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满庭春华  第二十四章 鹿杏庵软磨绣女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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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瑞贺将「碧月绣坊店」五个金字匾额高高挂在门侧。匾额两面用红绸各系一个蝴蝶结。一些街坊邻居上前观望热闹,暄笑地说:“挂上漂亮的一道匾额,你们的生意肯定兴隆。”有人附和:“嗯,我看也是。但不知道绣坊铺的主家是谁呵?”王瑞贺一听大家众口揣测,扬眉吐气地大声道:“你们不知道吗,绣坊是香墅岭梁婉容夫人所开办,瞧瞧这派头,这场面,一定能图个好彩头。”梁婉容和葆君听见门外有邻居凑热闹,便双双走了出来。“诸位邻坊好,给大家添麻烦了。”梁婉容穿着窄袖夹绸旗袍,肥大的鼻子下骨朵着一张美丽而宽厚的嘴,两只肉乎乎饱满的耳垂向外伸开让人有心里踏实的感觉。梁婉容脸上堆笑,望着邻坊伫立门口,继续说:“来,你们进来看嘛。”邻坊一笑,道:“不麻烦!我们喜欢看热闹。夫人,这位姑娘是谁?多标志的一个姑娘啊。”稍远来的邻坊们倚立门口,不停地评头论足。因为他们是善意的、诚恳的,故而,梁婉容心悦不已。梁婉容将葆君一推,向众邻坊说:“这是葆君,像我的女儿一样,希望各位邻坊日后多多照顾,大家相携共勉。”此时,葆君一身莹蓝长摆皱裙,裙中绣出大朵芙蓉花,花瓣呈现桃粉色的调子,一望之下,份外娴淑。她粉白黛绿,有一种娇和媚糅合起来的古典韵味,一头乌发遮住两边脸颊,两只酒窝浮在脸孔上,似笑非笑。吹弹得破的皮肤,冰肌玉骨,落落亭亭伫立众人面前,让她与众不同。邻坊们眼望绝代美人,啧啧赞叹。
    梁婉容一脸灿烂,笑道:“请邻坊们进到店铺里参观。”众邻坊说笑间,一个接一个走入绣坊店里。店铺墙面上,已悬挂十幅葆君制作的绣品。每一幅皆天衣无缝,堪称无暇。葆君见众人观赏店内作品,给他们介绍说:“诸位邻坊,这些绣副是小女子近些日子用机绣和手绣赶制而成,这两副名曰:《黛玉藏花》《东施效颦》,而这一副是《福禄寿》,还有,这两副是八仙之一《吕洞宾》和送福《观世音》。诸位倘若有什么建议,请仅管提,小女子会努力提高技艺,为全镇人民贡献薄力。”众邻坊一听,不约而同地给葆君伸拇指。“真好,真好,真是美妙!”一个邻坊立在一副《福禄寿》旁,凝思半晌,她喜欢这副作品,脸庞上带着一抹赏悦的神情,“哦,简直是一副绝无仅有的奇葩刺绣。”另一个邻坊接住话茬,说:“我从末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绣品。”梁婉容听到他们真诚地褒奖,喜不自胜。梁婉容将葆君拉近身旁,一叠连声地说:“好!好!好呵,我就知道,葆君一定会不出所望,开张伊始就得到了大家认同。”王瑞贺走上前,泛泛一笑,道:“葆君,你听见没有。邻坊们盛赞你哩。”葆君的脸颊顿时浮出一片粉红的笑靥,轻柔一笑,回道:“诚蒙诸位厚爱,我会再接再励。”
    这一天,「碧月绣坊店」举行了隆重的开业仪式。上官仁带着喻宥凡和王瑞贺,以及梁婉容邀请她的众位朋友,前来参加绣店开业仪式。门窗上贴了一个硕大的“喜”字,鞭炮声声不绝于耳,众位邻坊和过往行人伫足观赏。葆君是开业仪式上的主角,旦见她身穿梁婉容赏赐给的衣裳,上身是一件绿薄衫笄花裳,下穿胭粉半墨浅纱裤,黑发披垂,薄施粉黛,妖娆妩媚。一对金柳叶玉坠,格外醒目。腕上各戴一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众星捧月般同大家享受这一刻耀眼的时光。梁婉容则是一袭藕合色滚袖边旗袍,脖颈上是一串玫瑰花合成的金鸡心项链,一头鬈发打着毛梢,戴着前日新买的插菱花凉帽。喻宥凡和王瑞贺同样出彩,他们西装革履,佩饰领带,脚蹬皮鞋,忙前应后。
