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淡、无月，漫天乌云随号呼北风卷动。
    善智扛着善宝的尸身，步履沉重地向着山寨走去。
    自了因寺覆灭以来，他看过了太多同门的尸体，一颗心早已麻木，而今填满他整个身躯的，是浓浓的疲惫。
    一种前路漫漫，不知何处是归乡的疲惫。
    师兄弟四人，完好的竟然只剩下自己一个。善明还好，虽然受了七、八处剑伤，但养上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但善音的腿就算治好，也得跛了。
    善音，那可是他们的希望啊！不满二十就练成了了因刀法，要想打下一片大大的基业，可就得靠这小师弟了。但如今……
    想当初四兄弟来到兑州，还自信满满地打算创下一番事业。不想遇上了玄羽观的牛鼻子，那群脾气暴躁的出家人一看见僧袍，不由分说地就开打。对方人多势众，惹不起，只好躲到这贫瘠的土匪窝来。
    原想着这里的山寨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物，一个寨子里顶天就是一、两个杂牌武师，他们师兄弟四人名门正派出身，学的都是入品功法，一统兑州绿林还不手到擒来？
    谁知一次不看在眼里的抢劫行动，竟然踢上了铁板，四人中功夫最好的善宝居然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手里，还是毫无抵抗力地被打死。
    真是……运气太差了啊！善智叹气。
    他运气差，邵嘉恕的运气就很好了。
    两人避开守夜的镖师耳目，偷偷潜出来，按照问到的情报前往七指寨。谁知夜黑风高，根本分不清路途，幸好何青朔白天时候记下了大概方位，两人这才没走太偏，但是要在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找一个从没去过的山寨，难度还是很高的。
    月黑风高杀人夜……找不着路杀个屁啊？！
    正当邵嘉恕内心吐嘈连连时，他们运气爆棚地瞥见了一个光头，再一仔细打量，光头背上还背着善宝的尸体。
    被玄羽观追得跟过街老鼠似的，还坚不还俗，这个和尚很虔诚啊！邵嘉恕不着边际地想着。
    有了引路人，两人顺顺当当地来到了七指寨。
    七指寨外表极其寒酸，寨墙是竹子搭的，缠上了刺藤，围着十来间土墙茅屋，跟一般村庄里最穷的破落户差不多。
    若不是亲眼看见，邵嘉恕很难相信这竟然是个土匪窝。
    刀头舔血就混到这种日子，图个啥啊？去种地日子都要好过得多吧？
    殊不知七指寨的原寨主是个烂赌鬼，一共戒了三次赌，每戒一次就斩自己一根手指立誓，结果还是没戒成，打劫得到的钱财往往全败在了赌桌上。
    底下的喽啰们也很委屈，一时不慎上了贼船，想下船都没办法。七指赌棍是个狠人，发话说死人才能脱离这寨子。有人不信邪，当了儆猴的鸡，剩下的就老实了。
    幸好七指赌棍只在意有没有钱赌，其他一概不管，手底下人懒懒散散的他也不会下手整治。在这一带，七指寨的土匪是最懒惰的，善宝等人接手这寨子还没多久，这风气一时难以扭转，以致于邵嘉恕跟何青朔看到的就是一个近乎不设防的山寨。
    寨门口的瞭望岗里，两名乞丐似的土匪在开了寨门放善智进去后，又坐下来百无聊赖地掷骰子消磨时间，赢的可以喝一口酒。
    邵嘉恕和何青朔交换了一个眼神，拣了个偏点的地方，跳墙而入。
    寨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中间最大的那间茅屋里点着油灯。
    两人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堂屋里，透过破洞的窗子，可以看见善智将善宝的尸体放在床上，正替他装裹呢。
    清理完善宝身上自七窍流出的血迹、换上新僧袍，善智趺坐，捏着念珠念起往生咒。
    何青朔用手肘推了推邵嘉恕，转身摸向另外的房间，邵嘉恕跟上。
    东边厢房里，睡的是善音。被废了双腿的善音睡不着，双眼直瞪瞪地盯着天花板，不时咬牙切齿。
    何青朔本想先解决了善明，剩下善音不能走动，一个善智，应该不是邵嘉恕对手。却不料这几个和尚这么重视善音，竟把东厢给了善音住。他对邵嘉恕打了个手势，两人从屋后绕到西厢，果不其然，善明在里面。
    看着满是破洞的窗子，邵嘉恕觉得，今晚行动能这么顺利，真是要托这破山寨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