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苦渡僧开炉铸剑 公孙琦奉命下山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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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阿古丽拜入了苦渡禅师门下,休憩了几日,那初上天山时的不适感渐渐消散。这日才醒来,便听得院落里呼呼风响,心里好奇,下了石炕,打开屋门,就看到公孙琦正在院子里练拳。别看他也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子,但这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矫夭沉稳兼而有之,全不像一个小孩子能够打出来的路数。阿古丽看得不由得有些呆了。
    公孙琦听得开门声响,也收了拳,转过头来,正看到阿古丽,便道:“师妹醒了?身体可还不适?”
    阿古丽道:“师兄好早。我已然没有什么事了。这些天偶尔夜里转醒,都能看到师兄屋中透出光亮来,不知师兄可是夜晚还在练功么?”
    公孙琦苦笑起来到:“师妹说哪里话来?大半夜的我练什么功?不过是被师父抓着看书而已。”
    阿古丽呆了一下,道:“看书?看什么书?”
    公孙掰着指头道:“《易经》《论语》《孟子》《春秋左氏传》《金刚经》……”一口气说了十几本书,面色痛苦之极,继而道:“那天师父叫我教师妹,不知师妹打算哪天开始?”
    阿古丽到底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看见新奇的事物便想学习,当即道:“我现在就想学,不知道师兄肯教么?”
    公孙琦答应了下来,道:“我当然肯,不过话还是要说到头里的,练武一道,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个师父也说过的。师妹既然拜了师父,就不要半途而废了。”
    阿古丽这些天虽说身子不爽利,可终究还是与他们一同吃饭,多少有些交往,早把刚上山时候的羞怯害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时候笑道:“师兄说哪里话来?我既然答应了下来,当然不会半途而废的。师父上哪里去了?”
    公孙琦道:“你没听到师父正在屋内念经?好了,咱们开始罢!”当下便开始教阿古丽。
    举凡练武,莫不是先由桩功练起,阿古丽刚开始扎马,不过片刻时间,就脚下发软,或者前仆,或者后仰,摔倒在地。公孙琦却极尽职责,将她扶起后,要她稍事休息,又重新站桩。这期间苦渡禅师出来看了几番,却并不干涉。
    阿古丽摔了几次,心里早不耐烦起来,道:“总是这么样蹲着有什么用?师兄什么时候能够教我点真东西?”
    公孙琦笑道:“练武的人最重脚下功夫,学得再多的功夫,脚底下若是站不稳,都是徒劳。你要不信,尽可以来打我,只要能够将我打趴在地,便算你赢了。”他这话虽然是个正理,但说到底终究只是一个十余岁的小娃娃,如何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是当年跟着苦渡禅师初学武的时候,也如同阿古丽现下这般没有长性,苦渡禅师这般训斥的罢了。现如今照猫画虎,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阿古丽却摇头道:“我不来,我又不会打架,若是师兄动手,我肯定打不过的。”
    公孙琦道:“我又不是跟你放对,动什么手?我只站一个马步,师妹不管是拉是推,能让我倒下,我便算输,如何?”
    阿古丽道:“当真?”
    公孙琦道:“谁还骗你来?”
    阿古丽当时便上前来,抓住公孙琦的胳膊一拽,没有拽动,又往后一推,也是不动。阿古丽复转到背后,或扳或推,也徒劳无功。公孙琦哈哈笑道:“如何呢?”
    阿古丽皱了皱眉头,陡然想起自己看过村里人摔跤的把式,道:“我再试试。”把一只手往公孙琦腋下穿过,一只手摁住他的胸口,下面一脚,要把公孙琦倒翻过来,谁想公孙琦站的是一个四平大马,很有些火候了,身子微晃之际,腰上猛然用力,阿古丽这一下竟然如同蜻蜓撼石柱,把一张小脸憋得紫胀了,仍旧不能动他分毫。
    阿古丽放脱了手,鼓着脸道:“师兄耍赖!”
