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无尸案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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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三天后,马东来邀请游湖,作为上次的回报。包拯骑马,后随张、赵二捕快,来到青龙湖西畔。马东来早在这里等候,赶忙上前迎接:“屈驾光临,不胜荣幸!”
“岂敢、岂敢:世兄盛情相邀,我是受宠若惊啊!哈哈!”包拯在张、赵二人随从下,走过跳板,登上船去。
这船虽不大,载他们四人还是绰绰有余。船头放着小桌,上有酒菜。一名水手,也就是马家的仆人。仆人请县太爷,与主人在船头坐定之后,即招呼二捕快去至船尾落坐。
马东来把盏:“请!”
“美酒佳肴,荡舟览胜,世兄清福,包拯是羡慕不已啊。”
“正因想到缉拿江二虎扑空,尊驾必是郁闷不乐,东来才敢冒昧邀请阁下游湖散心嘛。”
“哎,江二虎与严林氏私通之说,以世兄看来,到底是有是无呢?”
“以在下看来,他们虽是同住一村,可江二虎常宿县衙,难得回家一次。再说,严家高墙深院,很难攀谈呀:”马东来想了—想,又说:“是否就真的是严家那小子犯了傻病,投湖而死,而他人借此造谣生事、别有所图呢,”
包拯说:“那尸体为何打捞不上呢?”
“他们自家相信是成神上天,谁个还会认真地打捞呢:请看——”马东来指着远处的芦苇说:“尸体也许早就漂了上来,不过没人发现罢了。”
“哎,这倒提醒了我:包拯一拍膝盖说:“今天就来个假私济公,把游湖改为搜寻尸体如何?”
“县太爷发话,谁敢不从呀?哈哈。”马东来站起向水手招呼道:“多在港汉苇荡穿行——”
小船从苇荡里钻出来,又朝另一片苇荡驶去。突然,“嗖、嗖——”两只袖箭从芦苇深处射出来,疾如流星,眼看就扎进马东来的面上,可就在这时,只见他一举臂,便将两只袖箭抄在手中!
“有贼!”马家那仆人一篙,小船像射出去一般,窜出三丈,他也跳下船,和张、赵二捕快一起向芦苇深处追去!
包拯看着马东来手中的袖箭,不胜惊惑。不料他往后一退,站立不稳,“卟嗵”跌入水中!
“救命呀,救、救……”包拯在水里挣扎着,上来又下去,喝了好几口水,连呼救都呼不出来了!
马东来见这位县太爷确实太危险了,他才脱去外袍,纵身入水,直奔包拯,避开落水者的乱抓,轻巧地把他救了上来。包、马二人湿衣未脱,半坐半卧在船头,喘息不止。忽见马家仆人向这边招手,高声喊叫着:“江二虎逮住了!捉到江二虎了!”
已经很晚了,县衙的书房还掌着灯。
包拯手里拿着竹筷子,可面前的米粥和小菜,他—筷也未动,只是愣怔怔地注视着那副金手镯和打开来的一小包银子……
包兴走进来:“哟,你怎的还没吃呀?莫非真让青龙湖水把肚子灌饱了?你平日水性那么好,今儿是怎么了?他们说你今儿差点淹死,我根本就不信。”
包拯抬起头,非常严肃地说:“关于我会泅水这类话,对谁也不要说。记住了,千万不能说。”
包兴使劲儿地点头,然后把粥、菜端走了。包拯仍是坐着没动……他忽然发现金镯子内壁似有字样,忙拿起来凑到灯下细看——“天德楼”……包拯眯着眼,压着眉,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这家似曾见过的首饰店的名字……忽然,他眼亮了,眉开了,—拍手竟笑出了声!自言自语地:“这一次,你可跑不了喽。”
阴暗潮湿的监牢里,江二虎戴着手铐坐在麦秸地铺上。
“吱呀呀——”门开了,张、赵二捕快提着酒壶,托着熟鸡、卤肉走进来,说:“大哥,让你受这罪,我们兄弟心里这滋味,就别提了……”
“别说这个,用不着。当差的嘛,就得听上头的,公事公办。这个我还不懂?快坐下吧!”江二虎伸手拿过熟鸡,连着啃了好几口以后才说:“两天两夜,我连一个米粒还没进呢!”