    开业不到半天,葆君已接到了好几单预订。而从当天开始,王瑞贺按照梁婉容的要求,每天,执行相同一件事情,就是接送葆君上下班。香墅岭距离绣坊店有数分钟路程,王瑞贺一走出纺织厂,便急沓沓、喜孜孜地来接葆君。而葆君经常由于繁索的活计,顾及不了他。自从接到订单后,葆君必须在短时间内给客人制做绣品。她起早贪黑,乐此不疲,开始了她展新的绣坊生活。
    一天又过了一天。每天,葆君会尽力地完成客人的订单。所有订单不是豪商贵族、就是有势力的地方人士的,他们出手阔绰、大度,每件上乘绣品都值数千元。葆君不敢怠慢,从接下订单开始,就潜心卖力地扑在绣品上。一天早上,正在绣坊店工作的葆君接到了两个客商的订单。“姑娘,这位可是咱芙蓉镇[访枫酒楼]的鹿杏庵老太太,你一定不要轻慢了她。”一位年轻女子带着耄耋老妇人,对正在刺绣的葆君说。葆君坐在绣坊店里,目光注视来人。老妇人灰白鬈儿的头发,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显得似笑非笑的样子。“太太,您对我的绣坊有什么要求,请告诉我。”葆君放下手里的活计,扶着鹿老太太坐下。鹿老太太眉头一皱,“嗬”了一声,没吱声。“太太,”年轻女子笑望着,说:“这位姑娘问你话哩?”鹿老太太表情麻木,一脸懵瑟之态,两只浑浊瞳仁中仿佛有无数不解和疑虑。“姑娘啊,长得真俊。”鹿老太太话一开口,险起将葆君噎住。葆君哈哈笑了两声,搀扶住她:“老太太,您有啥要求直说吧。”鹿老太太神情不朗,有点支吾絮叨,“啊哟,小店装璜的瞒好,只是挤巴了些。这位姑娘,”鹿老太太颤抖着,抓住葆君的手,“我有活来找你哩。”抬起手微一抖,从衣兜掏出一张纸。然后,她将一团皱纸展开。葆君与年轻女子方看清楚,原来纸上是一副画,还有一行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
    鹿老太太将画纸递给了葆君,扮出一副萌萌的表情地对葆君说:“姑娘,你瞧——这副画呀,是吕布与貂蝉,让你绣出它,实在是我的一片良苦用心。我的孙儿要结婚了,为给他求得一份好姻缘,我想让你参照画纸完整地绣好,赠送给他。”望了望一张揉得褶皱的纸,葆君由衷地叹了一声。“鹿老太太,”葆君虔诚地抓住鹿老太太的一只手膀,说:“我刚刚开业,客户们向我预订了绣品,我不能担保按时给您完成绣品呵。”鹿老太太听后,眉梢一蹙,脸色一沉,似乎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她身边的年轻女子赶忙说:“姑娘,我是一个佣人,你看老太太亲自上门,她要是恼火了、闹心了,一定不好。”葆君微有犹豫,难做决定,年轻女子便提出亲自给香墅岭梁婉容通电话。“姑娘别担心,我给梁夫人通完电话你就知道了。”说着,立刻拨通电话。年轻女子对梁婉容说:“鹿老太太一片素心,她是为了给孙儿送贺礼的,这个忙一定要答应。”梁婉容听后,俄尔一笑,道:“我和鹿老太太一向熟知,既是如此,我再问问葆君。”于是葆君接上电话。“夫人,”葆君有点难为情地说:“近一个月已经预订了五副刺绣,再揽接鹿老太太的活儿,恐怕完不成本月的任务啊。”梁婉容沉默片刻,最后回复葆君说:“鹿老太太上了年纪,还亲自上绣坊店,你给她这个面子。虽然这样会使你更忙,但鹿老太太的活不能推卸。”挂了电话,葆君脸带微笑,对鹿老太太以及那个女人说:“梁婉容夫人已答应你们,你的刺绣我接了就是。”话一落,身旁的鹿老太太和年轻女子皆慧心一笑。“鹿老太太,”葆君温柔地问,“那你告诉我,这件刺绣要起个什么名字呢?”“这个嘛……”鹿老太太含糊地“嗬”了一声,想了好半天,回道:“请姑娘给起个名字。”