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神庙，已是傍晚，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一点小雨，打在牡丹花上娇艳欲滴，一春抱着红烧肉看着不远处香火鼎盛的张衡庙想起自己身后那间落败的神庙心中一阵感慨，张衡死了，就算香火再多他也不可能现身保佑他们，而正真具有能力的神庙，他们却不去祭拜。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或许就是这样，雨朦朦胧胧的下着，并不耽误热闹的集市，卖菜的，卖首饰的，卖食物的，卖艺的人似乎都借着这点小雨都兴奋起来了。红烧肉不喜欢雨一边舔着爪子一边埋着头往一春怀里钻。
    街边卖小吃的小贩很多，闻着食物香气，听着接连不断的吆喝，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民以食为天，就算他想暂时忘了秋云，可这大街小巷三步一饭馆，满耳听得都是吆喝，想忘也忘不掉，甚至再想，如果秋云在这一定会拉着自己四处尝个遍，他会带自己去最好的酒楼，吃最具有代表性的美食。可这些本该是最美好的记忆，和眼前的热闹场景叠加，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这么多天了，纸鹤秋云应该早收到，可结果却是石沉大海，看着竹筷，一春嘴角发苦，或许自己是多此一举吧，答案，秋云早给自己了。
    一春抬头看天，突然发现多了一把伞，回头一瞧，却是有些意外，许久不见本改在皇宫的公治修正出现在他身边，头发和肩头挂了些雨水，雨水顺着伞的边缘低落在他手臂间。这本伞本是一把双人的打伞，可公治修这把伞却举得很远，结果就是，伞打在中间，二人都被伞遮挡一半。这落在伞上的雨水滴在身上比雨水还冰凉。
    见一春看着自己，眼神中快速闪过的失望，他将手中的伞毫不客气的往一春手中一塞：“打着。”
    一春仓促的接过伞，将红烧肉往怀中送了送：“你怎么在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我哪不能去？”
    一春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对，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不由换了个话题：“朝廷怎么样？”
    “曹参已除，没了心腹大患，政局稳定。其子曹瑁倒是个识时务的人，留着已观效尤。”
    “浪峰呢？”
    “他自然在宫中。用不着替他担心。”
    公治修虽然不是嗜杀成性的人，但也绝不是珍视生命的人，一点小错他便可以轻易说出砍了两个字，这次从皇宫出来，想必也绝不会只是出来散心。
    “朝堂局势刚稳，你不在皇宫……”
    公治修极为不快的打断道：“这天下是我的天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说罢将一春拉倒旁边的小摊坐下，打了个手势，店家急忙端来两碗混沌。
    两人看着热气腾腾的馄炖谁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倒是一春怀中的红烧肉问着香叫的欢实。
    “秋云呢？”明知故问一般公治修问了句。
    “走了。”
    公治修无所谓的哦了一声，将面前的馄炖推倒一春面前，以类似命令的口气道：“尝一口。”
    公治修吃饭有个规矩，吃饭前，所有的饭菜要别人试吃过确定无毒之后他才会吃，如今他身边没带护卫，这个任务自然交给一春。
    一春拿起勺子尝了一碗汤，将馄炖重新推倒公治修面前：“味道还不错。”
    公治修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屑的冷哼一声，这街边的馄炖再好，也好不过皇宫，这种街边的垃圾小吃有什么让这些人交口称赞的味道？不识货。
    自从秋云走了以后，一春就没吃过饭，面对这一碗馄炖他也没多少心思，拿起勺子要了一勺清汤，吹凉了放在嘴边却始终没有喝下去。
    公治修咬了半口馄炖，直接吐到碗里，见一春也没吃的意思，叫过店家，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甩在桌上：“拿着这张银票，以后别再卖馄炖。”
    店家脸上的笑意僵住，有些难为的看着公治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春道：“怎么了？”
    “太难吃。”
    一春放下勺子搅了搅已经有些发囊的汤：“味道还不错，不算难吃。”
    公治修盯着他，神色冷淡，一拍桌子转身离开。
    这场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人在街上走了一会雨已经不见下了。一春本想离开，但公治修却早已定好了两间上房，虽然一句留人的话都没说，但把他往客栈中一带，小二热情一招呼，什么事情他也就明白了。
    “最近有看书？”
    上楼间，公治修突然问了句。
    一春摇头。
    “练字吗？”
    一春还是摇头。
    “废物。”
    进客房没一会，刚安置好红烧肉，公治修带着笔墨纸砚进了一春的屋，正晃神的他一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公治修指着桌上的笔墨冷声道：“让我看看。”
    一春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而公治修却已经没什么耐心，再次命令道：“写！”
    于是他只好按照吩咐来到桌边，研磨铺纸，提笔的那一刹突然想到秋云，一晃神，墨掉在纸上晕开一个疙瘩。
    “写字最重要的是专心，哪怕只有一点晃神，就写不好字。”
    “你这次出来，一个侍卫都没带？”
    “写字的时候要心无旁骛。”
    一春不在多言，他不知道公治修是不是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缓解心情，但见他板着脸在一旁督促，沾墨点笔，静心书写。
    写字是一件极为磨人的事，他要求极高的专注力，稍稍一走神的功夫字就晕开前功尽弃。
    写了几个丑字被一通数落之后，一春也开始专注起来，一直压在心头的那份不快和失落也被专注驱赶，脑中想的只有这手间的一笔一划。
    字写进去了，公治修也不在多言，静静站在旁边看着。说来也怪，在皇宫那会，这人一个字写一百遍也看不出一点变化，可这次，写一次都能见一次长进。
    果然，有一个好师傅是非常重要的事，秋云那个人，自己不懂还瞎胡说，把人往沟里带！整天没正行。教人这种事，尤其是教一春，自己比他合适的多！
    一春本身气质儒雅，写字时神情专注，烛火映着他半边脸颊柔了他的轮廓，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把女子手中精巧的羽扇，烛光将其染上了一层淡橘色了。和他身上此时略带忧郁的气质相配，让人看久了忍不住心疼。
    公治修静静看着一春，看着那张和自己几乎咫尺之遥的侧脸，一时入了神，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朝他脸颊抚去，触到他脸颊的一瞬，一春突然回头不解的看着他，公治修手臂猛然一转，在纸张上一拧：“有蚊子。”
    话音刚落，公治修突觉心头一痛，身子一歪顺着桌边滑落在地。额间的冷汗大片大片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