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凤凰涅槃  第六十一章 土豪湖畔劝淑茵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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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上官仁一人漫步兰蕙园,望着满园茱萸、篁竹和荼縻,内心油然而升一抹伤痛、一抹凄惶的愁绪。这份愁绪像萦萦绕绕的袅雾遮盖着他,使他无处可藏。上官仁吸着烟默默地走着、望着,青翠的篁竹和他亲手种植的茱萸枝繁叶茂,心想:螭魅岡两,莫能逢之!螭魅岡两,莫能逢之!上官仁心情怫郁,掐灭烟蒂,坐在牡丹亭下,看到一道红光落在土埂脊上,将覆在土埂脊上一层苔藓染成石榴红。
    我围着一条田园花卉牡丹折枝薄丝巾,头发盘了一个佣人髻,两边各卡着一个玳瑁梳子。耳垂上摇曳一款琉璃翠流苏珠子。手腕上各戴一只草蓠色串绳链。一袭紫绡牡丹领玄裷长摆裙裳,露出修美白皙的臂膊。脚上穿着我最喜欢的黑白高跟皮靴,靴沿上镶着一种用莆草叶嵌出的金边,使我历练、端庄、而俏美。我浅笑盈盈地向上官仁而来,问道:“上官先生,原来您在兰蕙园?”我拿着一朵新摘的紫色凌霄花,接着道:“您说想上莫愁湖畔赏落霞,我正在四处寻你的影子哩。”上官仁回道:“是呀!我走着走着,居然到花亭下了。我以为你在忙,既然来了,咱们同往湖畔。”
    我们说笑着,遂往外走。莫愁湖像伶俜而立的翩翩仙女,静静毗邻于香墅岭。湖畔生长着生机盎然的蓼花、菖蒲,和一些笔直的篁竹。我看见远处青衫女余鸯轻划小船,采满莲蓬,见到上官先生放声唱小曲:“良辰美景,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余鸯迎着上官仁笑呵呵地问:“喂,上官先生,您来了?”上官仁向余鸯招手,回道:“余鸯,我来湖畔散步,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吗?”余鸯手绾鬓发,笑道:“马上要回。淑茵姐也来了?”上官仁说:“她既是我的佣人,也是我的搭档。”待到了湖岸,余鸯跳下了船,走近我和上官仁,热情地寒暄:“先生真是大忙人,看见先生来湖畔散步,真让人高兴。我受先生恩泽在湖畔采莲打渔。先生,请将我采摘的莲蓬带回家。”上官仁笑笑,说:“好的,正好淑茵在,一会儿让她拿上。”一边说着,余鸯拿来一些饱满的莲蓬。我望着余鸯身穿青衫,身材欣长,婀娜美貌,心间骤然产生亲和之情。一直以来,她总在歌声中出现,我见过她几回,每回都来山庄送鱼,所以心里无比感动。我饶有兴趣地问:“你唱的是什么曲,真好听。”余鸯看着我,遮嘴一笑,道:“哪是什么曲儿,只因我在湖畔闲得慌,瞎编乱唱。”我说:“你唱的可真好听,我常常能听见哩。”
    余鸯笑道:“我常年在湖上打渔采莲,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子赚钱养家糊口。”上官仁望着笑了笑,对我说:“家中常有人送鱼,便是她的功劳,你可别小看,湖里大鱼全被她捕走了。”我一听油生敬意,笑道:“余鸯,你是芙蓉镇人士?”余鸯回道:“我家祖先曾在芙蓉镇生活。几年前先生的山庄建成后,莫愁湖的面积也更大了,先生对我家好,照应我在湖上打渔。”上官仁笑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余鸯说:“马上要回了,父亲在家等着我,我要快点回家给她烧饭哩。”说完,打理行具准备返回,走时又回头叮咛:“湖边长满毛茛、莎草,和蜉蝣,千万要小心,别让它们追缠身上了。”余鸯望了最后一眼,汲汲走回家。
