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19回 守信拼命救兄弟 守仁情迷乱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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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礼摊开四肢躺在草地上睡得正香,在他身边两三步远的地方,一只胳膊粗、约五尺长的赤练蛇正在吐着信子游弋着,慢慢地向守礼这边爬了过来。看到这个情景,守信又惊又怕,又不敢叫守礼,怕惊着蛇。眼看蛇距离守礼越来越近,守信突然想起书中看到的打草惊蛇的故事,于是便挥动锄头拍打身边的树枝想吓走蛇。声响同时惊动了沉睡中的守礼和游弋中的蛇。
听到声响,那赤练蛇抬头看见正爬起身的守礼,不仅不怕,反而昂起头来、吐着信子加速朝着守礼方向而来。守礼从草地上爬起来,看见守信在拍打树枝,张口刚要骂,一看守信惊恐万分的脸色便将尚未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顺着守信的目光回头一看,顿时吓呆了。那蛇一步步向守礼逼近,守礼心中大惊,想转身逃跑但身子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不了。
赤练蛇离守礼越来越近,张大的嘴里牙齿清晰可见,信子离守礼已经近不逾尺。突然,守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冲上来,轮起锄头就向那蛇身上砍去。赤练蛇吃疼,猛地一跃而起,咬住了守礼的右手,接着摆动身子就要向守礼胳膊上缠来。守信急忙挥着锄头将蛇身打落在地。疼痛感使得吓呆了的守礼回过神来,他拼命将蛇摔在地上,转身就跑,结果脚下一空,直扑进沟边一丛酸枣丛中,滚下山坡去。赤练蛇在地上扭成一团,翻滚了几下,就回头向守信扑来。守信挥着锄头,没头没脑地朝着那蛇一通乱砍,直砍得筋疲力尽,这才虚脱地停了下来,那蛇早已被守信砍得血肉模糊。
当守礼从山沟里爬上来时,守信正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守礼看着眼前已经被砍得稀巴烂的赤练蛇,心有一阵阵毛骨悚然。他拉起守信,守信这才回过神来,用力抹了两把脸上的汗水。两人抓起篮子、布袋,拔腿就跑,一直跑到累得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两张苍白的脸对视了下,依然心有余悸。守信看到守礼满脸血痕、满身灰尘,被蛇咬过的手背还在渗血,就说:“这蛇不知道有没有毒?”守礼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吓脸如死灰,一把抓住守信急切地问:“我会不会死呢?”守信自己也不知道,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便茫然看着守礼。守礼见他的样子,以为这蛇有毒,瞬间觉得头昏目眩,就要跌倒下去。
守信扶他坐在地上,两人呆了一会儿。突然,守信一把拉过守礼的手放在自己嘴边,用力吸了起来。守礼目光焕散、神情呆滞地问:“这样有用吗?”守信没有理他,吸出一口浓血就吐,接着又连吸了几口,直到吸不出血来,从旁边拔了几颗马剌草,揉烂了敷在伤口上,又从篮子里抓了一把金钱草塞进嘴里嚼了嚼用力吞下。守礼仍紧张地追问自己会不会死,守信突然想起什么,拉着守礼就跑。守礼问他去哪里,守信回答:“去找约翰逊。”
两人来到福音堂,恰好约翰逊在家。约翰逊看了伤口后告诉他们,这种蛇没有毒,两人这才放下心来。等到约翰逊给守礼清洗、处理完伤口,已经差不多天黑了,两人这才谢了约翰逊回家去。走在路上,恢复昔日嚣张气焰的守礼对守信说:“今天是你救了我,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就跟着我混吧。”守信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两人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周家正乱成一锅粥,周母、白氏急得团团转,存德正打发家人四处寻找他们。一见他们回来了,自然免不了一番训斥。守礼原本以为到家必定少了一顿打,谁知偏偏存善不在家,不觉心中暗喜。回到西院,卢氏亲自过来伺候,给守礼擦洗伤口、洗脸换衣。守礼看着卢氏露在衣衫外面那半截白嫩的胳膊,不禁一阵心猿意马。过了一段时间,守礼的伤好了,但手背上就留下一个明显的印迹。
