫的爱。我不允许,凭什么她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可以获得幸福,而我却只能做个可怜的旁观者。”许玥再也忍不住,小声地哭起来。
    “杨秀茹受伤后需要看护,所以我自然而然就住进了别墅。我发现,她因为良心不安,每晚都睡不着,精神很差。我想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她彻底疯掉,到时候程峰自然而然就会离开她了。”
    “你要报复杨秀茹,为什么要杀掉那些女孩,她们是无辜的。”徐木白心头一阵火起,为了一起私欲,草菅人命,简直禽兽不如。
    “要怪只能怪她们命不好,谁让他们长的像杨秀茹的女儿。我带他们到别墅,扮鬼吓唬杨秀茹,我还杀了她们,做成娃娃,送给杨秀茹。杨秀茹终于疯了……”
    杨秀茹是疯子,但眼前这个女人是魔鬼,徐木白看着眼前有些毫无悔意的女人,闭上眼睛,强忍下心头想要暴打她一顿的冲动,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审问。
    怨恨是这世间最磨人的毒药。天长日久,一点一点渗透侵蚀着人们那颗可怜又卑微的心,折磨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然后再一把撕扯下所有伪善的面具,让一切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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