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记得Joe当时的表情非常精彩，是那种明明很愤怒，却还要保持风度努力挤笑的表情。
    “广鑫的项目一直是我们在负责，无论是在对方的要求和人际关系上，我们都更有经验。虽然说之前的案子因为一些原因被否决了，但相信公司也清楚，错不在我们。我也有信心能将这次的策划案做好，重新挽回公司在广鑫内部的声誉。所以，还请公司能权衡利弊，收回这个决定重新考虑一下。”
    程副总用价值不菲的钢笔轻轻点着记事本，眉头紧蹙，十分为难：“Joe，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也清楚上次落选，是因为广鑫内部问题让你们成了炮灰。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有些事，公司是要全盘考虑的。在座各位都不是外人，几位洋老总也不在，那我就不妨明了说。广鑫目前已经改朝换代，我们一个站队不稳就很可能被踢出局。以我们跟广鑫前老总的关系，上次的事只不过是个下马威。如果这次不表好态，那以广鑫的宣传份额，他家的生意给谁了，谁之后就能跟我们站一排。而我们的表态，第一步就是要替换之前的项目团队，表明我们愿意跟着新队伍的风格走，对广鑫做了相当大的让步……”
    “程总，这个我都能理解，只不过这让步一定就要牺牲我们团队吗？你知道大家都是怎么为广鑫的项目拼命的，多少人几个月……”
    “Joe，这些我都记在心上，也知道你的辛苦。但辛苦归辛苦，politics归politics。”程副总放下钢笔，捏了捏额头，“你也是业内的老人儿了，应该懂得这行的规矩。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讨论了，我们继续开会……”
    “碰”。
    Joe拍案而起，着实吓了所有人一跳。他气红了眼睛，藏着野兽的杀气，仿佛随时会上演一场角斗。在程副总准备钻桌子的前一刻，Joe突然闭了眼睛，压抑着声音道：“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林杰还是很幸灾乐祸的。这世上的很多事，最后都是靠运气。就算再辛苦，扭转不了变幻莫测的局势；再大的实力，也比不上后面的利益。
    Joe的失手，就意味着林杰的机会。让Joe都失控的项目，就是林杰上位的阶梯。只要拿下这个案子，他就可以在AK立稳脚跟。有了与Joe抗衡的资历，接下来才算公平竞争。
    程副总交待林杰做好跟Joe的项目交接，林杰欣然应允，心里却暗笑不要被Joe打出来才好。
    最后的交接是助理间完成的，除了原始资料，Joe拒绝提供任何案子相关文件。
    程副总问林杰，资料交接的如何了。
    林杰笑笑：“Joe总怕影响我的思路，给我个机会自己去摸索。这样也好，毕竟那头物是人非，确实要重新打探下行情。从零开始，才能做出现在客户想要的东西。”
    除了委婉地出卖了Joe，林杰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他没兴趣走别人踩烂的路，他有他的才华。只是这些才华被他的努力盖住，最后换得的是拼命三郎的称号。这称号在他眼里等同于拼命努力却得不到结果的蠢蛋。而与之对立的Joe的称号则是才子，仿佛诸葛孔明般羽扇纶巾就能让林杰灰飞烟灭。天下人皆说努力比天才重要，却又都愿意去当那不重要的天才，毕竟听上去都比蠢蛋要空灵千百倍。对于林杰来说，什么称号都无所谓，他只想要那些最实际的东西。不能换成功名利禄的，都是粪土。
    最后广鑫这个案子，从创意到设计都是林杰一个人完成的。他不信那些猪队友能给他什么有价值的帮助，宁愿一个人夜以继日地在豪华公寓里加班。
    本来程副总还担心他那组临时抓壮丁凑成的草台班子会拖后腿，一直想着从Joe那组调人过来。但看到他工作起来的架势，觉得这个人成功是很有道理的。也姑且相信了他一个人可以扛起这样一个重要项目。
    方案的后期必须要那群猪队友配合，来完成林杰不擅长的那部分。林杰谈笑风生地拿着咖啡杯满办公室转悠，看似去茶水间泡咖啡时顺路看看，实则密切关注着每个步骤的进展。
    哪个人什么时间该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他脑里都有张时间表。过去时如果那个人没达到要求，他会默默在心里算对方的离职期。因为这个人不是太笨了就是做私事影响工作了，他讨厌捣糨糊拖他后腿的人。
    他的团队不养闲人，每个人都要物尽其用。想养老去国家机关，不要占着他的茅坑不拉……咳咳。
    脏话说多了就会下意识间流露，这可不是上层人士该有的素质，他已经努力改了很久。
