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我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那个结尾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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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霁云也在自己房中发呆。
    公主突然病倒,玉园这一场忙乱中,他突然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
    在那个人的怀中,病痛中的公主真像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这是他一向所不知道的。
    她一直依赖地抓着容公子的衣襟。
    后来驸马来了,她看到他扭头转到容公子怀里的一瞬,驸马的脸上尴尬狼狈极了。
    任是一个傻子都看得出来,在她心中最重要和最倚赖的那个人是谁。
    他也想温柔地拥她入怀,她那样柔弱、信赖着一个人的样子让他怦然心动——但是她信赖的那个人不是他……不是他!
    也许,在她的眼里,他一直都只是那个时常会脸红发窘的、需要她照顾的年轻护卫——并没有别的。
    他突然觉察:自己渐渐已不是从前的自己,以致他此刻关心她,竟远远多于他关心自己……
    他每天都渴望见到她,看到她言笑晏晏,心里便莫明其妙欢喜,看到她沉默不语、郁郁寡欢,便设法讨好,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况且,她是谁?
    她是当朝的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她有她的驸马,还有容公子,他又是谁?!
    她的贴身侍卫?!
    若说不怕他人讪笑,自己竟然还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终究也是她身边一个陪衬。
    更何况好男儿理应征战沙场报效国家,李贺那首诗说的好:“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若不是当日阴差阳错,被划拨到玉公主府上做侍卫,自己许就早已战功赫赫了。
    转首又想到玉公主,心中却又是千迴百转。
    记得当初刚被拨到公主府上,心中还因为不能和旧日伙伴共赴沙场而老大不乐意。
    好友李峻道,听说那玉公主与驸马琴瑟不合,才要去南山做女道士。当朝皇帝是她亲哥哥,小时候一起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吃过不少苦,这种小事自然没有不允的。
    又开他玩笑:“听说那玉公主生得花容月貌,和驸马又闹僵了……你小子若是被那玉公主看上了,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稀罕什么封侯拜相呢。”
    什么花容月貌——他可全没见着。那玉公主许是公主府的事务尚未处理完毕,反正是长的是男是女都压根没见过。
    南山他能做的事务很少,好多天他自己都闲得发慌,一直随身的长剑被他摩挲得剑柄都发了亮。想自己也是军中着力打造的种子选手,各项训练都名列前茅,如今在这南山上……真是“剑鸣匣中,期之以声”。
    在那无所事事中,每到入夜,却都会听到一首首曲子,清亮、婉转、悠扬,却百转千迴,令他这素无肝肠之人也听得柔肠百转,每夜他都听着那些天籁般的曲子入睡。
    在那曲声里,他想到了战乱中死去的爹娘、与李峻这些军中好友的肝胆情谊、还有一些说也说不清楚的思绪和轻愁,那曲子幽细婉转之处,宛若游丝细线钻入他的五脏六腑,令他心魄神驰。
    后来他每晚都会早早躺下,在枕上静静听那些曲声,忽然觉得心中有些奇妙的东西渐渐苏醒,每个夜里都在轻轻拍动翼翅,振翅欲飞。
    他一直不知道能奏出那种或悠扬深远或柔肠百转曲子的女子是谁。
    是的,他只是无端地,觉得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子。
    直到有一日,他跑到山里去,在一棵树下看到她。
    那女子背着他站立,身姿秀雅,薄纱敷在薄薄的裙衫上。
    南霁云只听见曲调声声,宛若一片片清透的绿叶,从她嘴边飞出,围绕她的身子打转,又飞向远处的林中。
    忽然,那曲声断了,女子俯身寻找着什么,转身间,突然看到他。脸上有一瞬受惊的神情。
    南霁云忙行礼:“姑娘不用怕,在下是这南山上公主府的侍卫,路过这里,不曾想惊动了姑娘。”
    女子却笑了,娇美的容颜宛若春花绽放,南霁云看清女子的样子,愣一下,脑中轰然一响,浑不知身在何处。
    那女子望着旁边的树道:“那你是不是有点功夫?你可以帮我取几片叶子下来吗?”