赵捕快说:“我还纳闷呢,今天晌午,你怎么连跑都跑不动了!”
三人正吃着喝着,狱卒进来说:“包兴来了,老爷传你夜审,我们刘头正支应着呢!”
江二虎站起来,用手背抹了抹嘴,随狱卒走出去。
狱头儿、狱卒押着江二虎,随包兴走进书房。
包拯吩咐:“把手铐下了,你们仨先出去,在门外等候。”
狱卒应诺,开了手铐,随包兴、狱头儿走出屋,并把门轻轻带上。
张、赵二捕快从牢房走出来,忽见狱卒气急败坏地跑来:“快!快!”二捕快也没问什么,便随狱卒向后院书房跑去。进了书房,见包兴和狱头儿已把老爷从地上搀扶起来,又见椅子翻倒,窗扇大开,就一切都明白了。
张捕快怒视狱头儿:“你——”
包拯无力地摆摆手,说,“不怪他们,是我太大意了。今晚之事,千万千万不要走露出去。”说罢,捶了捶后腰,坐在椅上,示意包兴出去瞭望,然后低声叮嘱四人:“要想再把江二虎缉拿归案,恐怕很难了。这案子,上边催的又紧,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结。哎,昨日死在狱里的那名盗贼埋在何处?”
狱头儿:“老爷问的是‘草上飞’吧?埋在城北的乱葬岗子上了。”
包拯:“你们二人今天夜里就去把他刨出来,悄悄地沉到青龙湖底泡着,到时有用。”
狱头儿:“我明白了。”
“千万做得机密。”包拯取出几两银子:“拿着,辛苦一夜,打点酒喝,解解乏。”
“这,那就谢谢老爷了,”狱头儿和狱卒走了出去。
包拯用手势留住张、赵二人:“还有点事。”
离限期就还差两天了。晚饭后,包拯在院子里散步。
张捕快走来说:“老爷,您要的特别棺材,已经打好了。为了严密,不是在县城棺材铺里订做的;找了个外地木匠,在我家里打的。”
”好!哎,那具泡在湖里的尸体,没事吧?”
“没事儿。为防万一,我叫我老爹在那儿假装钓鱼,反正老人家也没事儿呗!”
“嗯,你办事尽力,而且细心。这个案子了结之后,我摆下—桌酒席,为你们几位庆功!快回去歇息吧!”
张捕快应诺,转身走出几步又站住,踅回来说:“老爷,不是小人多嘴,我总觉着这么做不太把牢。上次我们在佛堂内到处查勘,并未发现丝毫破绽。如若埋尸地下,必有新土翻上来呀!”
包拯说:“当时,我也认为到处都已注意到了,后来几次回想,才发觉有一处漏掉,那就是佛龛前的蒲团底下。佛龛不大,怎摆了偌大的蒲团?而且好像是新的。”
“嗯,是的。”张捕快又想了想:“那,我们完全可以直接去掘地刨尸,何必还绕这么个大弯子呢?”
“推断、猜测,总还是没有十成把握,万一落空,众人耻笑,那位御史夫人更会不依不饶!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即使刨出尸体,林婉儿硬说她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儿,死不招认奸夫是谁,咱也无可奈何呀。”包拯拍了拍属下肩膀,说:“就这么办吧,回去赶紧吃饭睡觉,一起三更,咱们就开始行动。”
七
雄鸡啼鸣,红日初升。
林婉儿挑着水桶,从大门出来,走到井台。刚要打水,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嫂子,我来,我来。我不是说过了,挑水这活儿,兄弟包了么。”严希昌说着走过来,看看周围无人,压低声音说:“我昨天进城了,听到一个消息,江二虎越狱跑了!”