    上官仁面色忉忉地望向四周,碧波微漾的莫愁湖,湖畔上篁竹青葱,竹下有栝楼,一切份外熟悉。但是,他充满着焦虑和不安。我们伫立湖畔,一直看到残霞散绮,一片昏蒙宁静的夜色降下。“淑茵,湖畔向来阴冷,你觉得吗?”他问道。“嗯!”我应允着,将脖颈里的田园花卉牡丹折枝薄丝巾轻轻拢了拢。上官仁冷鸷的目光停留在一株篁竹上,原来,正有一只竹雀发出一连串啼叫声。上官仁道:“你听,有一只鸟,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我说:“是的,它孤零零地栖息在竹枝上。”上官仁笑道:“走,我们瞧瞧它。”上官仁移动脚步,带着我走近篁竹下,凝眼一望,一只毛羽苍翠的小鸟倚在一丛篁竹上。小鸟发觉有人盯着,立刻停止啼叫。上官仁怕惊扰它,“嘘”了一声,顺手摘下一朵花,说:“走,到那边的礁石上坐坐。”于是,我们束手束脚地走上礁石。晚风拂动着我的长发,我的脸庞被余晖遮盖,像涂满石腊一般庄重凝然。傍晚,湖畔的风微微张扬,恍若有森冷的风凄厉地刮进眼底。我的眼眸中沁出一丝泪珠,拿出绢帕,我在眼眸上揩了揩。“淑茵,你怎么了?掉眼泪了吗?”上官仁吃了一惊,问道。我不好意思地淡笑一声:“先生,湖畔风大,眼泪流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上官仁又说:“你知道我为何想来莫愁湖畔吗?”我茫然一想,哈哈笑道:“先生郁闷了,一定是想让我随你散步。”上官仁的目光注视着我,再问:“来山庄两年了吧?考虑过今后的打算了吗?”我静静地思考半晌,笑道:“先生话里有话,一定想告诉我什么?”上官仁微一颔首,又摇一摇头,说:“坦率地说,你已熟悉了我山庄的情况,包括我、梁婉容和黎儿,我们一样对你很了解。现在,我为了对你和我们负责,想把一些事与你讲清楚。”我侧耳听着,懵懂地笑道:“我早知道先生会找我谈话,我已做好了准备,请先生明示。”上官仁左手拈花,右手理花瓣,心里是一腔浓浓愁绪。两年来,他亲眼看着性情笃真、为人诚恳的我,将他家中大小事用心打贴妥当,既感欣慰,也有一丝隐约的担忧。他担忧之事,是我与上官黎日渐成熟的感情。有的时候,他简直不敢想信,将来,我一个女仆会以怎样的形象入主香墅岭?换句话说,我会不会真的成为上官黎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哩。
    上官仁忧心忡忡,坐耐不住。我一看,笑道:“先生我在听,您说呀。”上官仁将花瓣一片一片扔进湖水中,反倒不急不徐:“俗话说:富贵场名利社会,温柔乡琉璃世界。原以为你在我家干满三年回老家承德。但现在,我常常担心你和黎儿再发生点故事。你是一个朴实忠诚的孩子,也有你美好的未来。我不得不直言奉告,黎儿是个纨绔子弟,性喜放纵,也许他并不适合你。”我听完一袭话,僵直半天,回道:“先生,您太在意了,人生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一切皆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我淑茵从踏进山庄那天起,从未想过会同先生一家结下终身缘分。”我微许哽咽,咬着嘴唇:“我和他的感情是真挚的……”
    上官仁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之间感情真挚,彼此眷恋。当然知道一切随尽缘分,我肯求你一定要为自己的未来慎思啊。”上官仁的嗓音开始嘶哑。我犹豫地俯下身,用手掌划动湖水,感受着一丝丝冰寒的滋味。暮色越来越沉,雾气越来越浓,紧跟着,四处飘飞而来蜉蝣缠绕在我们身旁。上官仁吸完一支烟,将烟蒂扔进湖水中,笑道:“可厌的蜉蝣,真让人烦心。淑茵,我们回家。”我们借着一丝昏蒙的余光,带着余鸯送的莲蓬,低声私喃着返回山庄。
