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道穿过城市山林蜿蜒向前，像一条盘踞在大地上的黑色长虫，不惧水，不怕山。遇水架桥，见山打洞。绿色的铁皮车像是这条大虫肚子里的食物，上下翻腾，时而往北，时而往南。
    在现在这个年代，火车已经算不上是很快的交通工具了，高铁的速度超过它不是一点半点。人类拼了命的追求“快”，快餐，快车，快讯，还有，营养快线。
    赵意看了看乘务员推的那个脏不拉几，不太精致好看的小车，扫了一眼上面放的饮料。最终还是选择了生产日期最靠前的营养快线。
    刚打开盖子，一口奶还没咽下去，就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直冲鼻间，连鼻子里的鼻毛都忍受不了。那一口奶冲到胃里竟然引起了一阵恶心。
    旁边嗑着瓜子看着苦情剧的大叔，优雅的脱下了他的鞋子。赵意偏头直勾勾的盯着大叔的那只脚，深蓝色的袜子，前面还破了一个小洞，露出一点肉色的脚指头，看起来像是藏在洞里探头蠕动的虫。
    一般情况下，赵意是很少跟人交流的。他一向善于运用表情，眼神和行为动作巧妙的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这一套对城市里那些人精特别管用，基本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对方就能了解那是什么意思。
    可是对这个看个还珠格格都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的大叔，他这招儿无异于对牛弹琴。
    赵意拧紧了营养快线的盖子，拿着瓶子推了那大叔一下。这一推不得了，大叔红着眼睛，幽怨地看过来。
    那摆在桌子上的手机还叽叽喳喳的放着，赵意能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吼叫。
    “紫薇，你听我解释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真是经典。
    “叔，你把鞋穿上吧，影响不好。”其实他想把话说得委婉点的，但是又怕人听不懂。
    “嘿嘿。”那大叔傻傻一乐，可能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探着脚去找鞋，“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赵意扯了扯嘴皮子，实在是没想笑的欲望。
    这个沉闷的铁皮箱子里什么味儿都有，脚臭味儿，泡面味儿，汗水的咸味儿，人肉味儿，还有他嘴里不太好闻的青苹果奶味儿。混合起来，难闻到忍受不了倒是没有，但是却让人烦躁，还有一丝的落寞。
    这种味道很真实，但是不真实的是，混杂在一起，让人觉得漂泊无依，流离失所，满目迷茫。
    火车还是在行走中，这趟车要坐十个多小时。赵意抬手看了看表，一半儿旅程都不到。
    时间还长。他摸出兜儿里的手机，按着侧面的键开了机。一下子蹦出来几十条消息，大部分是赵星云的。
    ——接电话！
    ——接电话！
    ——接电话！
    ——再不接电话，我去你家找你了。
    ——开门！
    ——你不在家？你去哪儿了？回消息。
    ——我会帮你打官司，你不要想不开。但是你要告诉我那个男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想不开？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他想的太开了。
    ——你到底有没有侵犯他？
    看到这儿，赵意勾起了唇角。侵犯？说的冠冕堂皇的，什么叫侵犯，哪种程度，亲吻，搂抱，还是上床？
    手机响了起来，还是赵星云。赵意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连一句歌都没让唱完。
    两秒之后，又来了，还是赵星云。
    接着挂。
    ——赵意！我是在帮你，接电话！
    他终于动了手指头。
    ——不用你帮，狗拿耗子。
    赵星云个律师，传统意义上的女强人。她一向要强，而且很有为人长姐的觉悟。十年前的夜晚，他爸带回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张口就无理的要求他叫那女人妈，当时赵星云就直挺挺的站在那个女人后面，看着他的眼光很复杂。十年过去了，当时的心情赵意都记不起来了，但是这对母女确实是在他的生命中活了十年。特别是赵星云，躲都躲不开。
    赵意一句话回过去，那边儿久久没有电话和短信过来。他继续安安静静的往下翻。在最后看到了一个人的信息。
    ——赵意，你后悔吗？现在你名声扫地，成了过街老鼠，你后悔抛弃我吗？
    陌生的号码。
    赵意私生活混乱，什么人他都搞，只要是看得上眼的。但是他也是有原则的，二十岁以下的不碰，没搞过的不碰，不愿意的不碰。因为这三类人很麻烦，沾上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他只想上床，什么狗屁感情他是一点都不想沾。本来几年来相安无事，快活自由的。直到一年前陈遇爬上了他的床，这个二十岁的大学生青涩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三条禁忌他打破了两条。开始赵意玩儿的很尽兴，身体里的邪恶因子，让他在每次刷新陈遇的下限的的时候都极其爽。
    他狠狠蹂躏这张白纸，一点一点的在上面滴上浓墨，就像作画一样，最后，把整张白纸变成纯黑的艺术品，那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
    那半年，除了陈遇，他没碰过别人。
    半年，已经很长了，陈遇是个特例。直到陈遇也深深的陷入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纸碎金迷的生活之后，和他身边的那些人再没有一丝的区别之后。他就对这个男孩儿失去了兴趣。
    赵意自认为他给陈遇的东西很丰厚，给他钱，给他名气，给他一切物质上的满足。可是陈遇太贪心了，他不仅想要这些物质的满足，他还想要赵意这个人。赵意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是心地善良的救世主。他身体里流淌着资本家和艺术家的血，薄情，冷漠，自私也贪欢。
    陈遇就像失宠的仓鼠一般，被抛弃在墙角。任他那边怎么蹦，赵意也不会再看他一眼。陈遇觉得自己被玩弄了，他不甘心。
    其实，成人游戏，说不上玩弄不玩弄的。陈遇过早的被赵意带上歧途，他醉倒在了舞台中央，却还弄不清游戏的规则。
    在赵意看来，除了嘲笑他幼稚以外，再也对陈遇做不出别的评价了。如果还有的话，就是麻烦。他现在对陈遇，连个屁都不想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