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029、夜半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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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宫门已经落锁,有一身着深紫斗篷的人从偏门翻墙而出。深紫浓墨得如同黑色,在夜色中也不引人注目,翻墙的动作更是无比熟练,然而深宫禁严也不是那么好走的,纵然是再不起眼的偏门都有侍卫把守,那人倒也不慌,摇了摇手里的令牌,无人敢拦。
已是深秋,斗篷虽然防风但也是掩人耳目之效,算不上暖和。一双白皙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搂紧了身上的袍子,略有几分瑟缩之感。
三更已过,街上少有人迹,像是在应和深秋萧瑟之景,显出几分凄楚。有一片红枫随风吹到那深紫斗篷人的脚边,他捡起来,饶有兴致得欣赏着这片枫叶的形状。红枫缺了一个角,缺口处摸上去有几分糙,叶落经脉凸显出来,像是人的心脏经络。
“冷吗?”有人站在面前,身上是一袭翠绿色衣衫,那双手递过了一壶已经开封的陈年酒酿,一阵浓郁的酒香刹那间扑鼻而来,“喝吗?”又是一问。
“喝。”
“嗯,喝了暖身。”绿衣人领他到一间小酒馆坐下,“你欠我好多解释,说!”
天色虽晚,但酒馆尚经营,赚得也都是小钱。酒馆不大,三五张桌子,几盏劣质的烛灯,一个小二暗搓搓蹲在柜台后拿水兑酒,还有两个醉鬼趴在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偶尔起身囔囔要酒。
他坐下来,终于解开了斗篷,就着昏暗的烛光小二朝这边看了看,瞬间惊住了,忘了自己还在兑酒的手,洒了一地的水——那是一张绝色的容貌,挖空心思也想不出如何形容,但只能说出‘美’这一字。
天底下,能有这般容貌的只有白栖风一人。
“你找我到这来,有什么事?”
归若明看着白栖风这副正经的样子却故意嬉笑道:“夜半三更,与你相约,还能有什么事?”
白栖风见状也就顺势调侃:“老六,”他叫的是归若明在机关阁里的排名,“你这只小乌龟身上的绿毛已经够多了,怎么,还要来勾搭我,想让我多给你添份色是不是?”
“我勾搭谁都不敢勾搭你,你是个惹不起的祖宗,我认输还不行?”论讲话,归若明讲不过白栖风,要再讲下去不知道白栖风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来。
“那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喝酒吧?”
“我是想问你,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打算?老三,你本不该掺和进来的,这里一切都与你无关,你要是想还是有机会抽身的!”
“抽身?如何抽身?”白栖风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几个装醉趴在酒馆桌上的人,“光是那几个就够我心烦的了。”身后那几个人是付辛派在栖风身边的人,说是保护吧,也透露着那么几分监视的意味。
“老三,我不懂你。”这话归若明在阁里的时候就说过,的确,天下没人看得懂白栖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老六,我是个不堪之人,你们给我想好的退路也好,安排的安宁生活也罢,我不配要,也不想要……”白栖风灌了一口酒,酒入口腹,倒多了几分暖意,“何况人生苦短,我更是活不久,还不如……”
“你胡说什么?”归若明打断了他的话。
“你知道的,在楚国时就是这样了……”白栖风和寒灵烟是同一种病症,从小就如此,他们是同胞,很多事情都是相似的,不同的只是命运。
小时候大夫给这两个孩子把过脉,说是这两个孩子先天不足,脉象微弱,只怕活不过而立之年。那大夫祖上三代从医,医术高明,有口皆碑,医者仁心,但寒济不相信,说什么都要治好这两个孩子。所幸后来他们两个慢慢长大,倒也无病无疾,没什么事。
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但白栖风在楚宫的时候听一个御医说,他脉象微弱,不是久寿之相。其实这番话已是斟酌再三才说出来的,御医真正想说的是,白栖风无病无疾,可活不了几年,已经不是第一次发觉了,初时只觉得他可能是孩童体弱,但随着他慢慢长大脉象就越来越弱,如此推算的确活不过三十,也是怪事。