    我回到梦蕉园住处,发现微掩的门缝里透出一片枯黄的灯光。我汲步地走,走近门口屋中一阵莺莺燕燕。刚一进屋,喻宥凡拿着炸撒子直往众人怀里塞:“杭州真乃繁华之地,我们逛了大半天也没逛完。来,大家吃螟蜅鲞,吃炸馓子,是我们从杭州买来。”轻轻一望,简陋的屋里坐着喻宥凡、王润叶、王瑞贺和妹妹葆君。葆君靠在窗下,说:“姐,你看他们都来了。”我微微而笑,一丝愁绪被阵阵欢声笑语扫尽。我从脖颈里拿下围巾,笑道:“你们说笑什么哩,我全都听见了。”大家围聚一张几案四周,几案上搁着荔枝、炸馓子、柚子、螟蜅鲞和黄澄澄的橘子。“姐,来吃螟蜅鲞,忒好吃,是喻哥拿来的。”王瑞贺说时,递给我一袋螟蜅鲞。我望了望,拿在手上,在嘴里慢慢嚼。一旁的王瑞贺嘎巴嘎巴嚼吃螟蜅鲞,笑噱地说:“姐,听说宥凡哥要成亲了。”我一听,脸色泛红,露出轻浅笑容,像一轮阴寒欲雪天的淡月,并不明朗,过了一会儿,腼腆而尴尬地说:“这是好事呀,我们等着盼着这一天哩。”王润叶望望王瑞贺,嗲声嗲气地说:“我爸的意思是约见双方大人,他当然盼着我们结婚,但要等家长都拍案了再办喜事。”王瑞贺理直气壮地问:“难道你们把婚衣买齐全了?”喻宥凡弹尽香烟墟灭,脸色渐变,像煮熟了的龙虾,呈现绯红色,笑道:“衣裳全是润叶的,不信你问润叶。”坐在身旁的王润叶笑着,承认说:“是我的衣裳,我想等将来和他家长辈见面时穿。”葆君笑道:“正好润叶在,那天,我从镇上给姐买了一条围巾,我取给你看。”葆君从衣厨里取出一条围巾。王润叶一看,是一条古铜色复古花纹围巾。葆君递给我围巾:“姐给她围上,试试好看吗?”我接住搭在王润叶脖颈里。我问:“真好看哩,润叶你觉得咋样?”王润叶低头看看,将喻宥凡拉起来:“宥凡,你说咋样?”喻宥凡笑道:“好,好,真好看哩。”王润叶一听,笑容刹时绽放。
    众人坐在梦蕉园里,只听得屋内嗔莺咤燕,谈天说地,好一阵悠闲自得地轻笑之声。谁料,到了晚上,十点钟差一刻,屋外下起瓢泼大雨。喻宥凡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雨夜,一时犯难,不知所措地说:“这回糟糕了,我怎么送润叶回家哩?”葆君也迟疑地说:“目前情况,只怕又要下一整夜了。”我笑道:“万一不行,润叶就别回了,在我屋里待着,你们说咋样?”王瑞贺给葆君剥出荔枝肉,不紧不慢地说:“如此,一会儿我和宥凡哥回竹茅楼,留下润叶。王姐你同意吗?”王润叶一脸愁云,望望众人,从勃颈里取下那条古铜色复古花纹围巾,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半,暴雨丝毫不减半分。喻宥凡和王瑞贺双双起身,两人找了一把油壁伞,安顿好王润叶后,在雨中回了竹茅楼。
    第二天早上,大雨停歇。我拉开窗帘,听见梅园里传来一阵啾啾的梅雀声。我觉得异常亲切,透过窗棂一望,正有一束婆娑的梅花静静摇曳。雪白变化的云朵大片大片地浮荡空中,一排大雁飞过山庄。葆君和王润叶依次而醒,三人洗漱,吃毕早餐,各自前往工作岗位。
    毓秀楼大客厅里,梁婉容穿着一身橄榄绿印花衣裳,搭着一条青花瓷围巾,手腕上戴着玛瑙镶花玉镯将要同上官黎出门。“黎儿,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走啦,要不然琳琅就去上班了。”她说。上官黎犹豫不绝地坐在沙发上吸烟,回道:“妈,你别为难我了,为啥一定要去看她,会伤害淑茵的。”梁婉容梳了梳蓬松的头发,板着脸说:“妈是为你好,一切事都要给自己留个余地,琳琅是个大学生,她有文化,有气质,有修养,我认为她最适合你。”上官黎一听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梁婉容收拾停妥,再次唤道:“我们走吧,不要犹豫了。”这样,上官黎慢慢站起了身。