恍惚之间,时间就到了民国八年。这一年因在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失败,五四运动爆发,全国范围掀起了波澜壮阔的学生运动、工人运动;南北会议召开,北京政府督令陕西停战未果,陈树藩与靖国军之间战争不断。
与此同时,自民国七年刘震华任陕西省长以来,一方面要增强军备力量与靖国军作战,加一方面又要扩张地盘、增强实力与督军陈树藩抗衡,加之其本身贪腐之极,于是,便将鸦片作为其筹措军饷、累积财富的主要来源,较之以前的陆建章更加变本加厉,在全省范围勒令广种大烟,强征高额烟税,包销大烟以获取巨大利润,种烟、贩烟、吸烟已成为从官府到民间的普遍风俗;关中道良田多用于种植大烟,庄稼收成急剧萎缩;即使种庄稼也要被苛以重税。在陈树藩、刘震华的暴虐统治下,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各地起义反抗不断,但都被残酷镇压。
这年初秋,平阳县遭了冰雹灾害、随即又连旱数月,庄稼几近绝收。周家因为家业大、存粮多,生活自然无忧,但许多小户人家就难以为继。
很快就到了十一月。十一月十八是玉菡成亲的好日子。守仁提前十几天就从西安回来了,整个周家三院早就已经张灯结彩,收拾停当,一家人还在为玉菡出嫁的细节做着准备。东院大堂里摆满了玉菡出嫁所需物品。东面摆放着张家送过来的一个罩着金片、绘着吉祥图画的大柜子,整齐摆放着送给娘家亲戚们的下花食品、礼物等;西面则是周家的陪嫁物品,层层叠叠地堆放着十几张绸缎被子,玉菡婚后穿戴用的衣裳、佩饰、摆件等物品,还有玉菡亲自为张子丰及其家人做的衣服、鞋子等,整个大堂摆得满满当当、金碧辉煌。守仁看着妆点一新的周家三院以及各处摆放的物品、忙碌的家人,心情郁郁。出嫁在即的玉菡整天呆在自己房间里,所有男性亲友一概不见。因此,守仁只有刚回家时见了一面,随后几日就未见到玉菡。
今年因气候干旱,天气偏热,虽然已经到了十一月,但秋天的气息仍然一息尚存。这天午后,天气晴好,守仁百无聊奈,独自在后院的小花园里闲逛。花园里,一排冬青围着的花圃里,几棵柳树枝叶枯黄,满圃菊花开得正好。守仁看见这些菊花,突然就想起了玉菡,不觉心中一阵疼痛,强行按捺了许久的心魔重新冒了出来。守仁看了一会儿花,心情愈加烦躁,便躺在冬青后的一张石凳上,望着天上飘过的朵朵流云发呆伤神。
突然,菊圃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守仁懒得起身,便侧身透过冬青的枝叶缝隙望过去,只觉得心跳猛得加速。隔着花叶,守仁看见一张年青俏丽的脸蛋,不是玉菡却是哪个?
“姐”守仁兴奋地大叫了一声,跳起身来。
“少爷,是你。吓我一跳。你在这里干什么?”花丛的人站起身来,看见守仁,便笑吟吟地问道。守仁一看,那人却是周母房里的丫环桃香,顿时臊得满面通红,喃喃地说:“我还以后是大小姐呢?我没事干,在这里晒太阳。”桃香笑道:“大小姐现在哪有空来这里闲逛啊!太太正在教她以后怎么做少奶奶呢。”守仁看见她手里的菊花,便说:“这花开得好好的,摘了多可惜啊。”桃香笑道:“少爷什么时候也怜惜起这些花来了?这是老太太让我摘来供奉老太爷的。”守仁便不再做声,又呆坐在石凳上发起呆来。桃香见他闷闷不乐,便问他有什么事?守仁说闲得慌。桃香便笑道:“大家为大小姐的事都忙得脚不沾地,就你还是闲人一个。你也去看看,姑爷家送来了好多好东西呢。”守仁听她说到玉菡,心里越发不自在,恨恨地说了一句:“不希罕。”桃香没察觉到他的不快,连摘着花边打趣守仁说:“等大小姐成了亲,马上就到少爷了。你也要早些学着点,别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办。”桃香说完,突然觉得这样说话不好,顿时羞红了脸,还好有冬青挡着桃香的窘态。守仁脸色阴沉,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没有理会她。
桃香看到守仁坐在石凳上,便说:“你坐在这里,小心着凉。我去给你拿个垫子来吧。”守仁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桃香又摘了几朵菊花便离开了。守仁看着她离开时的背影,身材长挑、体态婀娜,不禁一阵失神。桃香拿了垫子过来,守仁仔细地盯着她看,觉得真和玉菡有几分相似,不觉从心里觉得亲近。桃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铺好垫子,便急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