白栖风自己倒是无所谓,三十便三十吧,与他而言,足够了。但是他不希望寒灵烟也如此,所以他很殷切得寻医求药,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是为了小五。
只是多年寻找却是无果,只因无病无疾,又何来有药可医?他们不是生病只是天不假年。
后来白家机关阁打听到有个民间的算命师说他有法子可起死回生、延寿安命,那个人还和羡章相熟,白栖风就见过他一次。
那人一身素白,白袍,白衣,长诀翩飞见好似神仙,但那却不是一副神仙的相貌,虽然比不上白栖风,然而一双桃花眼极为撩人,媚眼如丝;他的腰间还挂着一串配饰,正是九根白色的柔暖的毛,初见时正视他的一双狐狸眼睛和他那松松款款的衣襟袒露出的一侧肩骨……嗯,不像是街头算命的人……
那人也进了白家机关阁,不算排行,然而还是冠以‘白’姓,自名为白斛,‘一斛珠’的那个‘斛’。
他所谓能救霁风和灵烟的法子也简单,一辈子平平安安待在大楚就好,遇事不要多问多听,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即可。
这方法听来可笑,但也值得一试,所以说什么都要让寒灵烟留在大楚。寒灵烟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为了他究竟费了多少苦心……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归若明算一个。
归若明也就不再多言,和白栖风对坐喝酒,偶尔聊聊月色再互相调笑几句。本也是寻常事,但落在探子眼里,就是一副‘官官勾结,夜半私会’的场景了。
付辛听到探子的回禀,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怎么,纵着你在府里寻欢作乐还不够,还要在朝堂里也肆意勾搭吗!
太阳尚未升起,天色蒙蒙,白栖风直接到了宫门想着今日或许可以早早上朝,算是难得表现好一下吧。但他刚进宫门,就看到了一直等在那,脸色阴郁的付辛。
“王上在这作什么?莫非是等着看日出?”白栖风走过去连礼都不行,还明知故问。
“半夜出府,你去干什么了!”付辛压着火气。
“王上不是知道吗?”
“你!”付辛见他如此态度更加来气,本来已经压下的火气硬是要被这个人逼得不发火都不行,“白栖风,你莫要太放肆!”
白栖风来天昭的目的尚不明,付辛一方面宠着他,另一方面也不得不防着他,就像白栖风也防着自己那样。这样的两个人,没法交心,来往之间不过是不捅破窗户纸,彼此做戏罢了,只可惜,付辛陷得深,却又心知自己最不该深陷,有多纠结,只有自己知道。
付辛不是无缘无故发火,昨夜又有大臣递上奏章,说楚国那边派来使臣,要和天昭和亲,这个关头上和什么亲,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付辛本还打算来探问白栖风,可如今这种情形,也不用问了,摆明了没一句真话!
白栖风,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跪下!”付辛突然厉声呵到。
来天昭半年,这是付辛第一次对白栖风发火,周围的内侍也都脸色一变,看来明天又有大事可传,不知这次又要闹成什么样。
白栖风倒是听话,乖乖跪在,低着头一言不发,一言不辩。
付辛见他真的跪下,倒是又有些不忍,一时话语又放软了些:“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就起来,听话……”
听了付辛这话,周围又是一阵交换眼神,摆明了大王就是想让白大人服个软啊,到底还是不忍心。
按照一般的情况,接下来白栖风应该会倔着长跪不起,众人也如此以为,准备看戏。没想到白栖风就是白栖风,他怎么会让自己难受,立马回了一句:“臣知错了,可以起了吗?”这还不算,关键是白栖风还故意咳了一声,又委屈巴巴得小声说了一句,“冷……”
双手触碰到的一瞬间,付辛就感受到了他微颤泛寒的指尖,立刻将人手握住扶起,揽在怀里:“回宫!”就这样立刻把人裹严实带回去了。
周围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至于白栖风知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是否真的认错,根本就不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