“啊!什么时候跑的?”
“有三四天了。你心里乐了,县令老爷可该哭了。他没法子交差呀!”
林婉儿勃然作色:“看你说些什么话!”
正在这时,赵捕快匆匆走来说:“正在找你们呢。严林氏,你丈夫尸体捞上来了,现停在湖边大树下,老爷传你前去认领。”
“你说什么?我夫的尸体……”林婉儿惊愕万分;“我,我去,去。”
严希昌说:“赵爷辛苦了!我嫂子收拾收拾就去,您先到院里歇一会儿!”
“不,不,这回算是结案了,唉!”赵捕快念吩着走去。
“嫂子,还愣着什么,快点吧!”
“我夫成仙而去,哪有什么尸体……”
“哼,他是不是成仙,你心里明镜似的;这尸体是不是我那傻哥的,县令老爷心里也明镜似的。不过,江二虎跑了,他没辙呀。也好,案子一天不结,你就不能动窝儿呀!”“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饶你!”
严希昌郑重地说:“真的,昨日我就是专为这事进城的。大妈跟我说你这么年轻,不忍心耽误你一辈子,可哥哥投湖这事儿,衙门至今还没个准话,大妈让我去问问。我托人找主簿先生请教,主簿讲,尸体找不到,案子没了结,他妻子是不能再嫁的。”
林婉儿说:“我不爱听这些。你再讲,我就翻脸了。”“别呀,别呀:兄弟我你可得罪不得呀。赶明儿,你往前走的时候,兄弟绝不亏待你,无论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
“我去告诉婆母,让她狠狠整治你!”
“你还是别去告诉,老太太要是跟你去认尸,可就麻烦了!”
朝霞满天。
青龙湖畔,大柳树下停放着一具尸体,半领苇席盖着。不远处,有个临时搭的小棚子,包拯在那里歇脚,棚后还有一口棺木。来看热闹的足有三四十人,公差限他们站得远远的,不得近前。
林婉儿哭着跑来,离尸一丈以外,就“卟嗵”跪下,放声大哭,嚎啕不止!
“你暂且停下,先认准了再哭。”赵捕快说着,掀开苇席。哪知林婉儿只略一瞥,就哭叫着:“我的天呀,你撇下我走了,为妻可怎么活呀!”
包拯走近:“严林氏,你认过了,这确是你夫严天赐的尸体?”
“一点不错。虽说经水浸泡,容颜已改,但身形体态丝毫未变。朝夕相处数年,我一眼便已认出。民妇认领就是。”
“那我们就给他盖棺入殓了。”赵捕快一招手,过来几名差役,把尸体抬走了。
“多谢老爷!”林婉儿刚要向包拯下拜,严平氏跌跌撞撞地跑来,叫道:“媳妇:媳妇!听说我儿尸体打捞上来了,可有此事?”
“是的,儿媳已经认领了。”
“不会的吧,我儿已经成仙了嘛!”
“这,这……”林婉儿一时无法答对。
包拯走过来说:“老夫人,你儿成仙,是灵魂不灭,飞上九天。他这凡人的躯壳,还是留在人世的呀!”
“就是嘛!”林婉儿低声对婆母说:“这位老爷不仅虔敬神佛,而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阴阳古今,无所不晓,学问可大呢!”
老平氏点点头:“嗯,他讲的是有道理。”
“母亲,是否就请乡亲们帮一把,将棺木抬往坟地,俗话说,入土为安嘛!”
“不可呀,不可,”包拯异常郑重地说道:“老夫人,你儿已是神仙之位,他的躯体怎能与凡人埋在一个坟地?这样做,不但菩萨怪罪,你家坟地里的祖先也会日夜不安呀!”
老平氏说:“那,埋在何处呢?”
包拯说:“依我之见,就埋在你家佛堂的地下。”
林婉儿:“啊?!”