    公孙琦大笑道:“我哪里耍赖来?我又没有动手。”
    阿古丽道:“你就是耍赖。”
    公孙琦哈哈的笑着,摸了摸阿古丽的小脑袋,道:“我没有耍赖,这不过是我平素常练站功,才能这般稳当。你只要每日勤加练习,便也能够如我这般了。”
    阿古丽这才笑道:“真的?师兄莫要骗我。”
    公孙琦道:“我骗你作甚?师父要我教你,我便要好生的教你,若是偷了懒,师父好大的棍子打下来,我可受不了。”
    阿古丽呆了一下,问道:“师父会打师兄么?”
    公孙琦叫道:“怎么不会?师兄我跟着师父从六岁开始练武,也如同你这一般的练站功,偷懒的时候,没少被师父惩罚呢!”
    他这话才一出口,猛听得身边一声咳嗽,吓得差点没跳了起来,就听得苦渡禅师道:“你这小子,好好地乱嚼舌根。要把师妹吓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公孙琦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阿古丽既然见识了师兄的手段,也就沉了心的练武,至于师父是否严厉,倒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了,练了两年的站桩,苦渡禅师才开始教她行宫运气和拳脚上的功夫,拳脚招式不比练桩来的枯燥,阿古丽倒也是学得津津有味。
    光阴荏苒,年韶飞渡,眼看着阿古丽已到了豆蔻年华,十三四岁的少女,已然如同出水的芙蓉一般。这一段时间苦渡禅师每年都要下山数次,去做些行侠仗义的事情,苦渡大师的名声在回疆也渐渐向亮了起来。
    这天阿古丽正与公孙琦在院子里拆手,苦渡禅师做完早课叫二人进屋,道:“为师已将平生的拳脚功夫都交与你们了,只是我还自创了几路剑法,待要传给你们罢,我这里又只有一把剑,所幸少林派有一本《龙泉百炼诀》,专述锻炼兵器的方法。我今日便要去天池铸剑去。现如今把你们叫来,不为别的,只是要告诉你们师兄妹,拳脚内力的修习不要因为我不在就疏懒散漫了。琦儿,你是师兄,可要以身作则。”
    公孙琦道:“弟子知道。”
    苦渡禅师点了点头,便将二人打发了出去,独自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袱,背了下山,径往天池来。
    这天山的天池原本就是一个死火山蓄水成就的,故而这里和别处不同,花树繁茂,纵使是如今这冰封雪藏的时候也是生机勃勃的。昔年为了给公孙琦一个游玩的场所,便在这里搭了一个小屋,每年师徒两个都会修葺,所以一贯不曾坍塌,现在却做了苦渡禅师的铸剑之所。
    只见他又搭起了一个锻炉,水中遴选铁沙,用文火慢慢冶炼,待得炼出了好的钢铁,这才加大火力,以纯青之火锻造。天池的水是极其洁净的,用来淬火最好不过。苦渡禅师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秉着慢工出细活的意思冶炼打造。这正是也:
    炎烟飞舞起天山,叮当声动震八方。
    铁锤锻出顽愚质,清泉淬火映寒芒。
    天地生就优良铁,时日乃成百炼钢。
    气冲牛斗霄汉惊,出匣利刃敌胆寒。
    虽是天下君子器,亦要一现斩不平。
    忽忽又过了两年,苦渡禅师才将宝剑铸好,长有二尺八寸,遍体寒光,他又伐木做成剑柄剑鞘,以千年的血玉为装饰,打好了木丁,这才收了工,苦笑道:“昔年顾老弟以铸剑之术名动天下,我本以为是极其简单的事情,今日做将起来,才知道并不容易呢!”当下提了宝剑,复上山来。
    在这铸剑期间公孙琦时常带了阿古丽来天池打柴,他们谨遵师父的告诫,打柴的时候少不得要在苦渡禅师面前卖弄一番,苦渡禅师见二人不曾荒废了,很是欣喜。达该老牧民也知道了苦渡禅师在这里铸剑,送食物上山的时候就将菜蔬留在这里供他生活。
    苦渡禅师回到山顶,便又叫两个弟子到跟前,公孙琦已长成了一个仪表堂堂的美少年,阿古丽更是出落得美艳了。他拿出剑来递给阿古丽道:“剑已铸成,阿古丽你看看是否合手。”
    阿古丽恭恭敬敬的接过剑来,觉得沉甸甸的十分压手,但一想到或许是自己除此拿剑,并不适应的缘故,便不在意了,行了一礼,道:“多谢师父,弟子正用得着。”
    公孙琦看苦渡禅师亲自为师妹铸剑,不由得有些嫉妒起来,道:“师父偏心,只给师妹铸剑,却要我拿木头。”
    苦渡禅师哈哈大笑道:“为师岂能够忘了你这小子?”说着从架上取过宝剑,拭去了上面的灰尘,递给公孙琦道:“这把剑跟随为师多年,乃是昔年大宋名家顾天风所铸,跟随我走南闯北,我既然要教你们剑法,这把剑便赠与你罢。”
    公孙琦大喜接过,道:“师父何时才教我们剑法?”
