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海钓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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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海钓
    滨海的W市,碧蓝的海上,两天的海钓。
    石狗公、青石斑鱼最多,鲈鱼也钓了几条,第二天下午,游艇到了100多海里的地方,有一根钓索挑出在水面上的绿色钓竿猛地往水中一沉。他伸手去拉钓索,把它轻轻地夹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跟着它又动了一下。这回是试探性的一拉,拉得既不紧又不重,他知道有鱼在吃鱼饵了。
    鱼钩突然下沉,保罗惊一下,紧紧拽住……连连猛拉,使出胳膊上的全副劲儿,拿身子的重量作为支撑,挥动双臂,轮换地把钓索往回拉。
    同去的兄弟赶紧过来帮忙……这条鱼的力气显然非常大,单凭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把鱼拖上船。
    大伙便决定先开着船跟着鱼跑,先把鱼拖累。船开了大约15分钟后,鱼跑累了,肚子翻白,保罗俯身,把马林鱼拖到船边,然后几个人合力把鱼拖上船。
    从鱼上钩到把鱼拖上船,几个人花了大约20多分钟。
    保罗那身防水海钓冲锋衣被水花拍打成了深色,他高大身型极为醒目,微带蜷曲的额发用手拢了束在脑后……
    大家笑道:“大哥运气太好了吧?!”
    “回去做成标本吧。放在书房里多气派。”保罗直起身子,两手摘下抓鱼手套扔在一边。
    “大哥你现在看书呀?还搞书房?那也不是咱这种人去的地方……”几个人对着笑,“大家去了多拘束……”
    “谁要你去,那不是麻袋绣花一一浪费表情、瞎耽误工夫吗!”保罗叼住小五递过来的烟,眯着眼对着说话的人。
    大家哄笑,那人强挣着辩白:“或许给大哥的书房气一薰,还就能好点也不一定……”
    有人发出周星星式的怪笑,保罗撑不住笑了……
    已经5点多了,担心海浪继续加大,保罗起锚开船。加大油门,游艇如同离玄的箭一般轰鸣着飞驰在平静的海面上,那种如同坐在赛车上驰骋在宽阔平坦的道路上,风驰电掣。
    游艇顶着风浪飞速返回,激起的浪花飞溅在身上打得都有疼痛感,游艇在波浪中前行,有时被大浪抬起,有时被波浪抛入低谷,坐在游艇里必须紧紧扶栏和座椅。
    其实,饶是带着抓鱼手套,他还是被一条老胡仔刺到了,虽然当时就挤出了血消了毒,但现在还是很疼……
    不过他觉得很刺激,这比前段时间在南多那里那种闷闷的感觉好多了。真痛快……
    随着海上的风浪逐渐变大,同来的小五终于忍受不住游艇的颠簸起伏,呕吐了起来……
    保罗放缓了速度。
    游艇最终驶入港湾停泊在码头里。
    有人凑过来:“大哥,你老偏心老五,我们几个对大哥也是忠心耿耿,大哥去那边也带着我们……”
    保罗咄一声:“我那边也不需要什么人……小五又最苦你也不是不知道……本来好久没见你们今天聚下,大家肯定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赶紧做生意娶媳妇生娃——做正经事去。再见面不知什么时候了……”
    见兄弟一脸懊丧,不由拍拍肩膀:“以后若是有难处,大哥能帮的会帮。”他顿一下,面色一顿,“违法乱纪的事不要做。”
    两天的海钓,饶是他身轻体壮,也感觉有点疲累。
    甘棠在办公室趁着午休看《老人与海》:
    老人熟睡了,他遍体鳞伤,醒来后,他没有跟孩子说那惊心动魄的四天四夜,只是淡淡的计划那副鱼骨的去处,他也不觉得自己失去了多少,没有为那些被鲨鱼撕咬掉的鱼肉扼腕叹息。这是最让我感动的地方,失败本属平常,人,肉体凡胎,可欲望总凌驾在能力之上,对本不属于自己的,或者已经失去的,总是念念不忘,不仅徒劳无效,而且是一种自戕。
