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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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了,淡淡的月色里,心也是清清定定,任它软软地铺开,浸在那一片如水的清寂里。
    斜斜地倚了薰笼,一手闲闲地拨着琴弦,曾经也如此倦懒的神情,在静夜里等那人归来,人没有等来,却让她爱上了那份寂寞。
    在那寂寞里,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一个等着夫君夜里归来的普通的女子,她喜欢那份恬淡,虽然那恬淡里有丝丝苦涩……
    琴声幽婉流淌,声声都在抚慰她的寂寞,那样的夜里,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清洁,心事都沉到了心的最深处,人都要在清凉如水的月色里乘风飞去……
    实在爱这些琴筝箫曲,着了魔一般。
    人说她心思散淡,宛若谪仙,却不知她也可以疯魔,为这些有生命、又仿若无生命的东西。生也有涯,而知无涯,在悠远缠绵、风姿摇荡的美里,她永远是那游弋的鱼儿,不知倦怠。
    那一夜,自己不是被容止的箫声引动落泪,而端康,不也是一曲旧音,让她柔肠百转、痴痴不能自已吗?……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她实在是千信万信的。
    乐声响起,只觉生平所有的旧怨新愁、忧喜哀乐,都摇曳生姿、千肠百转,缠缠绵绵地随风飞扬……她实在舍不掉。
    她只觉得醉在那个世界的自己,不要理一切的俗世纠葛,才是最清洁如冰雪的自己……
    曲子闲闲散散、意态风流,她却神色痴迷地沉浸在自己的遐想里,竟不知那人已近到眼前。
    恍惚迷惘的神色,心神已不知飞到了什么去处,欹身斜倚的身姿如海棠春醉,修指在琴弦上盘旋幽转,身心早已与琴合为一体。
    薄薄的月色如纱,笼着她一身的雪雾风花,一袭白绢的内衫,穿在她身上竟有朦胧的光,清雅脱俗,好看得恍若月中的仙人。
    暗想玉容何所似?
    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这样的女子,是他的妻子。
    痴痴地望着,心中竟是酸楚难言,所有的思念忽忽袭上心来,将他湮没得喉头哽住了。
    恍若觉察了什么,她侧过脸来,一丝诧异瞬息滑过,像是惊异于他夜中前来,只是一瞬,那眼波便微微流转开去,眼睫轻颤,移注于手下的琴弦。
    被他那样凝视着,琴心微乱,她住了手。只是不动。
    千难万难,他开了口:“玉言……”弃置了所有多余的语言,携了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
    她僵着身子,却没有再推拒。
    一瞬恍若隔世的沧桑,化作失而复得的、满满的心酸……
    也许是南山的夜,这夜的昏漠和静寂,让她恍惚有片刻的心软。
    “别人都说公主大度,是驸马不知好歹。可是玉言,别人不知我的苦衷,你还不知道吗?有的事,玉言你自己也知道我没法子给人说,却故意装作不知的样子,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生性使气,叫我吃苦,玉言你怎么忍心?!那么多的忍耐,玉言都不记得,却只牢牢记得端康的不好。现在,气也气了,罚也罚了,玉言走时的一句话,还记得吗?端康都照办了,这倒好,叫那人把太师府闹得天翻地覆……看在端康这些吃苦的份上,玉言不要不给端康一个台阶下,好不好?”