葆君一听,思忖了一会儿,说:“名字就叫《邀娥图》《燃情赋》或是《鹊桥仙》吧,这三个名子不赖。”“好!好!好的。”鹿老太太拄起了拐杖,在绣坊店里踱了几步,一回脸,说:“《鹊桥仙》有些意思,姑娘就用它。”葆君笑着点了点头。葆君垂眸望着画纸,一个媚慵作态的女子倚窗望月,月中桂树下,一个男子袒胸露腹,拿笛作乐。画中一角以小篆书写一行字,正云:“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画副不大,寓意深刻,葆君思谋绣法,只听那女子道:“姑娘,鹿老太太家大势大,你若是给她绣好,肯定亏待不了你。”葆君眯目一笑,回道:“我会尽力而为,请你家老太太放心。”鹿老太太一脸横肉,下颔一酡肉堆积一起,微微丰腴。“姑娘的一双手,真好看。”她说着,拿起葆君的手。葆君含情凝睇地望着老太太,心里直想发笑。她修长入鬓的眉毛如新月一钩,轻扬而起,笑道:“老太太,我可全凭这双手吃饭哩。”
    送走了两位客人,葆君全情投入到绣坊工作中。她从白天绣到晚上,再从晚上绣到白天,眼绣花了,人绣瘦了,一针一线浸入了她巨大的心血和付出。从前在承德,她也会拼命地刺绣,只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需要真勇气和能耐。她心中激奋,总算有了一份差使,可以养活自己。尽管姐姐有些担忧,可必竟眼前一步已迈开。从今往后,只消凭本事凭手艺吃饭。东墙上,已经挂起了两副最新绣出的作品,一件是《丰乳肥臀》,另一件是《水墨丹青》,以梁婉容的意思,是要接大订单,方有好收益。以上述两副作品,葆君开价是三千元,抛去成本,也能获利一千。
    一天黄昏,王瑞贺准时准点来「碧月绣坊店」接葆君。只见葆君系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脖颈里围着一条茜色红蓼花雪坊巾,脚上穿着矮平跟黑色凉皮鞋。“葆君,葆君,”王瑞贺大步地迈进绣坊店里。葆君正在引针刺绣,看见王瑞贺盈步而入,忙停了下来:“瑞贺哥,”她看了看汗涔涔的王瑞贺,忍不住笑了。王瑞贺不懂她发笑之意,拨了拨头发。每天从纺织厂一下班,他已经习惯接回葆君。如今,他竟对葆君产生了一丝朦胧爱意。这股像热浪般的爱意在他心间徘徊、涌动着,使他夜夜辗转不寐。“美丽的葆君、高傲的葆君、飞翔的葆君,你如雾如烟,缥缥缈缈,来来回回在我的心里一次次闪过,今天黄昏,你要属于我。”一种莫名兴奋一点点吞噬了他、占据了他。“走吧!”王瑞贺用手拽住葆君,“我已等候你很长时间了。”葆君轻轻淡淡地应了他一声:“稍等一会儿,这件刺绣客人明天要来取。”王瑞贺笑道:“或许你应该拿回山庄再绣。”葆君不抬头地说:“不行!马上要收尾了,只需几针米褐色的金线。”守在一旁的王瑞贺哑口无言,甚至有点木讷,只能呆呆地守候葆君。葆君手上拿着的,是一件《飞狐神雕》的刺绣,现在只差苍穹中盘旋的神雕雕翼尚末绣完。黄昏已过,夜色凄凉,葆君坚持刺绣,一只雕翼也将绣好。倚立门口,王瑞贺神秘地对她说:“你猜一下,咱们今天怎么回?”葆君想了一会儿:“怎么回?”她尚未想出来,已被王瑞贺拽出了门外。王瑞贺向墙边一指:“你看哩!”原来,一辆近似古董的飞鸽牌自行车斜靠墙边。“咦,自行车?”葆君惊奇地喊出声,“哪借来的?”她张大眼睛望着王瑞贺问。王瑞贺怪声笑了笑,缄口不语。此时,他心想:好不容易从二手货市场买回一辆自行车,往后日子要天天骑车接送你,无论如何,我王瑞贺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定不会轻薄地待你。葆君扯扯他的衣角,大声问道:“你快说呀,哪来的自行车?”王瑞贺一展双眉,笑道:“从二手货市场淘来。”葆君深信不疑,又问:“淘来的?你怎么想起逛二手货市场呢?”王瑞贺笑道:“这个嘛,还是王润叶告诉我的哩。”