包拯接着说道:“老夫人,你儿是在佛堂成仙的,躯壳自应埋在那里。许多得道高僧圆寂以后,不就常常是在他坐化之处修坟建塔吗?再者说,你常怨儿子不来托梦,如果埋在自家佛堂地下,我保你隔三差五与他梦中相见。”
“真的?这倒不错,媳妇你说呢?”
林婉儿怔怔出神……她心里嘀咕起来:莫非这是他用的一计?好厉害呀,假借着埋假尸,假挖墓穴,真意在刨真尸,真相大白。她招手把婆母叫了过去。
这时,疾驰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名捕快离鞍下马,快步走至包拯跟前,低声说:“胡半仙乔装改扮偷偷地回来了,可是没回他自己家,而是……张头儿让我来请您示下,能不能进去抓人?”
“不、绝对不能。我估计他不久即会出来,派人尾随。出城之后,周围无人时,再迅速拘捕,到夜里再押进县衙。”
捕快领命而去;包拯走过来,隐约听见严氏婆媳正在低声争执:
林婉儿:“您可别信他那套胡说八道!”
“你不是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问大着吗,怎么又成了胡说八道了?”
包拯走近,“老夫人,你可知道,你儿所以招来灾难,皆因你家佛堂地基不正所致。不将你儿埋在佛堂也可,那就得另想别的方法,才能驱散阴霾”
林婉儿说:“别的什么方法都成,您就讲吧。老爷吩咐,我们一定照办!”
包拯说:“佛堂拆了重新盖,掘地三尺,另打地基。”
林婉儿:“啊?这不行!婆母,咱不……”
严平氏摆摆手,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听我的吧”她向周围乡亲们环拜:“请诸位多辛苦,将棺木抬进我家佛堂!”
“不用您操心,我们全包了。“赵捕快向差役们招呼道:“棺木起动啊!”
林婉儿叫道:“天哪!”
夜空如洗,月大如盘。
严氏婆媳走出佛堂,林婉儿锁上门,又搀婆母进了北屋之后,才返身往自己住的西厢房走来。她推开门,只见一条黑影闪过,惊问道:“谁?”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我,关上门!”
门一关,屋里漆黑。林婉儿的声音:“院子外边,准有衙门里的人埋伏着,你是怎么进来的?”
男人轻轻地一声冷笑,表示对衙门里人的蔑视。
林婉儿继续说:“明天下葬,一掘坑就全露馅了?这怎么办呢?”
男人的声音:“咱们今晚就去起尸,撬开棺材放进去.明天,他们就替咱一块埋了。”
林婉儿的声音:“噢,我明白了!合则一口棺材装俩尸首,你这招儿真高!”
月亮已升至中天,小多了。
佛堂内,一口棺木停在两张桌上.烛光明灭,阴风惨惨。
男女二人放下铁铣,直了直腰,在他们面前已刨开一个深坑。
男人跳上桌子,林婉儿递上斧头,男人用斧撬棺……棺盖开了,从里边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握斧的手腕:手腕挣扎,胳臂用力——男人扭曲的脸,是马东来!
马东来挣开手腕,往后翻下。就在这时,只听“腾”的一声,棺材中跳出一人——江二虎!
“啊!江二虎?”林婉儿吓倒在地!
江二虎叫道:“马东来,我可等你好久了!”
江、马二人交手,拳来脚往;平地搏击,桌上争雄,跳上翻下,棺上追命,棺下滑身。最后,二人双手都紧握斧柄,用力相夺……马东来抽出一手,从腰里拔出匕首,刺进对方腹中!二虎大叫一声,将刚刚夺到手中的利斧,向转身欲逃的马东来掷去——恰中后脑!马东来立即扑倒在地!
张、赵等捕快闯进,包拯随进,一见此状,连连顿足,叫道:“晚了!我们来晚了!”
张、赵二捕快,扑到江二虎跟前呼叫:“大哥!二虎大哥!”
林婉儿拾起匕首,朝胸自刺,包拯一把抓住:“押走!”
包拯摸了摸江二虎脉搏,叫道:“快,赶快抬走,把城里最好的大夫,统统给我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