    玉言眼帘一点一点垂下,微微笑,别过脸。
    她当然记得那句话,她允了他娶她,自己上山前对他说的话:“若要回头,除非你们没有子嗣。”
    那日细竹说到连翘性情突变,她便已猜度到这中原因了——想必端康用了些法子,被那女子知道后才出了事。
    自己对端康如何,虽仍是看不真切,但是她不愿事情很快发展到她掌控之外,她得给自己一些时间去看真切。
    如果他与那歌女有了孩子,他与她势必完了。
    就是他愿意,她也是不愿委屈的了。
    见她垂首不语、眼神微微移注的娇态,多少思念齐齐地涌上心头,他紧紧地拥着,低头追索她一点一点不断逃离退后的眸子。
    衣领内那一缕淡淡的幽香令他心迷神醉,轻轻触到她颈间的细腻,白色的绢衣悄然滑落,那玉一般洁白的肩头凉凉地裸露在如水的月色里……
    她轻轻推拒,纤秀的指触着他坚实的胸膛,都化作软软的娇柔,羞涩的无力……
    那温香软玉的气息迷醉着他……
    他气息拂乱,喃喃地急切道:“玉言,我想……”
    她羞窘地埋首在他胸前,心中迷乱,却窘得睁不开眼睛……
    人说‘温柔乡,英雄冢’。温柔妩媚、软玉温香,是男人永远也抗拒不了的诱惑。当男人遇上女人的娇柔妩媚就只能弃械投降了,正所谓百练钢也成绕指柔……
    玉言觉得自己现在仿佛懂了一点点,只想笑出来地觉得好玩,或许是自己太不解风情了,才将端康推了出去……心思飘摇中,只觉得自己有微微的软弱,紧紧地闭拢了双目……
    窗外,恍惚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闪过,玉言的晕热静止了一瞬……
    他意有所指地笑:“想什么?玉言……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解事了……”含混的语意里半带着怜惜。
    她回过神来,小小地使坏,她睁开眼睛笑望他,轻轻道:“讨厌。”那声音里却是甜糯糯的娇羞和懒倦,轻轻推他紧贴着她的滚烫的身子,却直如蚍蜉撼大树,不禁又笑。
    他也笑,眼中缓缓起了湿意,想念她,近在他的怀中,他还是想。
    她手指洁净,在月色下有玉般的皎洁通透,受了月色的蛊惑,他轻轻吻她的手,她只觉它羽毛一般的拂过,痒得她吃吃笑,要躲起来,却被他钳制,动弹不得。
    他的唇渐渐下滑,触着她裸露的一双玉足,同样的洁净,脚踝上是小小的银色铃铛。
    又是一阵羞窘,她咬着唇,垂下眼敛,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铃铛轻轻地响动,声音细碎清悦,一路却壁栗剥落地燃烧……让她化成了一汪清柔缱绻、澹澹生波的碧水……
    在身后,他轻轻揽住她清润柔滑的身子,温柔地吻她,温柔乡里沉沉地迷醉,她的头斜斜地、慵懒地侧过他的脖颈……趁着这青春貌美的年华,她甘愿老死是乡。
    莫名地,心中恍惚了一下,容止清定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
    一阵莫名的惊悸。
    暗中浮现他噩梦中惊醒的神情……心中一阵抽痛,朦胧里,恍惚中,她呓语了:“容止……”
    两人都愣住了。
    欧阳端康僵直了身子,石化了一般,良久不动,徐徐闭上了眼睛……
    她失措,张口结舌,伸出手臂去拉他:“端康……”
    他醒转过来一般,拂手,眼睛酸涩得睁不开,一口浊气上涌,身子几乎要眩晕倒地。
    她上前欲扶,垂首不敢看他的仓惶,他再次闭上眼睛,一手敛起袍角,起身避开,双手打颤,半天才系上腰带。
    玉言起身,急急披衣下地,不顾一头乌发蓬松散乱,慵慵堆在肩头腰际,就闭门堵在门前。
    “端康,不要走。”她微微仰首,眼睛里软软地闪光,触到他的目光,便微微地移注到别处,却又生硬地回转,定定地望着他,微微咬了唇:“你打我都可以。”
    他却不语,那双黑亮的眼睛盯住她,那样温柔,让她颤抖的温柔,又那样幽深,同容止是一样的幽深。
    那双平日里璀璨夺目的眸子,此刻却被伤得像是碎掉的星辰,它又仿佛是冰冷的,冰冷得她不敢再看,因为那冰冷里有薄薄的一层云翳,都是苍凉。
    她的手臂僵在那里,他倏忽一笑,那样清凉、温柔,淡淡地开放在月光下,仿佛夜半一瞬开放的昙花。
    拨了她的手臂,推门,他衣裾轻摆,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夜,空旷着,野风卷拨着他的锦衣,他摒住声息赶路,摒到举步维艰,一个吞吐之间,捂口的手中一抹温热。
    他极目眺望,此地何地此时何时此人何人?
    夜半上山,不过是为着她回心转意。
    可是……
    夜风很冷……淡淡月色里,天地无言,只有寒星殷勤问他归何处?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苦,他如今才都知道了。
    静静地闭拢眼睛,他想让这山中的夜风吹醒他发热发昏的头脑。
    簌簌的落叶声,一个柔软的身子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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