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冷空气没有要来的意思，经过正午太阳的烘烤，无风，至夜的气温异常沉闷，城区像个不开盖的锅子，闷热非常。
    城区闷热，闹区就更热，红灯区就更是热上加热。这里能见到穿得格外“清爽”的人，霓虹像蜘蛛网一般铺张开去，网罗一众心思各异的夜游人。
    在这些人中，两个刚下计程车的人和等在路牌的几人会合。
    “马哥，等久啦？”
    两人中的小个子先说的话，他戴着黑色棒球帽，穿黑色贴“海贼通缉令”的T袖衫，浅褐色、廉价实用的多口袋收脚长裤，手臂还给束缚带吊着。
    下车后，大个子便给这小个子外边加了一件夹克。
    “靳严你说来，等多久都成啊！哎呦这手怎么了啊？！”
    “伤了，头上也是，昨儿才刚去拆线，头发都没长起来，这不，拿个帽子戴着遮丑，热不死我……”
    靳严边说，边把帽檐转到了耳侧，
    “哎，走吧。”
    “走！”
    靳严、马哥走在前头，其他人就在后面跟着，往这条闹街中段走去。
    “马哥，这次去的场子是你自己的吗？就是……直接管理的那种？”
    “不算，”马哥道，“之前管的人是我一哥们对头，打了一架后，那人就跑了，我对那场子没兴趣，就让我那哥们全权处理，也算让他独立了吧。”
    “怎么打的架啊？”
    “之前管的人也不是我的人，本来他做他的场子，我做我的吧，两不相干，这货偏偏歧视同性恋，我手上也就一家gay吧又偏偏开他对门，你说冤不冤？后来，他们自己过来砸场子，我哥们给了他点颜色瞧瞧，没想到把人吓跑了。”
    “颜色？就你们那尿性，我看不只揍了一顿吧？”
    “哈哈……当然！”
    转弯走进不通车的、更隐蔽的十字街道，那气氛又比进来的大街要再暧昧上几分。
    “那，马哥，这次对方这么凑巧出现在你的范围，我怕有诈，待会你把那个管事儿的兄弟介绍给我，这件事儿你就别管了。你也算是我们的人，牵扯太多进来不好。你跟那兄弟分了家，是好事……”
    “嘿！什么叫你们的人？我是你的人！当初你把我的命捡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跟你那谁、那组织都没关系，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好好好，你是我的人，总之你不能管，这个你总该理解下我吧？”
    “行行，理解！”马哥挥挥手，“但既然你给我限定，那我也给你限定，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的你必须跟我说，这个你能理解吧？”
    “行行，理解理解。”
    待一行人从一条街的这头，走到另一头，几人终于在一家门面非常小清新的gay吧前停了下来，一个跟班忙进去把一个将近一八个头的健美型刺猬头叫了出来。
    靳严一眼就认出这个人：“这不是小包子嘛！”
    “靳哥，我是豹子……”
    “哎呦小样儿！有了地头就会顶嘴了是吧？”
    靳严狠狠拍豹子的头。
    他怎么能不记得这茬，上次他想跟马哥约炮，马哥回头叫了四个人来跟他P，其中一个就是这个豹子，那吻痕就是这个豹子留的，后来还特么给小陆看到了，他能不抽丫？
    倒也难怪能倒打一耙，收人家场子，这种有熊胆的小子都比较冲。
    “小子有出息了啊！这次在你的场子，我们的面子就看你的了啊！”
    “靳哥的面子哪敢？叫我们做就是了！”说着豹子又左右瞅瞅，“诶？那个教书先生怎么没来，您不是说他会来吗？”
    “他比我早一步去了，怎么？你没认出来？”
    “没……没啊！”
    “嗯！还算不错！”靳严由衷称赞。
    这次事件上，他先知会过马哥，告诉他们赵尹会先行一步去踩场，让他们的人去找赵尹，还把赵尹的照片给了他们，要他们留意。
    再跟赵尹说别被任何人发现，潜入舞厅。
    虽说没有给马哥他们什么危机感，他们难免容易不加留意，却也不得不说赵尹干得不错。至少，眼前这个豹子似乎是盼着赵尹来的。
    豹子左顾右盼，发现真没跟着靳严来才悻悻然死心，复又看见靳严身后那幅陌生的脸孔，好奇道：“这位是？”
    “这个我新宠，新疆人，长得挺老外的吧？”
    豹子打量下这个“新疆人”，黑色大卷，深邃的黑眼睛，高鼻梁，紧身里衣把大块肌肉勾勒出来，估计胸毛都一堆，心里凉了一把，这不是他的菜。
    “别看了，这是我的！”
    “诶知道知道。”豹子讪讪附和。
    “不是说人已经来了吗？快带我过去啊！”
    “好嘞！包子我这就带靳哥过去！”