    苦渡禅师笑骂道:“你这猴儿便是着急,为师累死累活了两年,少不得要歇息几天的。你们自己好好地再练一练拳脚。”
    公孙琦急道:“拳脚上的功夫我们早就熟稔了,还练?”
    苦渡禅师面色一沉,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就你们这点能为,也能说是熟稔了么?若是遇到高手,只怕性命也要平白的丢了去。”公孙琦这才噤声了。
    苦渡禅师让二人出去了,阿古丽见师兄虽不再作声,然而面上仍旧现出些不尴尬的神色来,显然是对苦渡禅师的话有些愤懑,便道:“师兄不要这样,师父说的很是有些道理。这话我说出来固然不合适,然而细想下来确实不差。我们现在的本领虽然不能算高强,也是旦夕苦练才来的。师父为了铸剑,耗费了不少精力,我们总也要为他想想才是。”
    公孙琦长叹了一声道:“师妹啊!这话我如何不晓得?只是我们打坐练拳,每日如此,你或许并不如何感觉,我是从六岁开始跟着师父练功,已有些腻味了。我也不过是顺口一说而已。”
    阿古丽不再多说什么了。
    其后数天,公孙琦依旧带着阿古丽练习拳脚吐纳之法,日耕不辍。苦渡禅师歇息够了,才对师兄妹两个道:“今日便开始教你们剑法了,我要把话说明白的。举凡兵器上的功夫,莫不是以拳脚为基础的。此乃根本。正所谓‘源不深不可望流之远,根不固不可求木之长’,你们可都要记住了,不能因为剑法厉害就不去理会拳脚上的功夫。”
    他这话虽然是对两人说的,也并不严厉,然而公孙琦是个有心的人,听得出来这话其实是对他说的,盖因为他前日说出来那种志得意满的高傲的话来,苦渡禅师才会这般谆谆教诲。公孙琦仔细想来,深以为然。
    苦渡禅师拿过宝剑,先演示了一路,但听得龙吟虎啸,只见得精芒乱舞,把地上的积雪都裹了起来,就算是他们离着有一丈多远,也能感到遍体生寒。公孙琦看了师父这一手的本领,身法步法莫不是自己熟极而流的,然而在师父手上使了开来,却妙到毫巅,不由得赧颜想道:“怪不得师父那天那般愤怒,今天又重新提点我。我自六岁学武,如今将近十年,自以为得之。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若是就我这样的本事下山去,只怕不知道要死多少回。”当下收束了心神,用心习练。
    苦渡禅师把毕生拳经剑法都教给了二人,有时候也叫他是兄妹两个下山去做些行侠仗义的事情,二人既然得了名师真传,本领自然非同小可,公孙琦因为喜穿白衣,做事奋勇,故而回疆人都叫他做“雪地鼍龙”,阿古丽喜欢红衣,骑烈马,英姿飒爽,人都唤她做“火烧云”,两人在回纥颇有名声,更兼他们是天山苦渡禅师的弟子,回纥人更是敬仰。
    及至二人到了二十岁上下,这时阿古丽正在天山的一处洞窟里闭关了。公孙琦才练完剑,苦渡禅师便将他叫进房中,道:“琦儿,为师有事情要你下山走一遭,你可愿意?”
    公孙琦道:“不知师父要我去哪里?”
    苦渡禅师道:“我要你去大宋去,如何?”
