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如麻,欲说还休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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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徒子!
    戚雪之心里暗骂一声,慌慌张张地从萨默尔怀中挣脱。脸上虽还挂着浅笑,装作波澜不惊的模样,胸口却因为方才的触碰,腾腾地跳着。
    只见她悠悠然起身,笔直地立在篝火旁,朝萨默尔瞥了一眼,无可奈何地道:“可愿与小生借一步说话?”
    “自然。”
    萨默尔笑眯眯地答应,随她提步走向远处。一路上,戚雪之步伐纠结,眉眼闪烁犹豫,看得萨默尔心里直乐开了花。
    他自然不懂戚雪之心里的那些思量。
    方才一护,他究竟是察觉了,还是仍有疑惑?若她开口,要如何让他答应对她隐瞒之事守口如瓶?
    戚雪之顿住,扭头看着萨默尔,“可否应小生一个请求?”
    “定是不会说出去的。”
    萨默尔仿佛早就猜到她会这般,答应得倒是爽快。他定是不愿意此事在一群男人堆里传开,惹来麻烦不说,更怕遭了别人惦记。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寻到宝物,怎么舍得让他人染指。
    “只是,这忙可不是白白帮的。”
    戚雪之就知道!这家伙怎么可能会轻易就答应她。
    “既然要我闭口不提,怎的都得许个好处吧?”
    果然在这儿等着她呢,戚雪之盯着萨默尔那双碧蓝的眸子,只觉得这双如春水般荡漾的颜色,多了几分浊气。她到底是不喜欢也不擅长应对他这种人的。
    “阁下想要如何?”
    听到她问,碧蓝的眸子忽地炸出烟花,萨默尔乐呵呵地问:“同我结亲,可好?”
    戚雪之板着脸,淡定从容地否道:“阁下说笑了。”
    心下不免又骂道:真真是个登徒子,既然他无礼在先,她也就懒得再装模作样地与他客气。干脆连谦词都略了,直接道:“与其在我身上盘算,倒不如另提个要求,反正结亲一事横竖我都绝无可能答应。”
    萨默尔听着也不气,依旧是笑呵呵的颜色。依她这寡淡无趣的性子,肯定只当他随口一说,戏弄她罢了。
    来日方长,有的是时光缱绻缠绵,何必着急。
    “那就当你欠我个人情,日后再还,如何?”
    “话先说在前头,便是欠有人情,也不能以姻亲之事来还。”
    萨默尔点头,算是答应了。
    如此,戚雪之才舍得松口:“多谢。”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折回篝火处。好似与他多待一会儿,都会要了她的命似的。
    萨默尔这才想起沙利亚昨夜所说。
    “那姑娘心思深沉,性子淡泊,与一般的女子不同。你可别以为耍些什么小把戏,凭个什么半吊子的人情,就能让她从了你。”
    他摇摇头,她这别扭冷淡的性子,哪是这么容易驯服的。要是能温和些,像之前在他怀中那般绵绵软软的,该有多好。
    可惜了,可惜了哎。
    彼时,戚雪之并不知自己已是羊入虎口,在劫难逃。这十多载平淡安稳的日子,终是到了头。
    萨默尔瞅着她静静坐回篝火边,捧开竹简看得一脸认真,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忽然恼了。
    他萨默尔是谁,自小到大若是喜欢什么,变着花样都要弄到手。就算戚雪之是榆木脑袋,他也能给她敲出花来。
    他才不会输给沙利亚,纵是抢也得把她给抢回天水涧不可。
    被这么惦记了一夜,戚雪之怎么可能睡得好。第二日刚旦昧,一行人就收拾妥当准备启程。可怜戚雪之疲乏至极,还得随着他们继续颠簸。
    陇西断崖高耸险峻,处在漠中一带,长年日照少雨,干涸燥热不说,风尘最是恼人。有时只一阵轻风,就卷着细碎的黄沙扑面,呛得鼻息火辣辣的疼。
    走了近两个时辰,一行人终于绕出断崖,踏进峡谷。说来奇怪,断崖九曲回肠,蜿蜒曲折,将他们折磨得苦不堪言。峡谷里却笔直通畅,左右两侧皆是断崖,遮蔽天日,阻隔沙尘,阴凉惬意。
    而这走通这陇西峡谷,后面就是玉门关,玉门关一过就是碎叶城。先前他们便是在此处徘徊,被羌人埋伏重伤。
    想来,应是危险之地。
    戚雪之不由得担心起来,抬头,正眺见断崖顶上三四只黑鹰盘旋。像是等待猎物走入陷阱般,迫不及待地啁啁地叫着。
    萨默尔听到鹰唳,蓦地大呼一声:“不好!小心!”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便从峡谷高处蹿出两支箭矢,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走在最前头的两名步兵躲闪不及,被箭矢狠狠射破肩胛。
    接着,“砰”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么多年来,还是这些见不得人的阴狠招数,也不见长。”
    萨默尔边嘲讽边从腰际抽出一条钩索,只见他振臂一挥,钩索就好像有了魂一样,“咻”地爬上峡谷岩壁,牢牢抓着不放。
    萨默尔追着方才箭矢来的方向,蹬腿跃起,踏着岩壁一路往上,而后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眨眼的功夫,高处摔下两具尸身,重重落在他们面前。
    戚雪之下马一探,地上的人儿被摔得血肉模糊的,哪还看得出模样来。只能从衣着打扮上,分辨出他们就是刚才从暗处射箭的羌人弓手。
    “眼下应该是没什么危险了,不过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
    萨默尔不知何时从哪儿冒了出来,手握一柄月牙弯刀,刃上的血正沿着刀尖一滴一滴地没入沙中。霎时,一股浓烈的腥味向四周弥漫开来。
    戚雪之倒是见惯了血腥骇人的景象,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只是看向萨默尔时,眼里多了一些疑惑。
    萨默尔仿佛看出她的不解,开口解释道:“羌人的惯用伎俩,他们将黑鹰养作眼线,一旦有人闯入峡谷,便会唳叫。如此守在石壁暗洞的弓手伺机而发,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的意思是,这石壁里躲了人?”