    一通乱糟糟的打闹后，靳严和大个子跟着豹子过了街对面那家门面就叛逆的舞厅。在门口侍应的迎接下，走进了大门，又在里面的前台再登记一次，才在前台两边都有的小门里，通过两道隔音的厚镶玻璃门，走进正厅。
    “这门道挺多啊，反正就是来玩玩儿，又是登记又是隔音的，不麻烦啊，你这难道做的国标舞生意？”靳严问道。
    豹子虚心解答：“那当然是年轻人的，但还是正规点好，反正我们不犯事儿，只怕别人借着我们的场子犯事儿，留点儿记录好办事嘛。”
    正厅中间是舞场，四周则有统一样式的坐席，入口对面则是上二楼的楼梯。
    舞场灯光和还算明亮，彩光则主要有二楼扶手墙的流星雨式的流光和各处、尤其是舞场正上方吊坠的垂直琉璃灯饰，气氛再用射灯调起，整个舞场不会给人一种暗场子的感觉。
    此刻台下八分满的人正随着动感的音乐摇摆，看得出还是有小蜜蜂在，而咿咿呀呀的音色，似乎在哪个地方还有DJ。
    “下次给你那个‘洗盘子’的搭个台子，大家看得见他会更嗨。”
    “洗盘子？”
    靳严不接着回应豹子，一进场子便四下张望。
    不过一会儿，一个身形瘦高、粉色头发、大墨镜、黑色秋装、哈伦裤配板鞋的“潮男”款款而来。待走到靳严面前，“潮男”取下大墨镜，露出书生气来又沉稳的面孔，让包括靳严在内的见过他的人都大吃一惊。
    靳严再怎么见过世面，这一惊也是吃得实实在在的，他知道赵尹较真，却不料这么较真，这妆容，再高级别一点的伪装也可以应付。
    只是他有些搞不懂一些小情绪，明明眼睛鼻子就是平时那个教书匠赵尹，怎么今儿会对他有股……美妙的“冲动”呢？
    偏狭长的双凤眼，直挺的鼻梁，唯独唇形欠佳，干涩的柳叶形，唇珠却还算饱满……
    “目标十二分钟前到达，上了二楼，一楼没有布置人手，还算安全……”赵尹报告着，恰见豹子在一旁，他认出是那天弄他的其中一人，心中一悸，差点没咬到舌头。他故作镇定接着道，“我……我做得还行吗？”
    “你怎么知道一楼没有布置人手？”
    “我、我……有人手，你也不会示意我过来报告了吧？”
    “啊？哦，也对……”靳严从臆想中回过神来，“还行，做得还行吧。”
    靳严说着，拈了拈那夸张的粉红色头发，别人总说要潜伏就要低调，他这样算不算反其道而行之啊？
    “你这头发……染的还是漂的啊？”
    “哦，这是假发。”
    “挺真的嘛……诶？你不戴眼镜？”
    “隐形眼镜。”
    “还可以吧。”靳严赞赏得言不由衷，他转而道，“那……行了，你继续回座位坐着，有什么情况立即通知”
    “不，我要上去。”
    “我没打算让你插手。”
    “我是你徒弟。”
    靳严掂量一番，道：“那随你吧。”
    不再看赵尹，靳严让豹子带人上楼，却见勾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赵尹动也不动，活像要把对方吃了似的。他再狠狠拧了豹子一把，拧得对方嗷嗷直叫。
    “没做梦吧？”
    “没……没。”
    “那赶紧上去啊！”
    二楼大体上的装潢与一樓看得到的如出一辙。但那场面倒比一楼空，没几个人在。
    而这空荡的场面恰让靳严一出楼梯便看到了在最尾端，被三个保镖包围的坐席里，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坐着的歪国“老朋友”。
    “老朋友”依旧板寸头，在这闷热的十月尾穿了衬衣打了领带，紧身牛仔裤配的筒靴，还外加黑皮的长马甲。不得不说，帅极了。
    唯一不足是是看着热了点儿。
    他此时正左搂右抱两个女孩儿，跟坐在他斜对面的一个中年大妈交谈。
    豹子很醒目地主动招呼了几个兄弟把无关人等赶走。
    靳严便径直走向“老朋友”的坐席，就算“老朋友”身后的保镖蠢蠢欲动，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海格瑞和赵尹算是靳严的左膀右臂，步伐全随靳严。其他人心里再没底，看老大大跨步向前，就没人敢停下来了。
    待走到席前，靳严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到“老朋友”对面，还非常拽地一脚杠在了桌边上。
    “老朋友”暧昧地看看靳严，一改方才玩乐的姿态，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
    他用黏哒哒的美语道：“好久不见啊靳严，你的变化……真大啊……”
    “老朋友”环视靳严带来的人，别有用意。
    “彼此彼此。”靳严倒不麻烦，只看看离对方最近的一人，便收回了不耐烦的目光。
    “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呢？”
