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三章 花溅泪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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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遇难我死得心都有,硬要回宫贵人也拉不住,他没练过武力道同我自然没法比,只推搡了一下便被我推倒在地,没了三哥贵人说甚么都不肯放我走,拉下脸一顿姑奶奶小祖宗游说劝说,好不容易才把我哄住,然后又给落在后面的逸尘打了个口哨报方位。
    素日里我常说,贵人不机灵好心办坏事,这一回可好,不只逸尘确定了我们的方位,各大门派也一样确定了我们的方位,我委实想大耳刮子抽死他。
    少林与峨嵋便是两个形同鬼差拘魂的门派,贵人的口哨刚停,便有他们两家的弟子如同鬼魅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贵人不是个身经百战的主,见到这阵仗两腿抖得拖不起身,我唯恐他继续坏事,捂了他的嘴巴直接轻功拖他躲进树冠里。
    眨眼几秒树下已围拢过来十几人,七八个小道姑,七八个小和尚,小和尚均是千人一面的灰袍子,小道姑里有个姑娘瞧着有些眼熟,不是先前出手要我性命的妙音,是个圆脸尖下巴的姑娘,长得不算美可瞧着还喜庆。
    在男子眼中,女子无所谓是分为美与不美的两大类。
    而在女子眼中,女子的美却是有分门别类的几大类。
    长得美的叫做妩媚,长得纯的叫做可爱,长得姿色尚可的叫做端庄大方。
    当以上词语皆不能满足闭月羞花国色天香之后,便又诞生了一个新的形容词叫做喜庆,长得姿色平平但性子和顺的可以归类为喜庆,长得尚可但先天略有不足的也可归为喜庆,这圆脸尖下巴的姑娘,便是这种姿色平平的类型。
    几个小道姑在空荡荡的树下转了几圈一人道:“不会这样快就没人了吧?”
    一人回她:“可不都是你说是这里,没人了难不成还是我们放跑了的?”
    一人又道:“别吵了,或者是调虎离山之计,咱们大家还是警惕些。”
    一人又接话:“哟,师妹这话可是在说我们办事不力了?警惕些的话也是你这等身份配说得?我们大家难不成都不晓得是来拿人的?”
    仓啷一声有剑刃出鞘之声,先前说话的那道姑抽出剑:“你甚么意思!”
    却被那圆脸尖下巴的小道姑生生按下,那姑娘温言软语两旁劝解:“师姐师妹都别心急,咱们有话回去再说,师傅叫咱们速速来拿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咱们吵嘴的功夫人都跑没了影儿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吧。”
    我本来对于峨嵋一群道姑们的人际关系还不甚了解,听了这一回墙角倒是晓得了不少事,都说女子多了麻烦事也会跟着增多,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枪打出头鸟的事必定少不了,现下她们争得鱼死网破倒甚合我意,她们若同心协力对付我,姑娘我回头可没有后劲去对付少林的小和尚。
    贵人到底是在三哥面前做事的,揣摩起折腾人的心思一个能顶俩,我的心思在他面前不言自明,我躲在枝叶间比着手势,叫他备下几段小树枝,预备借枝叶的遮蔽挨个把小道姑们先解决掉,然后集中精力一鼓作气对战少林。
    峨嵋的小道姑们必须是中看不中用,身手也必须是十分一般,不晓得峨嵋素日里都是如何训练内功心法的,树枝擦着枝叶弹飞的声响竟然无人察觉,一连七只弹无虚发,树枝翩然直下招招毙命,我带着贵人擦着树干跃下时,那圆脸的姑娘瞧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
    这姑娘我不是没考虑过一并除掉,可最后关头还是犹豫了。
    她的眼神让我感受不到任何杀气和敌意,所以我选择了放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我懂,虽说她是慈云的弟子,奉命前来捉了我回去死要见尸,但她没有要杀掉我的意思,我也不想因三哥的事大开杀戒滥杀无辜,虽然今儿晚上我与峨嵋之间已经结下比天高的深仇大恨
    那姑娘瞧见完好如初的我甚为愕然,抖着嗓子叫:“薛姑娘!你。。。。。。”
    我飞快打量了她一眼,很快又忘记了她的样貌:“你们不想我活着吧?”
