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在医院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询问会议情况。跟他料想的差不多，他下面的经理代他汇报了本次方案，客户反响平平，需要回去考虑。
    行内有句话：事情做得好不如ppt做得好，ppt做得好不如汇报讲得好，汇报讲得好不如马屁拍得好。
    他灿若莲花的讲解和炉火纯青的马屁居然没派上用场，半个月的辛苦就这么付之东流……
    他下了病床就立马赶回公司，虽然也知道于事无补，但好过在医院胡思乱想。
    果不其然，刚进公司的林杰就迎来了Joe及其组人的幸灾乐祸。他没心情跟他们抬杠，成王败寇，结果决定一切。
    程副总特地来关照他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的本钱，工作之余要多加锻炼，palapala。
    林杰没有多余的体力应付他的例行关心，很想让他闭嘴给自己安静。他虚伪地讲，自己虚伪地感恩，真的很伤神。都省省吧！
    但话不能真这样说，还是要得体地应对回去，感谢领导各种关怀，我会更加努力，这次汇报是我的错云云，几乎累得他又昏过去。
    回到豪华公寓，等待他的是冷锅冷灶。工作不忙时，他心情很好，会按照美食书做各国料理。但更多时候，他吃的是橱柜里储存的方便面。
    然而今天他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好好睡一觉。就这么把自己摔进床里，最好一睡不醒。所有的一切都是个梦，明天才是汇报日。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发生过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隔日上班，林杰慌得像行刑台上待宰的死囚，脸上却努力挤出满不在乎的笑。输人不输阵，即便心里在乎的要死，面上也不能让人看扁。有句话怎么说的：别低头，王冠会掉；别流泪，敌人会笑。嗯，就是这种感觉，硬他妈撑吧。总归天没塌，那就有机会翻身。
    一上午，林杰都把自己锁在办公室，佯装忙碌的假象。中午时分，也就笨头笨脑的小助理敢来问他要不要带饭。
    “不用了，我不饿，等下空了去吃。”他真的不饿，上火了，没胃口。
    他透过没拉紧的百叶窗，看到可可跟其他组员一起开心地讨论午饭吃什么，一副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德行。
    “一群蠢货，就知道吃！”
    没得吃，也没有观众围观，林杰推开电脑，双手绕至脑后，半躺在办公椅上。
    “呵！”他笑了，“我还以为Joe要开始走霉运了，没想到还有我给他垫底。我这是什么衰神转世的命啊。大兄dei，你就不能换个人耍耍？”
    他得笑，他得让苍天知道他不认输。
    “有种你玩儿死我！”
    在这等悲壮的气氛下，可可桌上的座机不识趣地响了。那电话铃声跟它的主人一样，娘唧唧地聒噪，让人心烦。林杰没有帮助理接电话的觉悟，忍着心烦也不会移动一步。许是电话那头终于意识到现在是午休时间了，几声过后便不响了。
    蠢人为什么这么多？是猪的投胎指标用完了吗？
    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居然也有片刻入眠。虽然昨晚早早就上床了，但能睡着他就不是现在的林杰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不够强，还需要更强大一点，更不要脸一点。
    睡得正舒服时，可可他们吃好午饭回来了……林杰看出来了，这就是老天派来惩罚他的天将。
    “对了！”这天将精致的小脸突然贴在办公室的门框上，被蹭去了一块粉底，“刚才广鑫的一个助理给我打电话，让你去一下那边。”
    林杰“蹭”地坐直了：“谁？哪边？”
    可可眨眨小鹿般单纯的大眼睛：“广鑫啊。”
    林杰：“哪个助理？姓什么叫什么？是谁的助理？”
    可可天真可爱地向上翻着白眼，努力回忆：“额……我忘了。”
    要不是杀人犯法，这小娘炮都死了八百回了。
    “打你手机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下。”林杰礼貌地向他伸手，内心已经去扼住他的脖子了。
    “不是。”可可摇头，“打的座机。”
    “……那手机不显示号码？”
    “手机上没显示啊。”
    “我……”草！草草草！林杰十指插进额发，暗自压着想撕碎人的火气。特么连个电话都接不明白！我去找谁？
    “不过座机上有来电显示啊。”
    “……”林杰对他已经没脾气了。
    “我帮你去看一下！”