    王瑞贺独坐无聊,他不愿打扰刺绣的葆君,因为葆君看上去是那么地专心致志。王瑞贺靠在桌边,支颐而坐,目光随意转动之时,意外地发现桌角有一本书。
    王瑞贺将书拿在手上,翻开一页,浏览一行,不觉来了兴趣,对葆君说:“你听着啊,我给你念首词。”葆君没有看他,只笑道:“好啊,你念!”于是,王瑞贺念道:“第一首,唤作‘春’,你听好嘞。”王瑞贺清清嗓音,道:“春风花草满园香,马系在垂杨。桃红柳绿映池塘。堪游赏,沙暖睡鸳鸯。[幺]宜晴宜雨宜阴阳,比西施淡抹浓妆。玉女弹,佳人唱,湖山堂上,直吃醉何妨。”
    念罢一首,不待王瑞贺念第二首,葆君捧喝道:“念的不错,请继续。”这样,王瑞贺接着道:“第二首,唤作‘夏’,你听好嘞。画船撑入柳阴凉,一派笙簧。采莲人和采莲腔。声嘹亮,惊起宿鸳鸯。[幺]佳人才子游船上,醉醺醺笑饮琼浆。归棹晚,湖光荡,一钩新月,十里芰荷香。”
    念罢第二首,葆君一抬脸,见王瑞贺望向她,便笑道:“像那么回事,很有滋味。请继续。”这样,王瑞贺又道:“第三首,唤作‘秋’,你听好嘞。芙蓉映水菊花黄,满目秋光。枯荷叶底鹭鸶藏。金风荡,飘动桂枝香。[幺]雷峰塔上登高望,见钱塘一派长江。湖水清,江潮漾,天边斜月,新雁两三行。”未了,王瑞贺再道:“第四首,唤作‘冬’,你听好嘞。彤云密布锁高峰,凛冽寒风。琼花片片洒长空。梅梢冻,雪压路难通。[幺]六桥倾倒如银洞,粉妆成九里寒松。酒满斟,笙歌送。玉船银棹,人在水晶宫。”
    王瑞贺念诉完毕,轻一阖书,目光正与葆君悠然一合。葆君问:“何时学会念词?你就像个诗人。”王瑞贺吃吃一笑,伸舌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唇角,回道:“敝人虽说书念的不多,但尤其偏好中国的诗词歌赋,常常读一首,以了情怀。”葆君问:“那么,诗中之意你可懂得?”王瑞贺道:“未必全懂,但看其词也便略晓其意。呵呵。”
    葆君道:“好吧,我信你的。伟大的诗词达人。”葆君说完,拍手以示感谢。王瑞贺笑道:“您别——”葆君立即接口道:“怎么啦,怕我不诚心?”王瑞贺道:“瞧,书上的诗多美妙,我还没念完哩。”葆君道:“那你再念几首也无防,反正我的这点活儿必须完成。”
    王瑞贺见葆君低头加紧绣制,随手翻书细嚼其味,一直等葆君完成工作,两人才站起身。
    此时,天边一缕昏光渐渐深沉,巨大幕布罩在天宇之间,像那莫愁湖畔浓郁的岚雾,将一座座楼房,一片片房舍全都遮蔽在其间,偶尔可以看见星辰在幕布上闪耀。空气中飘荡淡雅清透的花草芳香,鸟儿正返回老巢。
    葆君抖了抖衣裳上零碎的线头,一抬手,将秀发束了束。葆君一回眸,王瑞贺已走向店门外的自行车,低头观察着什么,就一个人进入内室,悄悄换了一件衣裳。当葆君收拾停当,正要出门,发现墙上一副高高悬挂的绣品反射着淡黄余晖。墙上绣品唤作《拾藕》,旦见一位妙龄少女站在荷塘之内,正俯腰采拾水塘里深埋泥土里的藕根。那少女青衣青裳,肤白脸嫩,一头秀发披垂脑后,明亮而光泽。葆君微微一笑,不觉得长叹一声。葆君想起莫愁湖畔的采莲女,心底竟好一阵惆怅。这种惆怅感像一滴一滴的墨,又像一滴一滴的血,流满她的胸膛。
    葆君将要出门,王瑞贺闪身而入。
    王瑞贺道:“呵,这么快就收拾停妥了?”只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王瑞贺发现葆君一身轻便的休闲装与众不同。葆君一愣,微声责怨:“都是你催促我,像是要赶集似的,让人慌了手脚。”葆君说时,情不自禁又拿起先前绣过的一副图,瞧了一眼。葆君又说:“梁夫人是个大善人。她并不缺钱。她,她只是为我安排了一个谋生之道。”王瑞贺道:“葆君,你怎么了?梁夫人对你好,大家都知道!”