    公孙琦愕然道:“弟子虽然久居天山,不懂得外面的事情,然而也知道此处离大宋何止千万里?师父是有什么事情要徒儿去办的么?”
    苦渡禅师叹了口气,道:“我是汉人你们都是知道的,自到这天山来,也不知多少年月了。前些时候我下山,听说中原北方的女真部族崛起,灭了大辽国,吞并了中原,大宋皇帝都被俘虏了。我是宋人,你也是宋人,当此之时,该为国家出些力气才是。”
    公孙琦点头道:“徽宗、钦宗两个皇帝被掳的事情弟子也有耳闻,听说现如今是康王赵构坐了皇帝位,定都金陵。师父既然要弟子走这一着,弟子自然是不容推辞的。不过为国家出力的事情,若不是投身军旅,便是要集结中原的英豪,我们处在回纥,中原江湖上的人物如何能够认识弟子呢?”
    苦渡禅师道:“这却不妨事的,我昔年在中原游走的时候,认识一个英雄,姓周,名侗,人称山西大侠,他有个徒弟,叫做岳飞,乃是现在大宋的兵马统制,听闻此人忠君爱国,那完颜宗弼数次南下都被他打退了,也是个英雄人物。我这里写一封书信,你带了去,他或许看在他师父和我的交情的面上能够让你留在军中。琦儿,我也知道你在回纥已然是没有对手的了,但中原不比回纥,江湖武林能人辈出,你莫要轻视了他们。”
    公孙琦道:“弟子记下了。”
    苦渡禅师写好了书信封了,又叮嘱道:“你去江南投军,这一路上当以仁义为先,不可胡乱惹事,更不可以因为是我的徒弟就看不起人。须知中原的武林人物妄称我为‘剑神’,但也有一个东方逸云的老剑客能够与我并驾齐驱的,想当年我们几个在泰山观日峰比武论剑,两个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几乎同归于尽的。我的意思便是切不可轻视了中原的武人。”
    公孙琦笑道:“师父方才已经吩咐过了。弟子也是读了圣贤书的人,不会蛮不讲理。”
    苦渡禅师思忖了片刻,道:“你若是入了军中,大凡做事,须以国家为先,不可玷污了你自己的祖宗。”
    公孙琦一贯不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有名没名,但他自小便跟着苦渡禅师习文练武,深知大义,当即便道:“弟子知道。”
    苦渡禅师道:“那你打点行装,明日便下山去罢。记得天气冷了要添衣,饿了要吃饭。切不可因为要赶路就把这些省了。”
    公孙琦答应了,恭敬退出,收拾了些细软打做一个包袱,又给阿古丽留了一封书简。次日拜别了师尊,提着玄霜宝剑下了天山。
    又过了三日,阿古丽出关回来,正要去给师父请安,才一进门,就看到苦渡禅师正在屋内收拾包裹,好奇问道:“师父这是要往哪里去?”
    苦渡禅师回头道:“原来是你出关了,这很好。我要下山去峨眉山一趟,因为峨眉派的李寿长道长跟我有些渊源,如今不知怎么的,居然有邪魔外道敢去围攻峨眉,我要下山去做个帮手。你就留在这里看家了。”
    阿古丽问道:“师兄呢?”
    苦渡禅师道:“我要你师兄去江南了。故而这里现在只能留下你在这里了,我们虽然不在,你也不可把学习荒废了。”说着背了包裹就走。
    阿古丽恭送了师父出门,回转身来,若大的庭院忽然寂静起来,不由得心里发悲,一步一捱的回到屋内,见到了公孙琦留下的字条,寻思着如今已是茕茕一身,再无一个说话的人,哀伤的躺在了炕上,良久之后忽然翻身坐起,暗道:“师父既然下山去了,我何不去追师兄?总比一个人们在这里要好得多。”她是个性子急躁的少年女子,想到便做,又怕半路上遇到师父不好交代,硬生生挨了一天一晚,这才收拾了包裹,也跟下山去了。有分教:
    名声传塞上,孤剑下天山。
    正是:
    牵肠挂肚无遗恨,英雄儿女暗生情。
    不知阿古丽独自下山,又遇到什么事情?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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