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若是他有什么不测,自己便也随他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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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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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羽在有生之年,除了双亲与战友死亡之外第一次有了眼眶酸涩的感觉,他慌忙起身,手里的杯子打翻,茶水打湿了他的袍袖,他也没察觉,只匆忙往外走,背影狼狈而无措,落荒而逃。
步惜元像石像一样坐在桌前,透过半开的门,望着林飞羽离开的方向,怔怔的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林福照例亲自打扫书房,推开门却吓了一跳,只见自家将军木头人一样坐在桌后,双目无神,眼眶青黑,形容憔悴,看着脆弱而孤单,全没了往日的威严霸气。
林福从小看着他长大,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心疼得要拧出血来了,一时忘了尊卑,快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手道:“将军啊,您这是怎么了?”
林飞羽的眼珠子动了动,看了他一会儿,才用干哑的声音道:“无事,不必担心。”
林福怎么能不担心,他急得团团转,看见自家将军抹了把脸,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木木的朝门外走去,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将杜大人请来,他医术即高,人又聪明,定可以为将军解忧。
林飞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边走边道:“不必去请杜仲,安排人入宫,就说我着了风寒,今日不去上朝了。”
话音未落,人已走出了林福的视线,林福知道自家将军的性子,不敢追上去,只得将他交待的事办了,小心注意着他的动静。
林飞羽回到卧房里坐下,胡乱的想着心事,昨晚他坐在黑暗的书房里想了一夜,也没能理出头绪来,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想到步惜元往日对他的态度,其实心里是很有信心的,他直觉步惜元对他绝非无情,本以为昨晚的告白不说十拿九稳也该差不多的,没想到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他想不通,步惜元既然如此关心他,将他的安危看得这样重,为什么会不喜欢他。
过了两日,林飞羽一直没有去过卧莲居,这时他才发现,之前说的“以后还能做朋友”是多么的幼稚,他根本不敢见步惜元,又怕时间长了步惜元会不自在又想要离开,一时矛盾痛苦,不知该如何发泄。
杜仲那日之后一直关注着将军府的动静,见到这样诡异的平静,便知道事情不妙,依林飞羽的性子,若是成功了,定会忍不住找他们炫耀一番,如今这样不声不响,一定是被拒绝了,杜仲有些诧异,以他的观察,步惜元绝不可能对他的好友无情,否则他也不会怂恿林飞羽直接去问,可怎么会被拒绝了呢?
不管怎么样,此时都是体现他们这俩个好友的价值的时刻了,他叫上曲如风,叮嘱他不要乱说话,一同去找林飞羽喝酒,想着他心里不痛快,总要发泄出来,不能憋着。
林飞羽果然赴约,三人一同去了清酌酒馆,叫了酒菜,林飞羽只管一杯接一杯的喝,曲如风几次想劝,都被杜仲阻住了,最后也只能舍命陪君子,跟着他一起喝,最后两人都醉了,林飞羽喝醉后旁人一点看不出来,他正襟危坐,面容严肃,脸色如常,只是反应比平常慢了不止一拍,跟他说话,他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十分安静。
曲如风则正好相反,他平日就闲不住,一旦喝醉简直就是人来疯,此时他满面通红,手不断拍着林飞羽的肩膀道:“兄弟,别难过,有什么事儿还有我和小药材呢,别怕啊,我们俩保护你,别怕。”
林飞羽眨着眼睛,过了半响才缓缓应了一声:“嗯。”
杜仲扶额,用两根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叹了口气,扯起还在不断跟林飞羽说“不怕不怕”的曲如风,对着门外道:“莫离,你家将军醉了,你带他回去吧。”
莫离应声出现,沉声着:“那杜大人和曲大人?”
杜仲扒拉下曲如风不断摸在他脸上的手道:“不用担心我们,这里离仲卿的府邸近,我直接带他回去,今晚就住他那里。”
莫离应了声:“是。”上前去扶起自家将军,林飞羽顺从的站了起来,莫离低声道:“将军醉了,属下带您回去。”
林飞羽没有做声,莫离便直接将他背起,纵身向将军府奔去,看见将军府的牌匾时,林飞羽在莫离的背上应了声:“好,回去。”
莫离脚下一滑,连忙稳住了,将他背进了府。
林福一直在大门口等着,此时见自家将军被背回来,顿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将军可是受了伤?有人暗算将军?!”