    面对极限,我们要敢于挑战,面对失败,我们要坦然面对。这句话说起来好简单,做起来真的好难。我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很多的难熬的瞬间,每个人,咬紧牙关坚持的瞬间,都是桑迪亚哥老人的缩影。如果生活强加给你太多困难,让你一次次失败倒地,别介意,生活的面貌本就是如此的残酷。面前的大鱼,牵引着你,最终,那可能就是一个副白骨,但是,追逐这条大鱼,与大鱼生死相搏,本就是我们的本能与命运,当这场在所难免的战斗来临,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和老人一样,拿出极限以外的毅力与坚韧去博弈。
    甘棠觉得这本书好看——“这就是我们的本能与命运”,是这样的。
    她不太想去想这样的事,但,书是很好看的。
    值得静下心来一点点看。
    虽然她更需要的是歇一歇。
    跑建材市场去买洗手盆,买马桶……
    乔木又出差了,这次是连云港。
    中年的夫妻,没有太多的浓情蜜意,平日又都是身体健康的甘棠照顾孩子,所以乔木的出差,变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甚至有点轻松的事。
    乔木的同事们一定乐于如此。
    她们有些是做母亲的人,不能离开孩子。还有些生了二胎,做父亲的也要守着月子里的妻子孩子。
    这样一来,倒是曾经生死濒临一线的乔木,成了出差的主力。
    乔木也没有怨言,他想赚点钱,而且,出差对他,也并不比上班更累。
    酒店一般离要去的兄弟单位很近,不像B市,家里和单位有一两个小时的路。
    现在甘棠觉得关键是天天得省心,得懂事。
    天天若顽皮不懂事,他们夫妻俩太累了。
    保罗不多久就睡熟了,梦见小时候常玩的海边,长长的金色海滩和白色海滩,白得耀眼,还有高耸的海岬和褐色的大山。他如今每天夜里都回到那道海岸边,在梦中听见拍岸海浪的隆隆声,看见大人驾船穿浪而行。他睡着时闻到甲板上柏油和填絮的气味,还闻到早晨陆地上刮来的风带来的气息。
    太过秀气,外婆牵着他的手回家,一路叨叨:“这么秀气跟个女孩子似的,怎么娶媳妇?”……
    醒来,在黑暗中呆好久。
    外面有海潮声,黑暗中想起好多年前,那个花骨朵一样娇娇的南多。
    他们曾经在海边的屋里,度过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她是他生命中,最纯真娇嫩的那朵花。
    还有梦琪……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打火机,点着一根烟,看烟头在暗中明灭。
    他如今只梦见一些到过的地方和海滩上的幼年时光……
    他就这么醒过来,屋子里很静,但光线已经有了变化……天色已经显出黎明前的那种灰暗……
    出门去小吃馆的时候,他被扑面而来的清晨的寒气弄得直哆嗦。
    在一家供应早餐的小吃馆里,喝着咖啡,来一碗清早的海鲜面。
    红虾、蛏子、花蛤……有鲜味,还不错。
    他特意避开了之前和南多来过的地方。
    这里清清静静,很自在。
    顺着小径走向自己租来的小船,脚下的沙地里嵌着鹅卵石,他抬起小船,让它溜进水里。
    把桨上的绳圈套在桨座的钉子上,身子朝前冲,抵消桨片在水中所遇到的阻力,在黑暗中动手划出港去。其他那些海滩上也有其他船只在出海,老人听到他们的桨落水和划动的声音,尽管此刻月亮已掉到了山背后,他还看不清他们。
    偶尔有条船上有人在说话。但是除了桨声外,大多数船只都寂静无声。它们一出港口就分散开来,每一条驶向指望能找到鱼的那片海面。
    保罗有瞬间的恍惚,似乎不知道自己要驶向何方。陆地的气息渐渐远了,小船划进清晨的海洋的清新气息中。
    他划过海里的某一片水域,看见鼠尾藻在水中摇摆……