    葆君笑道:“在承德老家,像我这样会刺绣的姑娘有很多。只可惜……”王瑞贺一笑,回道:“只可惜她们没遇上梁夫人,是吗?”葆君回道:“嗯!”
    王瑞贺轻轻抬起目光,望着面前的葆君,见葆君微蹙娥眉,轻含唇角。一双秀眉斜入两鬓,那么轻轻一扬,那么微微一皱,直让人有种怜香惜玉之感。葆君将将二十出头,其实,她可以选择留守父母身边,为他们养老送终。但葆君却固执地闯出承德,奔向让她梦牵魂绕的烟雨江南,寻找更加美好的人生出路。这一点,作为朋友,作为挚友,王瑞贺感佩不已。
    王瑞贺道:“苦了你,和你一双巧手,葆君你要学会爱惜自己。”葆君注视王瑞贺,这才发现,王瑞贺依然在笑嘻嘻地盯着自己。葆君道:“你好像有话说,是吗?”说着,葆君拿起了案桌上一把铜锁。王瑞贺道:“穷人的钱是用血汗换来的。富人的钱是用剥削换来的。葆君,当认识你们姐妹,我瑞贺才知道,天底下居然有像你们姐妹这样心灵手巧,聪明能干之人。”
    葆君一脚迈出门槛,王瑞贺也已踏出门外。两人一望天,夜色愈加沉凝,渐渐糊涂了视线。一阵阵晚风拂来,葆君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袅袅薄烟一样的雾霭里,一辆自行车上,两个纤瘦的人影疾驰在月光里。月光温柔似水,有一层轻烟氤氲笼罩着他们。王瑞贺唱着一支歌,骑着自行车,带着葆君返回山庄。园门口,老槐花树在晚风中簌簌地、静静地回响。疏疏落落的花圃里,开着一株株惨淡的花朵。月光里,洒下一片斑驳的槐花树影,如雾幻梦。葆君在王瑞贺的目送中,一个人回了梦蕉园。接着,王瑞贺也兴高采烈地走入竹茅楼。他坐在桌前,翻开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寥寥草草地写下了日志:
    [[九月二十一日]]
    葆君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孩,像天使般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九月二十二日]]
    快到国庆节啦,我收到了一份厚实的礼物。
    [[九月二十三日]]
    阳光灿烂,暖洋洋地照着,我在窗外晒被褥。
    [[九月二十四日]]
    你是一个这样令人陶醉的女孩,葆君,葆君,葆君,我一天天等待你。
    [[九月二十五日]]
    再等几天,国庆节要放几天假,一定要珍惜。
    [[九月二十六日]]
    一天,二天,三天,天天都在等待你。
    [[九月二十七日]]
    葆君,葆君,葆君,我要找一辆自行车,驾着白云,驾着彩霞,驾着你我。
    [[九月二十八日]]
    我全工全勤——纺织厂迎来两个青工。
    [[九月二十九日]]
    差不多快要累坏了,一个人藏着坏透的心情,累透了人,也累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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