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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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翌日,白若暘坐上地龍幫二首領的位置。
瘋狗還沒正式宣佈,眾人卻也沒表現出太過震驚的樣子,顯然大家十分清楚昨夜的襲擊是怎麼一回事。
今日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瘋狗只是說出穆言的死訊,分派任務,並指派幾個人負責修繕破壞的地方後,就散會了。從頭至尾,瘋狗照舊是嘻皮笑臉的態度,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難過的樣子。白若暘看著他,不禁想起他們昨晚的談話。
『聽說你殺了穆言。那麼從明天開始,你就是地龍幫的二首領了。』
『聽你的語氣似乎並不意外?』
『意外,我其實很意外!意外他竟然走得這麼早,放我一個人嗚嗚嗚……』
『既然這樣,你竟然不阻止我,或者阻止他?』
『這是我訂下的規矩,我沒有破壞的理由。』
『但是內部爭鬥,不利於地龍幫未來的發展。』
『這是一個殘酷的世界,這裡就是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太過安穩的生活,容易自取滅亡。地龍幫要的是強者,甚至是冷酷無情的人。』
『所以,你早就知道穆言真正的身份?』
『無論他的身份是什麼,想不想殺我,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殺他,隨時都可以下手。』
『這麼說來,穆言真是死得一點也不冤枉,他始終以為一切計畫盡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你才故意讓他煽動你與魔門合作,殺謝玄。甚至是放任他在地龍幫裡掌握權力,安排左夜進入地龍幫。』
『所以,你這不是幫我除掉心頭大患了嗎。』
『……你一直不乏殺他的機會,為什麼要由我親自動手?』
『要是老二的位置一直空著,我也會很無聊的。再說,甲乙丙丁也不想當這個替死鬼,只好委屈你了。』
『……原來是我錯了,我不該這麼小看你。』
『你這招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我,知道對付聰明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嗎?』
『嗯?』
『就是裝瘋賣傻。』
『這句話說的是你自己嗎?你今天對我這麼坦白,是有什麼企圖嗎。』
『我知道你真正的目的,小白。』
白若暘垂下眼,那人當時的語氣與最後那一句話一直迴盪在他的耳邊。他一直都知道瘋狗的言行瘋癲只是表象,但他確實是讓人猜不透,就某方面來說,這人毫無規則可言的想法遠比起那些複雜的算計要來得棘手多了。甚至,他或許真的知道些什麼也說不定。
白若暘抬起眼來,正巧對上左夜瞥過來的目光。左夜並不知道昨晚密談的事,他想了一下,還是不打算說破。
左夜走了過來,只是說道:「恭喜你了。」
這雖然是場面話,但還是有說出口的必要,尤其是還需要顧忌旁人的時候。隨著待在這裡的時間越久,左夜越是能看清地龍幫與其他幫派作風的強烈差異。昨晚的事,他隱約知道白若暘從中做手,甚至還隱瞞一些事,但他沒有探究的打算,他知道那人做事會有分寸,就像自己同樣有自己的原則,不需要刻意去點破,他們只需要互相配合就可以了。
白若暘禮貌性的回道:「謝謝。」
如今他們已順利融入環境,儘管還是有些人帶有敵意,但只要安然待到三個月一過,他們就能毫無顧忌的執行下一個任務,殺掉瘋狗。