    “伊玛尼为了在石壁里凿出暗道,连贯碎叶城,可是费了不少的心力。”
    戚雪之只是诧异,萨默尔的身手竟如此了得。方才她还未曾看清他的动作,他便已经轻轻松松解决了两个偷袭的弓手。
    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萨默尔的目的,若他想要这一行人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不如歇息片刻,让小生替他们检查伤处?”
    戚雪之蹲在地上,解开药篓。帮着受伤倒地的两人卸下铠甲,细细一看,连连摇头。
    “箭矢已将他们的肩骨震碎,当务之急,应当立即折回营地取箭止血,接骨消肿。若在此处包扎只怕感染风沙,有性命之忧。”
    带队的小将犯了难,“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人命关天,且先送他们回去。这儿留二三人便好,不碍事。”
    戚雪之果断地看向他,随后将目光转向萨默尔,试探般地继续道:“有他在,应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步,究竟走得对不对。不,她更像是在赌,赌她眼下对萨默尔还有用,赌他还有护着她周全的必要。
    萨默尔很识抬举地呼应道:“戚安小大夫说得对,我自然舍不得让安小大夫受伤。再说,沙利亚还在霍将军手里,我怎敢乱来。若是再犹豫一会儿,血腥味引来黑鹰,可就更麻烦了。”
    是啊,事到如今,她除了相信萨默尔,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可真要她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他,她又还得再考虑考虑。毕竟一个登徒子,真的不值得依赖。尤其眼下,算上她与萨默尔一共只有四人,本就势单力薄。萨默尔更是借着护她周全的名义,与她同骑,可谓占尽了便宜。
    “方才可是吓到了?”
    戚雪之被他搂在怀里,不满地否认:“见多了,有什么可怕的,你,你做什么?”
    话语间,萨默尔竟将头倚进她肩窝,轻浮如此,不禁令戚雪之反感。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若是被别人看了,会如何以为?”
    说罢,悄悄瞄向前头。不料,正是她这一句话,引得两人回头,恰巧看到了这一怪异难堪的一幕。
    二人皱起眉头,本想说些什么,可看萨默尔一脸享受,戚雪之也未反抗,只能哑然,犹犹豫豫地装作没看到。
    “我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你离我远些。”
    她仍倔强地反抗,可她哪里是萨默尔的对手。从他被捉进怀中,她就动弹不得。莫说挣脱了,就是耸肩将他脑袋甩开的力气都没有。
    萨默尔索性凑向她耳畔低语:“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旁人怎么以为随他们去好了。”
    萨默尔无所谓,可戚雪之却极其看中名誉。这许多年,她在军中一向以谦虚谨慎著称,从未做任何逾越之事。今日种种,若是被传回营里,指不定会怎么想她。
    真是晦气,怎么好端端的就落入了这般田地?女儿身被他知道不说,此刻连性命都握在他手中。
    戚雪之不甘心占得下风,反唇讥道:“想必丁零民风外放,觉得如此亲近无伤大雅。可在中原,是会落人口实的。阁下不怕,小生却怕,以后若无人肯嫁,那岂不是要绝后了?”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就是斗不过他,也要在言语上扳回一城。
    好好好,他便先由着她。反正之后,他有的是机会和她,嗯,切磋切磋。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本以为将要走通峡谷,可越深,岔道越多。虽然萨默尔只道直行便可,可眼见着已经到尽头又看到了先前的岔口,旁人终于按耐不住了。
    “方才我们已经走过这个岔口,怎么又回到此处?”