    “设计大赛见过后，你连我工作单位都不去，不就是等着我来找你吗，默里？”
    “我们见过吗？我只看见一个长得很可爱的男孩把一个猛男和一个瘦子带走了。”
    听到“瘦子”的时候，靳严的心还是咯噔一下。
    关于赵尹，他再怎么说服自己，那是御用的徒弟了。内心终究还是会惴惴不安。
    “这么留心，还不承认你是等着我来找你。”靳严道，“他们是我的人，我怎么能不带着走？”
    “你的人？你还有多少人是我不知道的？”
    “很多，多到你无法估计，多到你以为他们是我的人而不是，以为不是我的人却是。”
    “那警察是不是？海关是不是？黑吃黑是不是？你会老实跟我说吗？”
    默里原还勾起的嘴角变得下垂，神色严肃，他身后的保镖登时警觉，让双方的小弟都把心提到了嗓门里。
    赵尹见势，已然做好掏家伙的准备——这次可不是那个只有掌心大小的家伙了。
    “不会，我的底牌，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靳严的话让听懂了的海格瑞捏了一把冷汗。
    不是说来谈判，找机会接近探情报的吗？怎么你一副上来讨打的样子啊？！
    杀手做惯了人后操盘，在对方未觉危机之时便下手，到了人前，总会有种脱光了的感觉。
    靳严却不同，他从来的办事风格都是见火就烧，见坑就跳的，这种自己被危机包围的感觉反倒叫他掌握住了主动权。
    “大……大家消消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谁都不敢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发福中年大妈用怪味儿的英语劝着，语法都不太对，“两位大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家都是生意人，买卖三言两语讲好他，对谁都有利的嘛！”
    “生意人？他算那个门面上的生意人？”默里边说边死死盯着靳严，他撑起腿来道，“我们做生意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碰过失败的绝对不会再用，更何况这个‘生意人’跟我两个哥哥有关呢？”
    “同感。”靳严道，“我也不会跟曾经合作失败过的人再合作，尤其是连我自己都成了白老鼠的‘生意’！”
    “你还能是受害者了？！”
    “我为什么不能是受害者！我怎么就不是受害者了？！”
    默里还没动作，靳严先拍了桌，震得酒水都洒了出来，气氛也让他弄的更加紧张、两个陪坐的姑娘被吓得魂不附体。
    “冷静！冷静！”大妈扶着杯子就一手拦下了也要发飙的默里，又遣了两个女孩走，后道：“这里可不是私人地方，闹起来不好的。”
    “很不凑巧，这里对于我来说就是私人地方……”靳严道，“我就是这里的主子。”
    默里“哼”声一笑几欲反驳，大妈却眼睛一亮，抢了默里的话头道：“你是这里的话事人？”
    她瞥一眼默里，后者被这一示意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就见他那原要越烧越旺的火头忽的隐忍了下去。
    “你就是靳严先生是吧？”大妈客客气气道。
    “Mr。靳，谢谢。”
    对话人已转变，靳严的目光仍旧在默里身上。
    “喔！靳先生！听说你曾经跟默里先生合作过是吧？”
    “是，合作过一次，也是我事业生涯上的一大败笔。”
    “哦，呵呵。”大妈稍显尴尬，“虽说……是失败过，但我想，靳先生此次找来，不只是为了找默里先生晦气吧？”
    “确实不是，如果是找晦气，我不用出现在他面前，而只需让我家宝贝送上一颗子弹。”
    “对啊对啊！就是这个！”大妈手舞足蹈，英语变得更加诡异难听，“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靳先生一看就是个有志气的人！”
    “哼！”是时候放软姿态，靳严礼让般放下踩着桌子的脚来，却又不完全让步，他道：“只是我跟默里先生之间，似乎没什么信任可言。”
    “啧，靳先生，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嘛，做生意的自然是相信钱啊！”
    靳严听罢，坚定的望着默里的目光转到大妈身上，略表惊疑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靳严道，“不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胡翠！”