    那姑娘干白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我又道:“要么你杀掉我回去复命,要么就别挡我的去路,不然闹开了咱们谁都不好看,你们也拿不到秘笈。”
    身后有少林的小和尚快速杀至眼前,我懒得搭理她的回话,不管是不是拿到秘笈,慈云和炎一都不会希望我活下来。
    几个回合的交手后,我的破绽渐渐增多,少林子弟的掌法和棍法俱是了得,素日里有三哥撑腰,我还没经历过车轮战,现如今熬到最后一个人我已经体力不支,他手中的齐眉棍几次擦着我的心口险险扫过,若不是那姑娘用手中的软剑缠住这人的脖颈拖行了一段,给我留出足够的距离来出剑,我是万万脱不开身的。
    十几个人一夕间在我的剑下魂归离恨天,收剑时我问她:“为何要帮我?”
    那姑娘答得斩钉截铁:“薛姑娘,有些事你还是不必过问比较好。”
    不过问便不过问,她是峨嵋的人,她的事自然是峨嵋的事,我不晓得也不想晓得,峨嵋的人是生是死与我无关,我只想日后要慈云在三哥的墓前以死谢罪,这才是我真正想要过问的,我想过问她们给三哥陪葬的具体时间。
    贵人对她也是愤懑不平,一顿龇牙咧嘴的示威拉起我便走,几步之后逸尘终于追上来,我见他满身是血,拉着他的衣袖又嚎了几嗓子,逸尘素日里对我有一搭没一搭,如今三哥刚死他自然不欢喜,连带对我也是更加冷死人不偿命。
    冷死人不偿命的逸尘冷死人的护了我一路,身兼数职肩负起哥哥兼保姆的多项职责,我瞧着他矫健的身手和英俊的面庞,再次感叹三哥选人的眼光忒好,再次感叹三哥选人的眼光忒独到,多亏有逸尘从旁护驾,不然我一个人,又要逃命防身又要顾及贵人,真的是分神不暇,但贵人就是贵人,省心不是贵人的风格。
    不省心的贵人在万香谷旧伤未愈的前提下,又新中了唐门的梅花点穴针。
    粗略算来我们占上风,可唐门暗器天下闻名,现如今唐门与万香谷双毒合璧,从另一个侧面充分说明贵人体格的强健,充分说明贵人一身肥膘并没有白长。
    武当和衡山的人,基本被逸尘杀得片甲不留,唐门一个女子被我们逮个正着,三哥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坚决主张杀掉她祭奠三哥,且不管秘笈是真是假,单凭唐门受雇于炎一,只这一件事便足以令我把他们全部撕碎,送去酆都鬼城进入鬼门关,贵人被一个女子刺伤心里又窘又气,意志比我还要坚决,当下放开铜锣嗓子大喊大叫:“我坚决支持四小姐!三少爷的仇不能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的半晌也没找出就这样之后恰当的形容词。
    逸尘与我和贵人不同,持了相反的意见,他沉吟了一下道:“依我看还是放她走,小滼已经死掉,就算我们不放过她也于事无补。”
    我气得打跌,直着嗓子吼破了音:“放她走?逸尘哥哥你有没有搞错?你这话说得也忒简单了,你的意思是三哥若是受伤这事还与唐门有关,三哥现下已经死掉,唐门这笔账就算两清了是吗?那我三哥不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贵人立在满是枯木的树林中,身姿站得无比气宇轩昂:“我们四小姐说得对!谁晓得三少爷的死这小贱人是不是也有份!再说一命抵一命这是人之常情!”