    南霁云此时只觉得一颗心化作水一般向着她流去,腿脚也软绵绵踩在棉花上一般。
    后来怎么摘的枝叶,又如何把摘下的枝叶递给那女子,他都忘了。
    只记得女子惊喜地将那枝叶拿在手里,纤指拭拭额上的汗,她穿的似是蝉翼纱,细腻透明,绮罗丝缕见肌肤,仿佛能嗅到一缕肌肤的暗香,南霁云不敢再看,却又忍不住偷眼相看,痴痴半晌……
    窘迫的样子被女子发觉。
    她夭桃含露般娇美的脸不由匀上一抹羞色,秋波微动,却未启朱唇,只是退后几步,离开了。
    他连连懊恼,不知自己是否唐突了佳人。
    惹她羞恼,才那样离去。
    想了半日不得要领,才怏怏地回去。
    他早听说蝉翼纱轻柔舒适,今日见那女子穿了果然飘飘然如弱柳扶风,说霓裳羽衣也似太厚重。
    细腻透明的蝉翼纱缠绕在她臂间,那隐约可见的冰肌雪肤,衬着她浑然不知一派天真的喜悦,还有被他呆呆盯着时突然染上的一抹羞色,拂乱了他的心。
    隔了好几个夜,他也能清晰地记起她汗津津的额发、臂间轻柔的蝉翼纱、喜不自胜垂首试音的娇俏……
    是那种微微震荡,有一刹那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触电感觉,随即有一分心酸,呵,终于碰见了,三分怅惘,她喜欢我吗,可是,又快乐得想哭。
    对她的思念,如砌下乱梅,拂了一身还满。
    夜里的曲声,依旧幽深渺远千迴百转,他却第一次听出了千百种滋味,平生第一次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他后悔那日没有冒昧一问芳名,如今一别之后,佳人芳踪渺渺,自己才恍若从一个长长的美梦中醒来,窗外,正是炎炎烈日,令他晕眩。
    细竹姑娘暂代管家事务,据其他公主府上来的那几个侍卫说,这位姑奶奶来头大,打小跟在那玉公主身边,少说也是半个主子,倒是那位“正主子”却是极少露面。
    不过过了几日,便来了一位神仙般的人物,细竹姑娘叫他“容公子”。
    很快那位容公子便接替了细竹姑娘在玉园的一些事务。
    南霁云初次见到这位容公子,震惊到不能言语,他不知道世间竟有那样清脱淡静到不染尘俗的男子。
    身姿秀拔、眼波微动间,已是世间难得的风景。
    南霁云不仅对这个“玉园”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容公子与一位女子携手而来,走得越到近处,他的心突然怦怦狂跳起来:那轻柔细腻的蝉翼纱、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突然间,一颗心突地沉到了谷底——那个女子——
    她是玉公主!
    每个夜里那山风送来的清音、林中的她唇间绿叶飞舞的清凉……他竟没有猜到,他竟没有猜到……
    我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那个结尾。
    ……
    他更没有想到,因为一副好身手,自己很快被容公子分派为她的贴身侍卫。
    南山至此,各种事务开始有专人打理,井井有条,而玉公主也开始常住在这南山中。
    每当她出行,他都随行身侧守护她,亲眼目睹她一颦一笑。
    心中苦涩,也只能深深埋藏心底。
    而且令他沮丧的是:他发觉她似乎对他并无印象。
    直到他渐渐觉出不对劲,直到……他第一次一亲芳泽。
    贴身的里衣被汗浸湿,又被体温烘干,还有整夜都无法平复的怦怦的心跳。
    第二日再见她,她却是神情恬淡、泰然自若,只是言笑间多了一份默契的柔和——她总是那样风静柔和、自然娴雅,不论所面对的,是一件多么不自在的事情,都自有一段风流闲冶态度。
    他实在不知道那神仙样的容公子与她有什么关系,更不明白那容公子为何偏偏找上了他……
    他以前知道的都是征战沙场、保国安邦,博个拜将封侯、名扬天下、封妻荫子……
    如今,如今,百炼钢成了绕指柔,看她低首颦眉、眼波澹静,已是心动神驰、不能自已。
    可是,自己是她的什么人呢?!又能成为她的什么人呢?!他问自己。
    起风了,冷风灌进胸腔,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腔一阵锐痛……
    去见了驸马,禀告一声,驸马忙着看顾公主,摆手随他去,他便飞奔下山,找山下的旧友去喝几杯散散心。
    那日起,南霁云便消失了。
    后几日托人送来一封信,信上说他要随朋友去做一件事,如果回来的话,任打任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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