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寒在外头站了一会，已经冻得手脚冰凉，耳垂微微有些泛红，见阶上身穿绛袍锦带，乍眼看去一副书生模样，颚下有须温文尔雅的人，不自觉眯了眯眼睛。
    任是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洁身自好满腹诗书，被康国公引为知己的人，会是个口腹蜜剑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更是皇帝用来监视他的棋子。
    陆修寒对此人戒备最深，面上则露出仰慕之色，被他眼光触到忙垂下眼，仿佛有些羞怯。
    “修寒见过义父。”
    “不必多礼。”
    赵宗楚见他乌黑发顶，将眼中一丝打量掩去，温和道：“听母亲讲，寒儿最近与郡王走的很近？”
    陆修寒脸颊飞起薄红，回道：“郡王本是修寒儿时玩伴，此次宫宴无意碰见，便多聊了一些趣事，大抵是婚期将至，昨日还盛情邀请修寒，说一些体己的话而已……义父可是有事要寻郡王？”
    “倒是无事，只是你突然与郡王交好……怕是有些不妥之处。”
    “还请义父赐教？”
    见陆修寒眼中带着疑惑，赵宗楚抚了抚颔下胡须，一副谆谆教诲模样，还故意拉长了语调。
    “花蝶郡王婚期将至，府上本就忙乱不堪，加之郡王身份特殊，陛下必要亲自过问，康国公的孝期未过，你这般行走在他府上，若被他人所知，该说无礼冒犯。”
    见自己的话落下，陆修寒不出意料，神情多加几分局促，赵宗楚抬步下了台阶，手掌轻拍他肩上，话中有和缓安抚之意：“不过你年纪还小，喜欢热闹乃是常情，只必要时刻自勉，以免行差踏错，惹来祸患。”
    神情本就局促的陆修寒，闻言更是诚惶诚恐：“谨听义父教诲。”
    老夫人教训了小林氏一通，临了有些厌烦的转过头，不耐看那鼻青脸肿的脸，服侍在旁的百灵刚要上前，小丫鬟快步而入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百灵神色微变，低头向老夫人禀报。
    老夫人闻言眉头皱起，本想立刻让小林氏下去，却还不等开口说话，门口就传来脚步声，陆修寒迎头走了进来，正好与挡着脸的小林氏，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现下小林氏想退都退不下去，不情不愿厚着脸皮坐下。
    陆修寒甫一瞧见小林氏的脸，哪怕心里早有预料，也差点没笑出声来，面上不自觉绷得极紧，生怕被屋内的人看出端倪，深深的垂头行礼道：“给老夫人，夫人请安。”
    “修寒来了，快坐下。”老夫人见他来请安，也不好再让小林氏走，又见他鼻端耳垂冻得发红，身上衣衫单薄，垂头一副乖巧模样，想到他前两日做的事体，索性直接开口试探，“穿的这样单薄？去年给你做的狐皮披风，怎么不披上？”
    “画眉今早找了一盏茶时间，也没翻到那披风。大概是之前的秋棠，手脚不干净，趁着我不注意，将那东西偷出去卖了。”陆修寒抬起头来，唇角笑容苦涩，四处扫了一圈，脚跟磨了磨地毯，“不知老夫人可有衣衫，暂时借给修寒？”
    老夫人不明白他这一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索性顺着他道：“都是女子衣物，你乐意穿，都给你也好。”
    “我记得住进学士府前，国公府内有件紫狐皮子，是我进府的时候，特地进献给老夫人的，怎么今日却不见？”
    陆修寒见老夫人递出杆子，弯了弯唇角，索性直接朝上爬：“莫不是老夫人收下，却觉得穿着不爽利，重新将之改了，做成了其他物什？”
    小林氏因昨日之事，心中很是忌惮他，加上受了伤，见他与老夫人说话，就一直不敢插嘴，直到这句话出口，实在是忍不住了：“大胆！空口白牙的，你已经给老夫人的东西，怎敢这样便要回去？你到底懂不懂礼数？”
    “本不是学士府的东西，原主想要回来，不知何处伤了礼数？还请夫人教一教我。”
    室内虽生了火盆，陆修寒开口言辞，却比冰雪还要冷然，脸上笑容淡淡，看不出生气模样：“只是夫人身子不爽利，我看还是少动嘴微妙，免得伤势复发牙齿松动，到时候可要伤脑筋。”
    “你怎敢这样与我说话，你——”
    “好了，莫要争辩。”
    老夫人见小林氏乌眼鸡一样，恨不得上去去拉陆修寒，目光带着考量，上下扫了陆修寒片刻，不急不缓开了口。
    “那紫狐皮子，确是作了男子衣衫，本就是等着给你的。百灵，去拿衣服。”
    小林氏见老夫人这样容易就松口，脸上不自觉现出几分狼狈，站在一旁的百灵闻言，却有些欲言又止：“老夫人，可……”
    话音未落，见老夫人眼光淡淡扫来，她勉强将话咽了回去，转身进内室中取了披风，递到了陆修寒面前。
    陆修寒见那颜色瑰紫，摸上去一股绒暖之意，指尖无意触到领口，一道不明显的划痕，眼睫微微一动。
    “确是那张紫狐皮子，连我少时无意中划出的痕迹还在……修寒多谢老夫人回赐。”
    陆修寒已将屋内的衣物全卖，时至初春天气寒凉，出门没有披风在身，早就有心另置衣物，如今意料外得了紫狐披风，心中正是愉悦之时，连瞧那披风略大些，又是男子样式，想来原本应是给赵勤的，也未能抚平唇角弧度。
    抬手示意画眉收下东西，见小林氏还在瞪着他，目光在他身上转来转去，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陆修寒正要起身告辞，却听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小丫鬟的问安声接着传来。
    “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