    逸尘犀利的横了贵人一眼:“你们都小点声,活腻味了趁早说。唐门是个惹不起的门派,今儿晚上的事你们都瞧见了,你们泰山与唐门无冤无仇,还不是一样被赶尽杀绝,你们今儿动了唐门的人,来日走到哪里都不得安生,何谈日后。”
    我本来已经有些怒火中烧,恨不得抓了那女子过来一剑送她上西天,但逸尘略带暗示的眼神点醒了我,是了,我答应了老爹和三哥,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头,无论如何都要赶到泉州去找我二叔,老爹还叫我一定要振兴门派,这些话自然不能当着一个外人的面,一个其他门派杀手的面说出来,是我被愤怒冲昏了头。
    江湖上的事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一个闪失便有可能满盘皆输,眼下不是在鼎泰宫里由着我使性子的时候,我站直了身子紧握了一把手中的剑柄,接着他的话道:“既如此便放过她,反正姑娘我也算是个大度的人。”
    三哥的性子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我没他那样的好性子,我素来便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我不是锱铢必较,但也不是人善可欺,大度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全家被灭门,我恨不得将他们挨个抓来,就地千刀万剐凌迟割礼才算终生解恨,要我大度根本不是我的所为,我大度不起来。
    那女子在我们面前本是垂着脑袋默不做声,听说我会放她,瞬间燃起生的希望,两眼包了一包泪抬起头来道:“多谢薛姑娘不杀之恩,唐茉感激不尽!”
    三哥之前常说,我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说我最是经不住感动二字。
    这一回不幸给三哥的乌鸦嘴言中,唐茉汩汩的泪水好似流进了我的心底,那一刻我望着她出神,我若是杀掉她,她的娘亲定是要哭死吧,在情感战胜了理智的最终,我在逸尘的监督下终于心甘情愿放她走。
    唐茉一走整个树林里便安静下来,安静的杳无人声,安静的空山寂静,不晓得是不是唐茉履行了临走前的诺言,答应把其余杀手都劝走,若当真如此,那唐茉也算是个讲仁义的好姑娘,或许是为了报答我的不杀之恩也有可能。
    逸尘说,武当派的弟子至多还剩三五人,衡山和峨嵋死伤也都比较惨重,据说因为秘笈没有得手,他们之间还有内斗,总之是乱象丛生,慈云手下那些小道姑们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哭得哭闹得闹已经乱成一锅粥,而万香谷五行宫和少林早已不知所踪,估计是拿不到秘笈又不想惹来一身骚,索性都撤了,只留下鼎泰宫这个超级大的烂摊子,去给不知水深的人收拾残局,老爹下帖子请来的几个游侠也都被三哥解决掉了,所以对我来说前路平坦。
    如今三哥已经成为我与逸尘之间的禁忌,提及三哥他的面色颇为凝重。
    按三哥给我规划的路线,通往百丈崖的去路,有且只有面前这一条。
    夜月清明山林尽染,后无退路前无追兵,西天有半痕残月,死寂的前路让人不寒而栗,事到如今我只能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
    我战战兢兢伸出手,拉住逸尘衣袖的一角道:“逸尘哥哥,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先到步云桥,过了桥再走一段就能到百丈崖,山崖后身有块飞来石,其间有条密林小道直走能下山,你和贵人你们千万别走岔了。”
    逸尘侧头瞧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那意思便是心知肚明的明了了。
    明了了我的暗示我的托付,一旦我走不掉,他便带着贵人继续前行。
    傻头傻脑的宗贵人不明就里,呆立了一会道:“四小姐,这话是怎么说得,步云桥你是晓得的呀,这两日才下过暴雨,黑龙潭的水势那可不是玩的。”
    贵人就是贵人,兜来转去也绕之不过一个傻字,我撇了撇嘴干脆表示鄙夷。
    漆黑的夜幕中隐隐现出星星点点火把的光亮,微弱的人声离得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可闻,我回头望了一眼横下心道:“贵人你别说话,今儿晚上凡事都归我说了算,三哥要我务必送你下山,但我指定跑不掉了,不管你是如何想,反正我总得完成三哥的遗愿。”
    逸尘也急了低声道:“没时间了。”推着贵人隐没在我身前的夜色之中。
    毫毛直竖,一颗小心肝跳得七上八下不稳当,我在心底把上至天帝下至酆都大帝都求了一回,又把高高在上的碧霞元君也求了一回,心道,纵然是生死有命,可本姑娘也还不想这样快就去见阎王,自然还需搏上一搏。
    三哥说百丈瀑布六月寒,我那时坐在他房里嗑瓜子,边嗑边欣赏他的清秀亮丽不以为然,结果今儿晚上顶着月色赶到百丈崖,当真是彻底寒了心,寒得透彻心扉,寒得通体熨帖,少林和另一门派的诸多弟子,早已在此恭候我们多时。
    听逸尘说,少林之外坐等的那个门派,便是素来神出鬼没的五行宫。
    五行宫,听说过没见过,只晓得他们宫主唐晚词做事很有一套手腕。
    我别过胳膊暗暗试了试,后腰上三哥塞给我的腰牌还在,这当口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供我凡事再去征求逸尘的意见,也没有时间供我翻来覆去细想对策,我只有咬着下唇大着胆子拱了拱手道:“泰山派薛慕藻,见过五行宫土宫宫主。”
    一个年轻的男子捂着右臂,向我一点头算是应了。
    那男子背了一背明亮炫目的月光,遮掩下的面目瞧不真切,宽肩细腰身材清瘦,穿一件魏晋之风的纱质大袖长衫,袍子宽大锦绣华丽,招摇的装扮与他捂着右臂的动作有些不搭,瞧着甚为滑稽。
    说完这话下意识去瞧逸尘的脸色,见他并没做出反对,于是稍稍有了底。
    清了清嗓子学着三哥的口吻道:“大半夜的,不晓得各位前辈有何贵干?”