    “胡是姓吗？”
    “不是。”
    “明白了。”
    目的达成，靳严拍拍大腿准备走人，无意多看了默里两眼，又转到默里身边，故意弯下腰拉近距离，与默里四目相对道：
    “你这个‘威斯卡（恶灵古堡boss）’的样子太招摇了，下次不是为了要我找到的时候，别穿那么帅气，明白了吗？”
    默里也不客气，倾身让自己更接近靳严：“你怎么就知道，我穿成这样是为了让你找到呢？”
    “好心提过了，接不接受随你。”
    海格瑞都得假装新疆人，何况在国际黑名单上的默里？这人真是神经病……怪不得只是个老三。
    靳严心里念罢，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去。
    靳严让豹子留在舞厅盯着默里，准备着默里可能透过豹子找他，当然默里要是直接打他办公电话最好。
    一行三人忙完一轮，各自带着不同的心情走出舞厅。最资浅的赵尹，刚走出门就像死里逃生一般，腿一软，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去，还好给海格瑞扶住了。
    “你还好吗？”海格瑞问道。
    “很好，谢谢。”
    “这样子还好意思缠着我要上去，太丢脸了吧？”
    靳严嘴上训着，还是上前从海格瑞身上接过了赵尹，却被后者愤愤地推了开去。
    “虽然我没有全听懂，可你怎么能惹他生气啊？我以为你八面玲珑，总该有办法讨好，没想到你真的冲！刚才要不是那个女人拦着，你是不是要打起来啊？！”
    “打不起来的！”靳严对此毋庸置疑，“走，我们回马哥那边，边走边说。”
    三人走过马路，拐向之前的gay吧。
    “之所以打不起来，是因为我和默里都没想打。我本就是来做卧底的；而他现在元气大伤，正是休养生息拉帮结派的时候，虽然说对我有怀疑，但一来他无凭无据，二来我确实有点儿本事，他即使不会主动拉拢我，也不会断了我这条路的。”
    “你就那么确定。”
    “确定。”靳严斩钉截铁，“他那么久不找我，却也没有斩草除根，说明我在他的需要名单上还算靠前。”
    “这样啊……”
    “不过他到死都会怀疑我，只要有一星半点儿证据证明我就是之前出卖他的人，他就会立刻清理门户。”
    “你不说能死？！”
    三人到了gay吧门口，早等在门口的小兄弟便把三人领进了酒吧旁的过道，从过道的后厨门进入，穿过小厨房。到了厨房偏间前，小兄弟敲了门后示意三人自己进去。
    里头，马哥，马哥的二把手，罗伯特，还有长官已经在等候了。后二者一改军人风范，换成了一身很有gay味的紧身衣裤，靳严只道，长官要是从正门进来的，怕是要走红了。
    与仇人只有一街之隔却两相不见，真是分外奇妙。
    靳严确认性地问道：“有人看见吗？”
    马哥回应：“有，有人看到我带了两个新鸟进来了，特兴奋，嘿嘿！”
    “不开玩笑！”靳严忍不住暧昧地回了马哥一眼，“好了，废话不多说，我已经成功引起他们注意，接下来，就要我们三方合作了。”
    马哥立刻不爽：“是两方！我是你的人！”
    “好好好，两方，中方两个小队和外方，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这么分也没错，靳严接着确实分别用中文和英文将接下来的任务讲了两遍，各有重点，大致如下：
    “马哥人面广，作简单的覆盖式监控，主在掌控默里的日常动向，不过尽力就好，地痞打佣兵，还是不太划算的，跟不上就算了；
    罗伯特的小队则透过黑得的公共监控频道和马哥的实际观察，分析有利情报；
    我则带着豹子，运用这些讯息，在内部按图索骥；
    目标，应罗伯特小队的要求，找出达斯李奇集团与马歇尔通奸的证据！”
    “通奸？”
    “别打岔！英文打岔就算了，中文也给我打岔！”靳严狠敲赵尹的脑袋，“马哥，长官和我各事一方，从今天开始，不再相见，一切靠中间联络人联系，赵尹负责我和马哥的联络，海格瑞负责我和长官的联络。”
    赵尹听此，有些不快，这样一来，他以后岂不是要天天跟这些欺负过他的基佬打交道？！他几欲反对，靳严却已经把话说下去了。
    “至于马哥，你和长官之间要怎么联络，你决定得怎样？”
    “自然就是我二当家的了！”
    二当家和善一笑，继而罗伯特主动跟二当家打了招呼，这条线正是达成。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作者闲话：

    趙尹要發光發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