但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瘋狗的實力到底到哪裡,他們卻一直無法得知。就算是那次碼頭的鬥毆,左夜也僅能知道瘋狗似乎是個相當暴力的人,拳頭的拚搏毫無技巧可言,不能當作參考。
因此,左夜有心想要測試瘋狗的實力。時間,就在今晚慶祝白若暘升任的營火晚會上。
從幫派本部到懸崖邊是一大片的空地,不同於室內的狹窄,眾人似乎已經很習慣夜晚在這裡辦聚會,烤肉唱歌,飲酒作樂。
一到夜晚,眼前燒起柴火,大家都席地而坐,不分彼此。火光雖然猛烈,光亮只能照明附近,驅趕不了更黑更廣的黑暗,每個人的輪廓在這時看起來都模糊柔和,再沒有白天那樣針鋒相對的氣氛,似乎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各人才會暫時拋棄成見,和樂的相處一晚。
印象中,處在這樣的環境下,通常都是不得已才會露宿荒郊野外。他記得上一次,還是跟白若暘一起被丟到深山中。
有許多人笑著過來向白若暘敬酒,左夜免不了也喝了一些。另一邊,瘋狗正在跟其他人拚酒拚得正開心,周圍地上散著許多喝完的玻璃瓶與鋁罐。還有一些人在一旁玩遊戲,嘻笑打鬧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同樣也有習慣獨來獨往的人,就只是默默的坐在陰影中,也不與人說話。
左夜刻意與白若暘坐開一些,看他被一些人圍著嘻笑灌酒,也不打算上前幫忙,反而起身走向瘋狗的方向。
瘋狗看見左夜過來,開心的手足舞蹈,打算乾掉剩下的酒。沒想到左夜居然搶過他手中的酒,接著喝完。眾人難得看見左夜的態度不像平常一樣冷淡,想起他現在像是幫瘋狗擋酒的行為,又想起先前瘋狗曾提起共度一夜的要求,以為左夜終於是想通了,頓時又跟著起鬨。於是湊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那些原本圍繞在白若暘身邊的人逐漸散了,也跟著圍過去。那附近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都快要看不見裡頭的人。白若暘這時瞥過去的一眼,看見的是左夜微醉的神情。
火堆即將燃盡的時候,已將近午夜。眾人鬧了一夜,也漸漸安靜下來,許多不勝酒力的,乾脆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瘋狗顯然酒量不錯,喝到現在也只有一點臉紅而已。他最後在眾人的慫恿之下,一把拉起已有醉意的左夜,就往建築物裡頭走。
左夜就這樣任瘋狗半抱著,眼神似醉似清醒,在進屋前回頭一看時,白若暘已不在原來的地方。
瘋狗上了樓,回到房間,將左夜放置床上,連一點氣都沒喘。
左夜看著他,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刻動作時,瘋狗突然就往後坐在椅子上,翹起腳來,半天沒有動作。
左夜沒有摸清他在想什麼,但一直躺著似乎也不是辦法,他索性站起身,假裝要去廁所,搖搖晃晃卻是撲向瘋狗。手在暗中捏緊成拳,就要順勢揮落過去。沒想到瘋狗竟是早一步站起來,伸出手就要扶助左夜。
左夜原本就想,就算真的不小心打傷瘋狗,也能推託是醉酒的關係。但沒想到瘋狗竟往旁閃身,意外躲開那一拳,他的手臂隨後被瘋狗抓住。這樣迅速敏捷的反應,讓左夜更加篤定一些事。他接著又往後傾,像是滑倒般的踢向瘋狗的腳,想趁他摔倒時反壓制住他。
不料,瘋狗絲毫文風不動,看起來完全沒有受到那一腳的影響。左夜吃了一驚,像他這樣慣於近身搏鬥的人,腳勁一定不會太輕。
但他還來不及細想更多,身體已被翻轉過去,單手反轉至後,瘋狗已將他整個人壓制在床鋪上。
是擒拿手。左夜正暗感大意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沉惡劣的笑聲:「嗝,抱歉小左,我喝醉了……所以下手可能比較不知道輕重。」
左夜聽見這句話,深深皺了眉頭。
瘋狗又說:「你也是這麼想的不是嗎。所以,喝醉酒,真是做任何事的好藉口啊,哈哈哈……」