    帮我？谢谢啊。还要谢谢你八辈祖宗——那电话至少是一个小时前打的。小娘炮在接完电话后，不但没有立刻告诉他，还去逛了街，并拎了三个购物袋回来。
    林杰亲自打电话给那个号码，恭敬地问清了事情缘由。原来昨天的汇报虽然不算成功，但文本功力在那，明眼人也是能分辨好坏的。看来新上任的老总还是有点水平的，给了他一次机会，也是给相互一次共赢的机会。
    给他个杠杆，他能翘起地球；给他个机会，他能说服客户吃翔。
    林杰回光返照，一扫之前的阴霾，那欢快劲就像上赶着配种的种马——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Jason总？”正在准备文件的功夫，可可又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小崽子，我现在有大事要办，你最好死得远远的，别来烦我！
    可可笑容可掬地举起手中的购物袋：“刚才都忘了。你没吃午饭，我帮你也买了份网红奶酪包。这个现在可火了，我们排了好久的队呢！”
    “呵呵。”就特么知道吃！你特么就为了这个差点儿耽误我大事？“我不饿，我不喜欢吃这种小女生的零食。”
    现下没工夫跟这头蠢货算账，林杰收拾好要带的文件，无视门口的可可去卫生间整理仪容。去卫生间的一路他脚底生风，瞎子都能看出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这不，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特意跟过来吃瓜。
    “哟，又在厕所喷香水？怕以后没机会用，就拿来当空气清新剂了？”Joe不怀好意地笑道。
    “哪舍得啊。”林杰收起古龙水，又整理了一下袖扣，“又不像Joe总财大气粗，连卫生纸都是LV的。我可是每次要见客户才忍痛喷上一点的。”
    “客户？”Joe眼睛转了一圈，假惺惺地试探道，“昨天才滑铁卢，今天就接到新客户？程总也未免太偏爱你了吧！”
    林杰叹了口气，佯装惋惜地看向Joe：“我也想啊，可他老人家喜欢Joe总这种大才子。所以我只能努力点，去把跑掉的客户追回来。”
    “广鑫？”Joe的脸色有些变了，“你准备送上门去？不用这么丢脸吧，堂堂AK的策划总监上门去推销？你这也太掉价儿了吧？”
    林杰终于忍不住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就差伸手比只小兔子了：“当然不会那样，是广鑫老总亲——自让助理打电话请我去的。换成见一般人，我还真舍不得用我这八二年的纪梵希。”“亲自”两字他故意拉了长音，生怕Joe听不真切。
    “广鑫……老总？那位太子爷？”Joe表示质疑，并且彻底笑不出来了。
    “对，昨天来听汇报那位，未能目睹我的风采深感遗憾，一定要我拨冗再去给他讲解一番。”
    Joe上下扫了一眼林杰，却又突然笑了，挑挑眉：“所以打扮得这么漂亮？”
    “是啊，能力不够，卖笑来凑，皮相很重要。比不得Joe总才华横溢，有资本不修边幅。”林杰除了讨厌Joe跟自己做对，还讨厌他明明很在乎形象，却又装作不修边幅的雅痞范儿。
    Joe笑着摇了摇头：“卖笑还好，不用卖身！我可听说昨天来的这位广鑫太子爷，私下里玩得很开呢。就是那种，嗯，你懂的吧？”
    林杰眉头微微一皱，看向Joe：“我不懂。有什么就明白地说，要不就别说。我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猜哑谜，我可还有大事要办呢！”
    “哎呀。”Joe叹了口气，“这个不好明着讲啊。你说你打扮漂漂亮亮要去见太子爷了，我在这儿跟你说‘他们那群人都男女通吃的’，这个，你说你多尴尬！”
    林杰在心里将这人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遍——技不如人就使这种下三滥的八婆招数——同时微笑着帮Joe总正了正领带：“多谢提醒。难怪程总舍不得放你出去，不然以Joe总的美貌，肯定就晚节不保了。我长得糙，太子爷看不上，这次替你去挡枪，你可欠我个人情！”
    Joe嫌恶地躲着林杰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可很难讲的，也许太子爷就喜欢你这款呢？Jason总可别为了一个项目成了业界笑话！不然整个AK都跟着你丢脸。”
    “我当然不会。AK对我寄予重望，是看重我的实力，是看中我跟那些只有皮囊的不一样。不会每天刮个胡子就得刮两个小时，多忙都得去健身房摆摆造型，有时还得去美容院做做脸……我的天啊，Joe总，你说这种人说他不是gay，你信吗？”
    Joe总留着精致胡型的嘴角抽了抽，很想用他举铁80公斤的拳头揍上去，就怕那张从不去美容院的脸会擦破他的手。
    “Fine，Jason总。该提醒的我也提醒过了，只能祝你好运了！”Joe阴恻恻地笑道，“就祝你菊开二度吧！”