莫离不爱说话,实在不想回答这么多问题,只回了声:“没事。”
林福哪里肯信,自家将军若非受了重伤,怎么会让人背着回来?他急得一脑门汗,一边去安排人去请孟老,一边小跑着跟着莫离,可莫离身法太快,眨眼就进去了,林福脑门上的汗都来不及抹,气喘吁吁的一面跑一面安排热水布巾,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都慌了神,一派兵荒马乱。
其实将军府的下人除了林福都是战场遗孤或是被林飞羽捡回来的人,并非没有见过风雨,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可以保持镇定,可唯独涉及将军安危的事他们镇定不了,因为林飞羽就是他们的天,一旦他倒下,他们的天就塌了。
这样的慌乱自然波及了卧莲居,步惜元这两日一直睡不好,今天本早早歇下了,可他一向浅眠,一点动静都能将他吵醒,何况是这样的吵闹,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披上外衣下了地,刚推开一点门缝就看见巧月放轻脚步匆匆往外走,院门口站着另一个小丫头,正在不停的招手催促,巧月刚一走近就急声问道:“将军到底怎么了?”
那小丫头混着哭音道:“将军好像是遇刺了,受了伤,被莫离侍卫背回来的,我看见了,虽然天黑没看见血迹,可将军他动也不动,红月姐姐喊他,他也不应!”
她抹了一下眼泪接着道:“本来不该来叫姐姐,恐惊动了步公子,可咱们将军府人少,现在那边人手不够,秋月她们不济事,手抖得点不着火,只得叫姐姐去帮忙烧水。”
巧月一听急得跺脚道:“那还不快走?将军的伤势可耽搁不起!”
那小丫头点点头,两个姑娘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步惜元站在门口,浑身血液都冻结了,他急喘了一口气,猛的拉开门冲了出去,一路跑到主院,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嗡的直响,根本没注意这时主院安静得有些过分,身上披着的外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他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煞白着脸,直接冲进了卧房。
看见林飞羽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红月正在为他盖上被子,他脑子嗡嗡的,一下子扑倒在床前,抖着手去摸林飞羽的脸,红月刚想出声,却又止住了,她眨了眨眼,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顿时疼出了眼泪,她用疼得打颤的声音道:“步公子,您来了就好了,将军若醒着,最想看见的就是您了。”她假模假样的抽噎了两声,又接着道:“劳烦您看顾着将军一会儿,奴婢去看看伤药热水怎么还没到。”
她说着,用帕子掩了脸,步履匆匆的出去了,步惜元的眼泪已经下来了,他用冰凉的手摸了摸林飞羽的脸,感觉烫得厉害,一时心慌意乱,想要在他身上摸摸检查一下,又怕碰着那并不存在的伤口,想到刚才跑过来时不知道从哪飘来的带着哭音的一句:“将军武功高强,整个盛京根本没有对手,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他从没有一刻这样痛恨自己,那个人说得对,以林飞羽的身手,整个盛京根本无人能近得了他的身,除非他在与人对战时心绪不宁。
这两日他一直注意着林飞羽的动静,自然知道他失魂落魄,经常走神,可高手过招,胜败只在一瞬间,哪里容得了他走神?别说受伤,当场身死也并非没有可能。
他当时拒绝林飞羽,就是为了保他平安,却没想成了他的催命符,如果林飞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真的万死难赎。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一早答应了他,林飞羽并不笨,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可他敢爱敢恨,敢于面对自己的心意,他不介意自己的过往,带着满腔赤诚来与他表明心意,可自己却瞻前顾后,自以为是的拒绝了他,让他难过。
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何必为了没有发生的事伤他的心?林飞羽当时便对他说,不要自以为为他好而欺瞒于他,可自己都做了什么?
拒绝了他,让他难过,让他痛苦,让他在与人对战时分了心!
他伏在床边,瘦削的肩膀颤抖着,恨不得拿把刀杀了自己,他想着,若是飞羽没事,当然一切随他,若是他有什么不测,自己便也随他去罢,就当是全了他想与自己在一起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