    “Jason总，如果你太忙了，我来帮你泡咖啡吧！不过你今天都喝了6杯了，咖啡喝多了也对身体不好。”漂亮的助理可可带着关切提醒道。
    他也写文案，很讲究用词精准，很少用漂亮去形容一个男人的长相。但眼前的这个男生就只能让他想到这两个字，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娘娘腔且话多，除了撒娇献媚没别的本事。看见帅哥就两眼放光，标准的gay相。
    “没关系，我需要提神。”他儒雅地回复道。余光中可可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让他反感到起鸡皮疙瘩。
    做这行的有许多gay，他承认他们的才华和品味，不排斥与他们共事。但这些认同绝不会延伸到工作之外，再怎么说，在现实中，那群人是非正常群体，不足以深交。
    可可的崇拜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这证明他的魅力无限，男女通吃。但这个小助理胆敢多一点非分之想，林杰保证会把他从30楼扔下去，而不是辞退那么简单。
    在林杰每天无数次泡咖啡上厕所的顺路问候之下，案子在缩短了一半周期的情况下，还提前一周完成了。
    当对工作要求苛刻到变态的林杰说出ok时，全组人都如释重负。届时已没人敢再要求去大吃大喝慰劳一下，只求能回家睡个饱觉，不要再加班到半夜，回家后还要被人拎起好执行某个突如其来的创意。
    鉴于此次汇报关系重大，林杰的案子被公司拉出来反复推敲，几乎每天一会叫所有高层来审查鞭笞。
    不专业的意见被林杰有礼貌地驳回，不好拒绝的就技巧性进行修改，他不觉得这群人有能力在专业上指导他。而唯一有资格提意见的Joe，却从头到尾保持了沉默。林杰默认他是在羡慕嫉妒恨。
    方案汇报的前一天，林杰将一杯咖啡洒在了键盘上。幸好在公司用的是分体电脑，只是损失了一个键盘，若是洒在笔记本电脑上，后果不堪设想。
    但林杰紧张的不是这些，而是当年过劳死的症状回来了。咖啡不是不小心碰洒的，而是他根本拿不稳掉下来的。
    明天就是汇报日，一定要坚持住！成败在此一举！他闭上眼睛边喘息边想。
    机会失不再来，再来可能经年。一个小小错过，注定的可能是人生的成败。他有今天的成功，就是因为擅于抓住机会。
    当晚，失眠的林杰找出了备用的安眠药，才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否则第二天汇报时会带着黑眼圈和眼袋，皮肤也会毛孔粗大、暗沉有细纹……
    第二天一大早到了公司，林杰连续喝了两杯浓咖啡提神，然后提前带人去会议室准备。
    电脑、文件、投影仪、激光笔、扩音器……所有设备都调试成功，方案介绍、相关资料、纸笔整齐摆在桌上，申请了公司最好的明前龙井，前一日已经让前台按他找的图片定制桌摆鲜花……林杰坚信舒适的环境能让客户身心愉悦，客户愉悦了更容易让案子通过。很多时候，大家的能力差不多，但细节决定成败。
    会议定在10点，现在已经9点50，花店的桌花还没到。林杰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若是在以前的公司，助理和前台早就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林杰认命地做好了没有桌花的打算，并告诉前台以后他的会议绝不许在这家订花。他早早便在公司门口恭迎客户驾临，等到10点，却等到了桌花。送花小妹说送来的时间就定在10点，林杰看向悠闲地在座位上补妆的漂亮前台，心里暗下决心，不管她是谁的情妇，一定要让她滚蛋。幸好客户迟到了，才没被花篮抢了风头。
    广鑫新换上来的负责人也是不像话，起码的时间观念都没有，10点一刻，还没有要到的迹象。
    难道会议的时间也发错了？
    林杰去确认会议时间，确实是10点没错。
    不像话！这么没时间观念，怎么会让这种人上位？大概也是溜须拍马之货，媚上谄下，时间会给这些人教训！等到他们落马，他会笑着去砸石头。
    确认了时间没错，林杰怒不可遏，猛一回头脚下还踉跄了一下。大概是气得血压高了。
    “要保证心境平和，也许他们是遇到车祸撞死了呢！妈的！”
    接下来走的两步让他意识到不对劲了，平坦的地面变成了蹦蹦床，一踩一个坑。眼前的景象也成了幻灯片，一闪一闪的……
    “Jason总！”
    林杰看到可可惊讶的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快过来扶我！晚了，坚持不到会议结束了……时不我与，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