    跟这种人斗嘴都像吞了苍蝇一样。林杰趔起嘴角给了他一个假笑：“这应该是我对Joe总的祝福，毕竟健身房猛男那么多，别说二度，三度四度都有可能吧！”
    Joe笑笑，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要出卫生间：“好心当成驴肝肺，走着瞧！”
    瞧你买了块表！林杰本来大好的心情被弄得一团糟。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望着镜中的自己长长出了口气。然后，把方才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又扒拉散了。花边新闻他不是没听过，只是没往这f方面想。
    在AK进入中国之前，林杰也曾跟广鑫的人打过交道。但一晃几年过去，旧相识跳槽的跳槽，失联的失联，他一时间真是摸不到门路。好在人际交往也是他的特长之一，这次更是有机会直接面对高层，林杰一定要把握机会。只是如果这太子爷真抱了什么不可见人的目的……不可能，那不过是Joe用来扰乱他的一个战术。太子爷想要什么样的gay找不到，送上门的恐怕都要排上几条街，会来调戏他这个钢铁直男？可笑。Joe本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贱货。
    林杰驱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广鑫大厦。这个在国际上获得过神马奖的著名建筑曾让他心生向往。毕业时不下十封简历投到这里，但最终也没能成为里面的一员。以致于林杰对这家公司感情复杂，爱恨交织。
    林杰在一楼的会客区联系了打电话给他的助理，出于各种目的，还对美貌前台放了会儿电。没一会儿功夫，便有人从电梯厅步伐矫健地走了出来。来接他的这个男人，跟他差不多年纪。穿着合身的阿玛尼新款正装，衬得身材愈加挺拔匀称。长得也是浓眉大眼高鼻梁，带着点儿混血儿的味道。联系之前Joe跟他讲的话，他的心理活动有些复杂。不过再一想人家既然有这么有型的特助，应该就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林总监，您好。我是Martin的特别助理，我叫陈非。”陈助理的声音清晰干净，带着浓郁的主持人腔。握手行礼都点到为止，一看就是受过正规的礼仪训练的。临从公司出来前，林杰也考虑过要不要带个人以壮声势。可看了自家办公室那帮货，还是他一个人来体面些。
    “您好，陈总。谢谢您百忙之中还特地来接我，也谢谢Martin总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两人边寒暄着，边进了电梯。陈非按了最高层的按键，林杰笑笑，考验他褒奖词汇量的时候到了。
    从电梯出来，沿着柔软厚实的印花地毯走到尽头，便是广鑫最高决策人的办公室。办公室很大，两侧还都带着暗门，应该各种功能齐全。不过大归大，装修风格却弥漫着老年人的气息。沉重的棕红色调，满室的红木家俱，山水字画，古董花瓶……大概是上位仓促，还来不及重新装修，让办公桌后二十几岁的时尚小伙置身其中十分违和。
    他们是敲门进来的，在明知有人进来的情况下，这个小伙儿仍然两脚翘在写字台上玩手机。林杰的脑中飘过三个字——败家子。
    “林杰？”小伙儿抬了下眼皮，手指仍灵活地在手机上活动。“等下，等我玩完这把。”
    “没事，您先忙。”很好，真性情。
    林杰在怀疑真是眼前这个人叫我来的？这位败……太子爷可不像是有眼光的人，我这么专业的文案他看得懂吗？
    陈非出去之前示意林杰可以去办公桌前坐着等，林杰表示感谢但没真的过去。越是大场合，林杰便越是谨小慎微，越是注重一些微小的细节。在太子爷玩游戏的时候，林杰一直恭敬地垂手站着。不过眼睛没有垂着，而是仔细观察了太子爷一番。太子爷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是个小青年的骨架。上身穿着还算正式的衬衫西装，下身却是牛仔裤加运动鞋。办公桌上的两条腿支出来很长，玩游戏的手指也很长，个子应该不矮。白净肤色和花瓣一样的小嘴唇应该是遗传了母亲的基因，韩国明星一样的单眼皮很像他经常上新闻的老爸。两道浓眉英气，只是眉头一直紧锁着，又添了一些戾气。大概是游戏要输了。
    “草！”
    果不其然。
    “妈的是不是吃屎长大的！”
    嗯，真性情。
    “*&）@***#@！*&￥*&”
    ……
    原来有没有素质跟钱的多少没有必然联系。
    等到太子爷骂够了，把手机扔回了桌面上，这才懒散地将腿放置在本该在的地方。他站起来，突然向林杰伸出一只手，并附上灿烂一笑：“你好，林杰，我是王易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