「你在說什麼,快讓我起來,好重。」左夜假裝聽不懂他的話,語調又像往常那樣冷了幾分。
但身後的人卻突然一改嘻笑的語氣,以異常認真的口吻說道:「你應該知道,今晚你出不了這個門。」
聲音全然是清醒的,像是沒有一點喝過酒的樣子。這一著左夜始料不及,明明設下陷阱的應該是他,他卻有一種中計的感覺。
左夜開口問道:「你沒醉?」
「有沒有喝醉,重要嗎?」瘋狗彷彿好像聽見了笑話似的說著,隨後又說道:「你以為契約的內容只是形式嗎,我一直在等你自投羅網。」
「什麼意思?」
「我的意圖,契約書上不是已經寫得很清楚了嗎。」瘋狗這時又低下頭,在他耳朵旁邊低沉的道:「說不定,這是個試探我實力的好機會,你要放棄嗎?」
左夜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遇過不少次這種情形,但瘋狗的身上並沒有這種氣息,「你明明不是喜好這種事的人,為什麼……」
瘋狗痞痞的回道:「喜不喜歡,跟做不做,是兩回事。」
左夜在掙扎的同時目光看向四周,這才發現床頭放置著一把槍。這個距離,他應該勉強拿得到。
但瘋狗似乎也注意到了,只是低低的笑著說:「想用槍嗎?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但最好打準一點,一次就要讓我死。」
左夜被他說出來的話驚住了,半天沒有動。
倒是瘋狗很主動的拿起床頭的槍,交到左夜手中,並拉著他轉過身來,將槍口抵在自己的心臟上,拉下擊錘,挑釁笑道:「怎樣,有沒有很熟悉的感覺,只要這一槍開下去……」
他的話沒有說完,左夜已經直接聯想到結果。他不自覺的流下冷汗,說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就像當年,你也是親手殺了……」瘋狗刻意不繼續說下去,只是緊緊的將手抓在左夜握槍的手上,笑得刺目。他能感覺到左夜的手因他的話而顫抖著,又繼續嘲諷的說道:「這就是你之後不再拿槍的理由嗎?真令人感到意外。」
左夜瞪大雙眼看著他。至此,他幾乎能確定瘋狗知道些什麼了。
氣氛在這個時候顯得微妙且危險。稍有不慎,就容易擦槍走火。但瘋狗依舊狂妄,彷彿極度自信左夜一定殺不了他。
然而這時,窗外突然有一點動靜,聲音很小很細微,瘋狗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往旁閃了一步。說時遲,那時快,窗外突然就射進一顆子彈,穿破玻璃,險險從左夜的肩上擦過。如果瘋狗剛才沒有閃開,早就中彈了。
而就在玻璃碎裂同時,一隻手飛快的抓住左夜,將他往窗外拉去。左夜往後踉蹌一步,在回頭的那一瞬間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幾乎沒有反抗的被拉著跳出窗外。
瘋狗一邊看著,又像平常那樣一邊大呼小叫著:「哇哇哇,真拼命,這裡是三樓耶。」
他的聲音隱沒在黑暗中,但似乎沒有追出來的打算。
房內,玻璃碎片散落一地,瘋狗就這樣面朝窗外站著不動,一會後,才突然說道:「你看到了嗎,那個人,才應該是你的目標。」
這句話自然是說給在場的人聽的。不用多久,就有個人從櫃子後的陰暗處走出來。他習慣穿一身黑衣,是黑暗中的殺手。他聽了瘋狗的話後,立即反駁道:「目標應該是由我來決定的,而不是你。」
「但剛才的對話,很明顯的,你應該知道他是誰了。」
「可惜現在的他不足以讓我我感興趣。」那黑衣人又說道。
瘋狗只無奈說道:「傳說這種東西啊,最容易被加油添醋,也是最容易讓人勾起挑戰的興致,不是嗎。不論過去或者現在怎麼樣,只要打破傳說,同樣也是一種證明自己最好的方式。」
「………」
瘋狗見身後的人沉默不語,顯然已經有點被說動,又說道:「這樣吧,我製造個機會給你,要不要下手,你自己決定,阿兵。」
左夜被拉往窗外後,整個人就被白若暘一把抱住。他們的身體幾乎是懸空的,只憑著一根懸掛在頂樓的繩索支撐著。他很快的意識過來,拉住繩子,降低另一人承重的負擔,同時說道:「快走。」