    等他回看身后时,陆地已没有一丝踪影了。这没有关系,他想。刚好在这没人的船上静一静。
    以前他觉得自己爱热闹,爱那种被兄弟们包围的感觉。
    现在大概是年纪大了,这样一个人清清静静飘在海面上,清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但是他觉得安全,自在,B市过去的那些烦恼,似乎都远去了。
    以前他觉得和南多不是一类人,现在,常常喜欢安静,觉得自己仿佛也修身养性了,变成了另一个人。
    本来生意就是在W市的。
    这几年稳定后没,为了南多,在那边设了个小小公司,现在也渐渐扶持起来了。
    那边机会多,这边的公司还是交给王敏打理。他也跟了自己许多年了,那天一起海钓,也就他看着出息了一些。
    他叹口气。这是要认他乡作故乡啊。
    外婆倒是早早走了,就剩了他一个人。
    如今南多也真的离开了。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一个家。
    甘棠觉得眼睛很累,大概是长时间盯着电脑工作和买装修材料的缘故。但她还是坐着看那本《老人与海》。天天在同学家玩,一会就回家了,她能享受的,只是片刻的安宁:
    老人听到他们的桨落水和划动的声音,尽管此刻月亮已掉到了山背后,他还看不清他们。
    偶尔有条船上有人在说话。但是除了桨声外,大多数船只都寂静无声。它们一出港口就分散开来,每一条驶向指望能找到鱼的那片海面。老人知道自己要驶向远方,所以把陆地的气息抛在后方,划进清晨的海洋的清新气息中。他划过海里的某一片水域,看见果囊马尾藻闪出的磷光……
    真好,写得真好,真安静。
    一个男子汉,是应该这样。
    他想起有一回钓到了一对大马林鱼中的一条。雄鱼总是让雌的先吃,那条上了钩的正是雌鱼,它发了狂,惊慌失措而绝望地挣扎着,不久就筋疲力尽了,那条雄鱼始终待在它身边,在钓索下窜来窜去,陪着它在水面上一起打转。这雄鱼离钓索好近,老人生怕它会用它的尾巴把钓索割断,这尾巴象大镰刀般锋利,大小和形状都和大镰刀差不多。老人用鱼钩把雌鱼钩上来,用棍子揍它,握住了那边缘如沙纸似的轻剑般的长嘴,连连朝它头顶打去,直打得它的颜色变成和镜子背面的红色差不多,然后由孩子帮忙,把它拖上船去,这当儿,雄鱼一直待在船舷边。跟着,当老人忙着解下钓索、拿起鱼叉的时候,雄鱼在船边高高地跳到空中,看看雌鱼在哪里,然后掉下去,钻进深水里,它那淡紫色的翅膀,实在正是它的胸鳍,大大地张开来,于是它身上所有的淡紫色的宽条纹都露出来了。它是美丽的,老人想起,而它始终待在那儿不走。
    它们这情景是我看到的最伤心的了,老人想。孩子也很伤心,因此我们请求这条雌鱼原谅,马上把它宰了。
    真是可怕的事。
    “你觉得怎么样,鱼?”他开口问。“我觉得很好过,我左手已经好转了,我有够一夜和一个白天吃的食物。拖着这船吧,鱼。”
    他并不真的觉得好过,因为钓索勒在背上疼痛得几乎超出了能忍痛的极限,进入了一种使他不放心的麻木状态。不过,比这更糟的事儿我也曾碰到过,他想。我一只手仅仅割破了一点儿,另一只手的抽筋已经好了。我的两腿都很管用。再说,眼下在食物方面我也比它占优势。
    这时天黑了,因为在九月里,太阳一落,天马上就黑下来。他背靠者船头上给磨损的木板,尽量休息个够。第一批星星露面了,他不知道猎户座左脚那颗星的名字,但是看到了它,就知道其他星星不久都要露面,他又有这些遥远的朋友来做伴了。
    “这条鱼也是我的朋友,”他说出声来。“我从没看见过或听说过这样的鱼。不过我必须把它弄死。我很高兴,我们不必去弄死那些星星。”
    想想看,如果人必须每天去弄死月亮,那该多糟,他想。月亮会逃走的。不过想想看,如果人必须每天去弄死太阳,那又怎么样?我们总算生来是幸运的,他想。
    甘棠的心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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