    “难不成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好生古怪。”
    “不,这个岔口,我似乎已是第三次瞧见了。”
    萨默尔搂着戚雪之,仍慢悠悠地踏马而行,“碎叶城圣司向来狡诈,知道单凭峡谷和弓手拦不住来人,便别出心裁,利用断崖的相貌,命人凿出许多旁道,并仿造着雕了许多相同的岔口,以此作为障眼法,迷惑了不少人。第一次也许不信,可三次四次,难免会怀疑是否一直在岔口附近徘徊。”
    的确是妙,戚雪之不免感慨,不过如此精于算计,这个碎叶城的祭司是何许人也?怎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圣司兴许与你们的太常相似,便是整日观摩星象,自以为掌握人世天命,其实,不过是个耍小聪明的家伙罢了。”
    萨默尔似有偏见地抱怨,戚雪之倒不好奇这些。只是觉得,萨默尔口中的这个伊玛尼不是个省油的灯,等她如愿以偿进入碎叶城,恐怕有的受了。
    整整一夜,他们终于逃出陇西峡谷,抵达玉门关。玉门关乃塞外险要之地,控制了玉门关,便相当于控制了河西廊道的入口,也难怪那些羌人敢如此嚣张。
    不仅如此,出了峡谷,他们已经遇了零零碎碎共五六场沙暴,这些沙暴来得毫无预兆,方向诡异难定。若是没有熟悉的人领路,撞上大一点的沙暴,无异于等死。
    戚雪之不敢歇息,直接启程去闯碎叶城。
    只是这碎叶城与她所想相去甚远。她原以为,碎叶城门应同凉州城似的,青砖高砌,坚不可摧。可抬眼望去,只剩一级级荒凉的石阶,直直通向最高处,足足有千级之多。
    听萨默尔说,碎叶城本就坐落在高崖之上,没有过人的体力,寻常人根本无法接近。羌人骑兵长年驻守在崖下,若当真一级一级攀上去,只怕得爬个一天一夜。
    所以这石阶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入口则是在有骑兵重重把守的锁台。要想从锁台进去,断然不可能,唯一的法子,便是由萨默尔借钩索攀崖而上。
    戚雪之暗暗思量,以萨默尔的能耐,带着她一个攀上高崖尚可。可若反复折腾,将剩下这二人也带进碎叶城,几乎不可能。更何况,她还需要他们回去将这里的详细告诉霍起。
    即使千般万般的不愿,她都得从大局出发,以敌情为重。至于萨默尔这个登徒子,便,便先不与他一般见识。
    “若是害怕,可以闭上眼睛。”萨默尔将她抱在怀中,话语里有些玩味儿。
    戚雪之自然是怕得不得了,可仍顾着颜面,强作镇定。直到萨默尔甩出钩索,搂着她拔地而起,她才被这突来的失重感惊得闭眼。
    耳边风声呼啸,脚下碎石滚滚,跌向低处,许久才听到落地。戚雪之就怕自己也像这碎石似的摔下去,不自觉地瑟缩在萨默尔怀里轻咽。
    “什么人?”
    就在萨默尔落地的瞬间,一把冰凉的大刀架在戚雪之的脖颈上。她睁眼,对上恶狠狠的视线,深深吸了口气。
    “竟然能来到这儿,倒是有两下子。说,你们是什么人?”
    又一把大刀架了过来,戚雪之收敛神色,以一贯的淡静从容回答道:“大夫。”
    “大夫?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送上门?”
    “与其你们大费周章地找,倒不如小生代师傅大大方方地来,反正迟早要见的。”
    “这么说,你就是前几日去凉州的那个老头的徒弟?”
    戚雪之点头,“师傅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听说碎叶城主身患怪疾,特让小生过来替他诊治,不知城主可愿?”
    “有点意思,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萨默尔将戚雪之护在怀中不放,“有没有本事,可不是你说了算。”
    听他开口,守卫移开大刀,以挑衅的口吻问道:“波斯人?”
    “什么波斯人,分明是咱们的手下败将。之前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现在怎么又敢出来蹦跶了?丁零的小子?”
    萨默尔眸子里霎地涌出一股戾气,戚雪之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回荡的恨意。
    咄咄逼人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她这才听出个大概。萨默尔和沙利亚原本生活在波斯与碎叶城边界,由于与羌人交恶,加之当时波斯分分合合,内乱不断,回鹘叛逃,羌人偷袭,许多城邦一夜之间消失。作为波斯附属的丁零人,也难逃其中,死的死,逃的逃,四处溃散,游荡漠中无处安家。
    之前他曾说与阿迪勒有血海深仇,想想便应这杀亲屠城的不共戴天之仇。
    “萨默尔,别受他们挑衅。”
    戚雪之拽着他的胳膊,生怕一眨眼,他就似之前般手握月牙弯刀,不由分说地取走他们性命。
    他要泄恨她自然管不了,可紧要却是,千万别把她给拖下水,丢了小命!
    “安小大夫教训的是。”
    萨默尔说着,松开戚雪之,接着便在他们眼前纵身跃下高崖!只留下戚雪之和其余二人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一时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所说的护她周全,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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