    两人经过兰蕙园,走出山庄,步行前往芙蓉镇繁华的一条街邑。梁婉容是个辎铢必较之人,她的心里迫切而焦急,她一直希望上官黎的人生命运是光明的、坦途的。但是,自从他摔落山崖,摔断胳膊以后,一切情状皆风云突变。两人走着,踩在路墀层层蒺藜上,踩在黄绿软草上,穿过一条街邑,走进一条深巷。他们寻找着,倒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琳琅的住所:芙蓉镇翻月街织女巷一号。梁婉容亲历亲为,敲门喊话:“琳琅开门,我们来看你了。”一会儿,一个浑身散发乡土气息的女孩打开门,问:“你们要找琳琅吗?”梁婉容说:“嗯,我们是约好的,今天来看她。”女孩说:“你们先请进,她马上回来。”琳琅住在一幢四合院里。院子中有一株紫皮石斛,有几株篁竹。两人进了房间,那女孩给他们斟了两杯茶,两人一望,那杯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整间房中飘逸清冽的香味。女孩说:“两位请先用茶,琳琅给我安排,说去拿一件干洗过的衣裳,马上回来。”梁婉容笑道:“不必客气,我们等她。”两人坐下一刻钟的光景,琳琅果然返回,一进门,歉然一笑,诚挚地说:“夫人,让你们久等了。”梁婉容和上官黎坐在两张藤椅上,朝她笑笑。
    琳琅笑道:“夫人您瞧,昨天,我买了一条长裤,印花雪纺小脚裤,您瞧怎么样?”梁婉容接在手上,仔细一瞧,一条印着芙蓉图案的半墨小脚裤,分外柔软漂亮。梁婉容道:“嗯,琳琅真是瞒有眼光的啊。”琳琅笑望着风采依旧的梁婉容:“夫人,昨天我还买了套化妆品,香熏蜜语易初莲花品牌护肤霜,我想送给夫人,不知道夫人喜欢吗?”梁婉容一听,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你刚来芙蓉镇,尚无薪水,为我买高档品牌的化妆品,让我实难收留。”琳琅说:“我在化妆品店上班,懂得哪款优,哪款劣,夫人勿必收下,算我的一份见面礼。”梁婉容推脱再三,不得已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梁婉容回过脸,脸儿笑得像个白面开花馒头,对上官黎说:“儿子,别总低头吸烟,和琳琅说说话。”上官黎始终微垂着脸,一声不吭地吸烟。“黎哥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来,品尝一下我泡的西湖龙井。”琳琅坐在上官黎一旁,热切地说:“它呀,是我国第一名茶,产于浙江杭州西湖的狮峰、龙井、五云山、虎跑一带,历史上曾分为“狮、龙、云、虎”四个品类,其中多认为以产于狮峰的品质为最佳。龙井素有“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四绝著称于世。我曾在杭州学过茶道,略懂一些斟茶技艺,来,我给你斟茶喝。”说着,捧起一壶香茶,在一只莹亮的杯子中,缓缓倒上一杯茶。
    梁婉容说:“琳琅姑娘聪明伶俐,阿姨也给你带来份礼物。”说时,从包里取出一条紫罗兰蝴蝶印花纱围。梁婉容将它围在琳琅的脖颈里后,琳琅一脸笑容,笑道:“夫人眼光不俗,这款围巾太漂亮了。”梁婉容说:“你若喜欢,就请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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