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润伏在凳子上闷不做声，在座诸人看到他被抬进来时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了，可是一瞬的印像在他的脑海中顷刻即逝，他正在努力集中所有的意念隐忍着屁股上传遍周身的疼痛，他微微抬头，涣散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坐在东侧的梓穆琴脸上，雨润下意识地睁大眼睛，以使得眼眸的焦距更加清晰，对方飘忽不定的眼神和不安的神情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就是这个人最先栽赃自己。雨润很想站起身来质问梓穆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他现在哪有这个能耐。梓穆琴原先飘忽的目光与雨润的在不经意间相对，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立刻将目光转向主座上的父亲。
    雨润看到对方的反应，只能无力地将侧脸再次靠在凳子上，以节省体力。此时此刻，他觉得心中藏着无限的委屈和伤感，却无从倾诉。就连一向待自己不薄的夫人和老爷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迈进正厅，当他的视线看到倒在长凳上的雨润时，即便看不到对方的正面，也可以想象对方的狼狈之相。他不自觉地向凳子迈了一步，却在即将迈出第二步的时候，瞟到秦淑寰对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他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有更要的事情要做。
    雨润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可是现在的他无心回头查看，也没有力气那么做。
    孩子有礼地向在座的各位长辈行礼道：“梓风向爹爹，妈妈，舅父舅母，堂叔堂婶行礼了。”
    这带有些青涩的声音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施了魔咒一般，回荡在雨润的脑海中。他终于意识到，先前迈入正厅时他觉得缺失的是什么了，是那个每天陪伴自己的身影。雨润顿觉眼眶有些干涩，这个人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了，他强自忍着不让眼中打转的液体落下。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有痛楚，有埋怨，有欢喜，也有了希望。
    梓尚怀狐疑地问道：“梓儿，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梓风用不免带有稚气却无比坚定地语气答道：“回堂叔，梓儿今日来这里证明雨润是无辜的。”
    梓尚怀一下子觉得火不打一处来，就连这几岁大的孩子也想来插一腿，可是看着这么一个面貌清秀，人畜无害的孩子挺直了腰板站在正厅中间，他也不好得大发雷霆，就只能用大人不和小孩计较的语气劝慰道：“梓儿啊，这个事情不是你们小孩子该掺和的。”
    “堂叔，梓儿不明白，为什么穆琴和溘然可以凑这个热闹，梓儿就不可以了呢？”梓风有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梓尚怀，搞得对方一时不知道何言以对。
    梓秋韩的唇角不为人察觉地微微上挑，道：“梓儿，你说你有证据又有证人？此话当真否？”
    梓风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道：“千真万确，要是我有半句虚言就…。。”梓风想了想继续道：“就天打雷劈。”
    正厅里座上的几个人和厅外围观的人听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发下这样的毒誓皆是唏嘘不已。秦淑寰微微摇头，看着儿子的表情，既觉得好笑又很无奈。
    梓秋韩微微蹙眉故作怒气道：“什么天打雷劈，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事以后再和你追究，那你把证据和证人都带上来。”此时此刻梓秋韩的语气早已不再是一个父亲和儿子说话了，而是一个县令老爷开庭审案。
    “是。”说着，梓风来到梓秋韩和梓尚怀的面前，先前打碎的茶具早已被下人收拾干净，折损的茶桌也给换了。
    随即一个个头高大的男子从厅外带进来一个有些驼背，却穿着不俗的银发老头，并向一直杵在正厅门边的阿仟使了个眼色，对方走到厅外，顺手将大厅的两扇门合上，隔绝了厅外人的视线。
    梓穆琴上下打量着被带进屋的老人，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才略微松了口气，心想着梓风应该只是诓话骗人的，根本没有证人。
    堂姒身后的婢女却倒吸了一口气，险些没腿软地跌倒，恰巧此时大家的注意都集中在梓风身上，没有人察觉到。
    这时厅外出来阿仟的声音，道：“大伙都散了吧，该干嘛的，干嘛去。”
    众多下人一时有些懵了，这主子不是原先要叫他们亲眼目睹雨润是怎么被罚的吗？怎么现在没惩罚完，就要叫他们散了。大家面面相觑，可是发话的是老爷身边贴身伺候的阿仟，也算是他们的半个主子了，少说少犯错，下人们虽然满肚疑问，但也都识相地各归各位。
    高大的男子抬着一个托盘站到梓风身侧，此人正是阿满。
    梓尚怀看着眼下的情形，心中很是不快，心里捉摸着堂兄一家是玩的哪一出。
    “这上面放着什么？”梓秋韩指了指托盘上用红布盖住的物体。
    梓风拉下红色的布料，露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陶瓷母猪，就连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梓尚怀心里都默默赞叹了一声。猪的背上用斑斓的釉彩绘制着各种叶子的图案，每片叶子的边沿都用金色勾边，而母猪的肚子则是镂空的，可以透过小指指尖大小的空隙看到猪肚子里装着五只实心的陶瓷小猪，每只小猪的背上都用釉彩绘有不同的图案。
    韩旭站起身来，踮起脚尖，想要看个清楚，可惜身高不及阿满，被遮挡住了视线。他埋怨道：“诶，我说大舅哥，你们不能就这么霸着自己看呀，好东西应该大家一起分享。”秦淑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梓秋敏，对方仍旧是面色平静，脸上无喜无怒。看来对方是早已习惯韩旭不懂礼数，不分场合的行为。秦淑寰不禁为这位原本才气出众的小姑姑惋惜。
    梓穆琴单手紧紧的抓着扶手，身体紧绷，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他看不到阿满手上抬着的东西，心里很是担心。难道梓风真的找了？可是怎么可能呢？除了自己就只有经手的丫鬟知道，那是从自家随行到梓府的侍女，没有理由出卖自己。
    梓风示意阿满将瓷器分别拿给在座的其余诸人过目，经过秦淑寰面前时，对方向他微不可查地颔了颔首。
    当堂姒看清瓷器时，眼神中也不再有之前怨天尤人的伤情之色，而是增添了几分好奇，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指，细长的指甲在母猪背上轻轻划过，赞道：“这个玩意儿的做工可真是精细呀。”
    阿满端着托盘绕到韩旭一侧时，韩旭站起身来，仔细端看着这精美的摆饰，甚至有想要拿起托盘上的东西放进衣兜的冲动，但正伸手欲将物品拿起时，瞥见了阿满正紧盯自己的双眸，背上不觉凉嗖嗖的，自觉地收回了伸到半空的手掌。
    当阿满走到梓穆琴身前时，梓风笑着问道：“不知道穆琴堂哥可还记得这一个东西？”
    梓穆琴早已面色发白，没有答话。
    而坐在他身旁的梓溘然停止了啜泣，两只眼睛睁得铜铃大，伸出两只小胳膊，嚷道：“我的，我的。”
    堂姒皱眉看着儿子道：“溘然不得无礼。”
    梓溘然看着母亲不高兴的样子也不敢再出声了，只是憋着小嘴，一副很憋屈的小模样。
    梓尚怀不明白梓风这么问梓穆琴的用意，但没有耐心地道，“得了得了梓风，闹也闹够了，你不是说有证据和证人吗？证物在哪呢？堂叔告诉你，这样的玩意儿，堂叔见得多了，别拿这东西打混儿。”
    梓风也不期待梓穆琴会回答自己的答话，转身看向梓尚怀道：“堂叔，这就是我带来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