雖然清楚瘋狗應該不會追過來,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但他的動作還是比平常快了許多。在下降至一個高度後,左夜忽然跳至樹上,白若暘見狀也跟著跳過來,順手拉了繩索幾下,頂端固定的繩子鬆脫,再往旁一甩,餘下的繩子順著那個方向掉落至陰暗處。
因為剛才的槍聲,已經陸續有人趕來,雖然仍是湊熱鬧的居多,但避免麻煩,還是不要再有意外比較好。
幸好他們所站的這棵樹樹葉茂密,足夠遮擋兩個人的身形,再加上這裡本來就偏僻,沒有刻意設置路燈。底下的人已經開始聚集,紛紛討論起來,看起來短時間內不會離開。
趁著眾人吵雜的時候,旁邊突然一道壓低的嗓音傳入左夜的耳際:「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那聲音極其靠近,左夜不自然的輕顫一下。他沒料到對方會這樣問,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白若暘竟然會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他看著白若暘在陰影下深沉幽暗的眼神,這才勉強擠出一些話說道:「你會出現在這,不是也已經猜到了嗎。」
「其他人你想怎麼樣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單獨接近瘋狗。」
這句話莫名其妙。乍聽之下,會以為白若暘正在吃醋,但左夜聽他的語氣,再聯想到剛才瘋狗判若兩人的態度,突然領會他話中真正的意思,「你知道,他只是裝瘋賣傻而已。」
「他一直偽裝的很好。」白若暘回答的保守,這個問題,彷彿說是或不是都不對。他又猶豫一會,才看向左夜,「你沒事吧。」
「嗯。」左夜有些不自然的別開眼。他不確定,白若暘究竟聽到他們多少對話,或者知道多少事情。
「左夜……」
左夜正想的出神,驀然不覺那人已靠得極近,等他聽見呼喚而轉過頭時,白若暘已經吻上他的唇。他沒有忘記兩人還在樹上,這時推不得也退不開,就這樣睜著眼睛看著白若暘。那人卻越加得寸進尺的攬過他的後頸,輕咬他的唇示意他開口,完全不擔心兩人會不會掉下去。
左夜稍微偏過頭,想避開這樣有些激烈的吻。白若暘也沒追上,乾脆就吻起他的頸側。左夜沒料到他的動作,身體突然就敏感的緊縮一下,整個人失去平衡的往後倒,「唔……」
白若暘扶住他保持平衡,並順勢壓了上去。
至此,左夜才知道什麼叫做一動也不敢動。他的背後僅靠著一根大腿粗細的樹枝,卻乘載兩人的重量。那樹枝已在剛剛躺下時不穩的晃了晃,不知道還能夠撐多久。
但白若暘恍然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問題。像是發現了什麼,他的雙眼在黑暗中灼灼發亮,緊盯著左夜,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這是左夜第一次不得不正視這樣的白若暘,無法逃避。他一咬牙,情急之下說道:「白若暘,這跟我們說好的不一樣。」
白若暘近在眼前的臉似乎頓了頓,但沒有停下的趨勢,低聲道:「所以我只是在討救你的人情罷了。」
左夜一愣,隨後又被狠狠的吻上。
他已經拒絕白若暘太多次,即便是在這樣熱切索吻的動作中,他仍是感覺到那人的壓抑。從第一次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終於在這一次,他感覺到自己就要淪陷的時候,白若暘又退開。他深深地看了左夜一會,眼神又恢復往日的明澈。
左夜不解的看著他。
而白若暘只是淡定道:「人都走了。」
左夜轉過頭去看,果然湊熱鬧的人群已經散的差不多。他完全沒發現。
白若暘看著他似乎算得上是錯愕的反應,冷不防,又補上一句:「還是你在期待什麼?」
左夜頓時惱羞成怒,只回了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