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视力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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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小楼不躲不闪,激动道:“娄大公使,你觉得长大的歪树能掰直吗?我抽烟喝酒交一帮混混胡吃海喝的时候,没人管我,那时你在哪里?我打群架受伤独自包扎伤口的时候,你躺在谁的温柔乡?我孑然一身住在空荡荡的大房中没有一口热饭热水时,你人在何方?和谁吃着热腾腾的饭菜欢笑?你们从来对我不管不问,以为给我塞多多的钱就是情,可你知道我要的什么?我在乎的什么?你从未问过我,从不把我当回事,若不是现在我让你当众下不来台,你觉得你会跟我说这几句废话吗?等到事情严重到无可挽回,你才想起亡羊补牢,太晚了!”
娄重陡然沉默,在他回国不多的次数中,这是娄小楼对他说的最多的一段话。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娄重不知上辈子欠了娄小楼多少债,才会让他如此焦头烂额,他一厢情愿地以为为她付出的够多,在她的眼里,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别人家的女儿喜欢搂着老爸的脖子撒娇,他与他的女儿每次见面都冷言冷语,找不到一丝温暖的气息。
“小楼,我知道欠你很多,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我想尽力补偿你……”
“别假惺惺的了,想让我学好,好让你脸上有光,我偏不!娄重,我从未得到你的任何情感,你也休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一丝慰藉!我本来过得好好的,无父无母,不拘不束,当个玩世不恭的孤儿,听好了,是孤儿,有爹娘,形同虚设的爹娘,活着跟死了一样。”
“啪”的一声,整个办公室的师生都震惊了,娄小楼捂着痛到麻木的右脸晃晃悠悠地从墙角爬起,她的右额头狠狠地撞在墙上,粘腻的液体顺着细腻的额角缓缓淌下,娄重喘着粗气怒发冲冠地盯着她,摊上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将他辛苦经营多年的颜面全数丢尽。
娄小楼挤了挤眼睛,他这一巴掌扇得她眼前颜色骤失,灰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东西,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心里遏制已久的怒怨顷刻间从她的身体中爆发。
“你敢打我!娄重,你会后悔的!”凄厉的声音滚出小小的身体,娄小楼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到他的身上,锋利的指甲奋力抓向他的脸,谁都可以打她,只有他没有资格,电视剧中经常放到父母扇孩子耳光的一幕,孩子惊愕地盯着父母:“你敢打我?”坐在屏幕前的娄小楼对此嗤之以鼻,心想你爹娘养着你打一下怎么的了,搁到现实中,她完全无法接受被最恨的人当众教训。
“我让你用这张皮相勾引女人,让你勾引,今天我替天行道,毁了它!”
娄重本能地推开娄小楼的身影,她却像个弹簧似的,立马弹到他身上,一下两下……娄重的脸上印出清晰而凌乱的血色指痕,娄小楼这一次真的豁了出去。上官彻眼看事情不可控,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拦腰将娄小楼从娄重的身上撕开,任由她浑身颤抖地对他拳打脚踢。“上官彻,你放开我,别让我恨你!”
“小楼,忍住,就算有天大的恨也要忍住。”上官彻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挣开他再次胡来。
娄小楼试图抓了抓面前的空气,突然捂住双眼,惊恐地缩在他的怀中。“上官老师,我,我看不见东西。”
上官彻这才觉察到她的脸上通红的巴掌印,以及嘴角挂着的血丝,这一对父女对彼此的绝情颠覆了他对亲情的认知。
“让我看看。”他小心翼翼地拿开她的冰凉的小手,看到她睁着的空洞的眼睛,没有聚焦的视线,他挥了挥手,娄小楼毫无反应,她的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裳:“救救我,救救我,远离那个混蛋,他想毁了我,弄死我,最爱我的人已经死了,若现在我死,连个为我流泪的人都没有,太凄惨了,我不要死,上官彻,带我离开,离开……”
娄小楼的手忽的松了,脖子一歪,身子软绵绵地顺着他的身体滑下。
“小楼!”上官彻大惊失色,手脚利索地将她横抱于胸前,大步流星地往外跑。
“快,打120!”
失控的声音划过安静的教学楼,正在听课的学生扭头看到一位老师横抱着个娇小的女生狂奔,身后跟着个满脸血痕的中年男子,楼里顿时炸了锅,看到的人开始猜测这中间可能发生的事。
医院的诊断结果是外力致使的视神经受损及中度脑震荡。
娄重接过报告单子,问医生:“她的视力有可能恢复吗?”