    话一出口便反悔了,三哥不会火上浇油,三哥说话便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为的便是秘笈,这事不提都没有活路,更何况还是我自己先提起。
    那魏晋风的男子语笑出声:“有其兄必有其妹,薛姑娘可带来秘笈了?”
    我在他的高压政策下沉吟,只得实话实说:“我们家没有秘笈。”
    那男子又笑起来:“没有秘笈?没有秘笈难不成我们大家都是来这里躲猫猫捉迷藏的吗?早晓得姑娘你同你哥哥一样,绝不会乖乖听话的合作,不晓得薛姑娘这一回是想会会我的哪一种宠物,是蜘蛛还是蜈蚣呢?”
    贵人在我身后猛拉我,心有余悸低声道:“四小姐,蛇。。。。。。”
    我甚为无奈:“我没有不合作,我们家真的没有秘笈。”
    炎一横了他一眼闷声道:“土宫宫主这是逗薛姑娘玩呢,闲话少叙正事为大,事成之后薛姑娘自然是你的,现如今有甚么可着急的。”
    “甚么叫事成之后本姑娘自然是他的?本姑娘哪里都不去!”
    炎一懒得搭理我的气愤:“薛姑娘,老衲再问你一回,秘笈可带来了?”
    “没有。”
    “当真?”
    “当真!”
    “那就不能怪老衲不客气了。”
    说这话时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我晓得怕也没有用,该来的总会来。
    沉了一口气道:“大师不用客套,我晓得你的手段,不就是达摩……”
    他的动作快得叫我看不清,锡杖破空钉过来,直扑向我的前胸,贵人心急火燎挪了一步,宽阔的双肩挡住我的视线,只听噗呲一声,金属的杖尖大力贯穿他的左肩胛和我的右肩胛,炎一站在我的身前微微笑着,那是一张扭曲至极的苍老面孔,邪恶和残忍从每一道皱纹里流淌出来。
    逸尘一把抽出佩剑,轻身跃上悬崖边的飞来石,瞬间用内功砍碎了巨大坚硬的岩石,青灰色的石块顷刻间爆破而出,烟尘,齑粉,人声,石块尖利的边缘锋利如刃,足以穿透血肉之躯,只有少数几人险险逃过。
    炎一腰劲一带提气运掌,对着贵人的后背便是一掌,有鲜血从我的口鼻里喷涌而出,贵人瞧着我的目光开始涣散,身侧摇摆的大手也跟着冷下来,一张急速失血的四方大脸煞白的靠在我的肩头上。
    我晓得炎一动了杀心,无论有没有拿到秘笈,不杀掉我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贵人的体重全部压在我的胸前,脚下不稳下意识揽着他,一齐向后仰面倒下,一齐坠入悬崖之下的黑龙潭,绝壁如削,潭水冷的锥心刺骨,群山中有星光点点闪烁,逸尘飞身扑过来想要拉住我时,我和贵人已经慢慢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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