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叫花低声喊了句“买卖来了”，撒丫子就冲过去了，小脏脸上堆满谄媚的笑，“竹板一打响叮当，恭喜发财又健康，今日叫花上前讨，希望老板大大方……”唱完一段莲花落，嬉皮笑脸地把破碗一伸，“少爷夫人，赏几个呗！”
    那女人突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伸出手“啪”地一个大耳刮子，把小叫花打了个趔趄，又用手绢一捂嘴，向男人哭诉，好像挨打的是她，“辰昕，你看这臭叫花，专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然后还装模作样地掉了几滴眼泪。
    原来，这女人是汉口有名的交际花孙丽珍，入幕之宾无数，最近不知中了什么邪死气白赖地要嫁这章辰昕，奈何章家是名门望族，断不会允许一个交际花进门，章辰昕和家里连提都没敢提。方才，孙丽珍正为此事哭哭啼啼，章辰昕说了不少好听话，许了首饰许了钱，就差下跪了，才哄得佳人一笑，结果小叫花一声“夫人”，把方才的胜利果实彻底摧毁。再加上她那几滴虚情假意的眼泪成功地把章辰昕的火给激起来了，他勃然大怒上去就给了小叫花一记窝心脚，小叫花给他踢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还不解恨，放下箱子上去又给了几记老拳。小叫花大概挨打惯了，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护着要害，嘴里大喊大叫，“救命啊，打死人了……”然而，世态凉薄，路人无数却无一人援手。
    忽然，章辰昕的手被一个人牢牢架住，他定睛一看，是一个湖蓝长袍的白皙俊秀青年。顾思松开他手，蹲下身子扶起小叫花，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章辰昕一眼，嘴里吐出四个字，“为富不仁！”
    章辰昕“呸”地一声吐了嘴里的烟屁股，斜睨着顾思，似笑非笑，“哪儿冒出来的小白脸子啊！这么爱管闲事，怎么着，皮痒了？想挨打了”，说着，一歪头，身后两个保镖模样的大汉走上前来。
    顾思站起身把小叫花挡在身后，看着章辰昕那双斜长丹凤眼，心里说不出的腻歪，“你不给钱就算了，怎么随便打人呢？今儿这事儿我管定了。”
    章辰昕恼怒地涨红了脸，正要指挥着手下打人，忽然听到两声汽车鸣笛，他往远处看去，一辆黑色小汽车车门一开下来一人，军装长靴，英俊挺拔，气宇轩昂。顾思一看，冤家路窄，可不正是贺修嘛！他假装没看见，自去查看小叫花的伤势。
    “哎哟，章二公子，我这晚来一步，怎么就动上手了？”贺修边往过走边和章辰昕打招呼。
    章辰昕看贺修来了，好像越发生气了，“遇到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败了爷的好兴致，正打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贺修其实早就来了，也远远地就认出了是顾思，本来打算多看会儿热闹，直到章辰昕要打人，这才不得不出面阻止。好歹顾思也算贺家的人，平白无故挨了打，丢的可是督军府的脸面。
    贺修故意扫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惊呼，“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顾二少嘛！”
    章辰昕惊讶地问，“你认识？”
    “何止认识，算起来还是我兄弟呢，他是老头子的义子”，他一脸的不明意义的怪笑，说到义子两个字还故意加重语气。
    顾思头也没抬，他是真不想看到这张脸，这张脸让他恐惧让他憎恨。
    章辰昕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算了算了，看在贺师长的面子上，今天的事就算了”，接着又一把搂住贺修脖颈，“不过你可得补偿我，还得带我去波罗馆乐一乐，上次那个白俄的什么什么娃的，屁股大奶子大，我还没玩够呢！”全然不管孙丽珍在旁边早就气红了脸。
    顾思听着他们说话下流污秽，忍不住抬头瞪了贺修一眼。
    这一眼立刻被贺修捕捉到了，他大笑着拍了拍顾辰昕的手臂，“行，行，行，今晚就去，专找达维多娃。”他让副官先带他们上车。自己留下来，一脸戏谑地盯着顾思。湖蓝色长袍衬得他越发白皙，大病初愈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着两团不正常的潮红，站在细雨里，大眼珠子好像也氤氲了水色显得楚楚可怜。贺修脑子一热，伸出两根手指钳住他下颌，玩味地笑笑，“小兔子，你要是陪我一晚，以前的事儿我既往不咎，连这次棉纱的钱也可以不要，考虑考虑？”顾思大怒，狠狠甩开他的手指，正措词准备骂他，贺修却呵呵一笑大踏步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