“不好说,得看个人的恢复情况,有的人养几天就好了,有的人可能花更长的时间。”医生观察电脑中的CT片,面无表情道。
时间一晃而过,娄重错过航班,金发女人独自飞走,他坐在窄窄的病床边,脸上只露出两个眼珠,他的脸上有一半的地方被伤口覆盖,医生说那些伤好后的疤痕会跟他一辈子,除非去微整形。
娄小楼昏迷一天之后醒了过来,她睁眼摸索了一阵,非常惶恐,她看不见任何东西,眼前一片漆黑。她彷徨无措地叫了一堆名字,直到她闻到清洁工拖地的消毒水味道,才肯定自己躺在病床上,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她早上去了学校,上了两节课。
娄重握着他的手,温吞道:“小楼,爸爸在这。”
娄小楼犹如触电般将手一抽,身子往床角缩了缩,冷冷道:“你走,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回你的大洋洲,我没有父亲,我不想看到你!”
她的记忆中,父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符号,她曾那样热切地渴望,渴望渐渐变成无望,热切变成冷漠,她家的户口本上,只有她一个人的信息,一个人,一所大房子,是她的全部。
娄重买来的饭菜,她一口未碰,甚至连医生嘱咐的药也没吃,因为药丸捏在他的手中。
晚上八点,娄小楼听到一声亲切的问候:“小楼,你醒着么?”
“上官老师?”她睁着眼朝声音的方向望去,虽然看不见,可她的心里开朗了许多,只要不再见到那个男人,她便舒心。
“吃饭没?”
娄小楼摇了摇头,忽而感觉头痛且晕,差点栽跟斗。
“我带了些吃的给你。”上官彻拖过一个凳子坐在她床前,吹了吹热乎的米粥,一口一口地喂她,娄小楼很听话地吃着,接着笑着打趣:“老师,你这样喂过别的女孩子么?我要是对你动心怎么办?”
上官彻怔了怔,庆幸她现在看不出他的紧张。“吃你的饭,全班就属你话最多。”
“那是自然。”娄小楼傻嘿两声,又问:“上官老师,我的眼睛怎么了?我会不会变成一个瞎子?”
“只要你按时吃药,就会很快好起来。”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她曾经这样对她的姥姥说过,一股不安的念头在脑海中生根发芽。
“好可惜,以后,我看不到你的脸,唉,我还没看够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上官彻总算哄着她将饭和药吃了,娄重站在门外静静地观望,心中感慨万千,自己一个当父亲的竟不如一个老师来得亲切,失败,失败至极。
娄小楼吃了药,不一会儿,睡意来袭,翻个身沉入梦乡。上官彻向娄重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便走了,他对这位父亲,着实提不起什么好感,不知是那一巴掌颠覆父亲的形象还是心疼娄小楼的伤。
她是个坚强的姑娘,即使失明,即使不适,也能与人玩笑,装作云淡风轻,其中不知夹杂多少酸楚练就出来的淡定。
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坐在云端上,张开双臂,晃动双腿,神清气爽的沐浴阳光,她的身旁,有个可以依靠的人,她努力去看那人的脸,结果从云端上掉了下来,她惊恐地挥着双臂,希望能抓到什么,真的让她抓到了什么,是一只温暖的大手,那只手将她拥入怀抱,带着她重新飞上云层,肩并肩地享受清新的空气。
她问他:“嗨,你叫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
“颜玉。”那个人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娄小楼忽的醒了,睁眼无光,她不知道此刻是深夜还是白昼,她静静地躺着,想着梦里的场景,满脑子的疑惑,她怎么会梦到他呢?他不过给她买了部手机陪她看了场电影而已。
视觉的失去,促使听觉有了质的提升,她静静地听着周边的动静,她的床边传来一段低沉的呼吸声,让她想起白天握着她手的那个男人,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视力的突然丧失会不会跟他有关?她上学前明明一切好好的,到底哪儿出问题了?怎么她一出事娄重他突然从大洋彼岸飞回来?
她突然非常想再回到梦里,光着脚丫踩着软绵绵的云端,变成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靠着那个人的肩膀,闭目聆听风的声音,她娄小楼平生第一次,想靠着个人看星星,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