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桓良伏案思量许久，那红莺既然只求活命，作为天子，处事又绝不能有失偏颇，毕竟章文永家没了一条人命，他自然要权衡两方考虑。
    因此，他想出一个法子，旋即叫赵恒德张罗着准备拟旨。
    公然杀了人，又考虑红莺只是被迫而无心为之，必定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如今能让章文永出这口恶气的法子，除了一命抵一命，便是让她遭受永无止尽的痛苦和非人忍耐的折磨。
    《明史。刑罚志》有云：充军者，明初唯边防屯种，后定制，分极边，烟瘴，边远，边卫，沿海，附近军。有终生，永久。所谓终生，便是要服役到死，只是这一路上，押解的官兵怕个个是饿狼扑食，凡是女犯人必定难逃一番折辱。他早先也听先皇讲过诸如此类的事迹，只是女犯人一般少之又少，亦或犯了死罪，宁可一死也不愿被发配边疆的。
    那红莺当时也是拼死反抗，这才错杀章之珩，只怕往后发配边疆所受的苦难，她是必定承受不住的。
    “皇上，墨研好了。”
    赵恒德悉心递上舔好墨的笔，沈桓良顺势接过，只在卷上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几字，便顿住身形思量从何下笔。
    “恒德，传林金义。”言毕，他一瞬有了思路，旋即洋洋洒洒下笔。
    林金义此时尚得空在城门附近四方巡察，刚得令便火速赶往宫中。沈桓良只是单纯想让他遣人一路护送红莺，前者面圣闻此，不禁汗颜。
    “皇上若是放心，末将亲自护送便是。”
    “这倒不必，你身份非同一般，此去必定引人注目，找个信得过的方可，朕只需她一路平安，去了边地自有人会接应。”女犯人若被发配边地，一般下场凄惨，沈桓良早替她安排妥当，即让她去边营照应将士家眷，生活起居也是同寻常女眷一般。
    能做到这里，沈桓良也算仁至义尽，这大概是他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圣旨当日辰时颁诏，红莺是在牢房里接的圣旨，当时姬玉一脸不可置信，急忙向那传旨公公请示皇上究竟何意。对方是赵恒德的手下，名叫刘洪青，好在他性情温和谦逊。见她二人皆一脸惊恐，他只安抚说该如何处置，圣上心里明镜似的，二人无须担忧。
    就算没亲眼见识过，以往在揽芳亭也常听城外那些过客提过，女囚被发配边疆是个什么下场，听来也是叫人闻风丧胆的。
    “玉娘，我好怕。”红莺本以为能有一线生机活命，不曾想还需经此磨难，当下动了寻死的念头。
    “别犯傻，”姬玉此时只能尽力安抚她不安的情绪，“皇上既知章之珩是被你错杀，再者天子金口玉言，定不会让你与寻常女囚同等遭遇，否则怎会将你发配边地？放心，我此时只与你共进退，若有不测，我自然竭尽全力保你。”
    “玉娘……”红莺还想说什么，姬玉旋即将她护在怀中，一边轻轻抚摸对方的长发以示安抚，一边柔声道，“有我在，放心。”
    消息很快传到厉瑄那头，届时二人刚出客栈，却见迎面跑来一小厮，一眼认出厉瑄二人，知他是托了关系来求关照，当下将颁诏圣旨的事一五一十说清。
    一听红莺要被发配边地，纵是厉瑄平日再泰然自若，此刻心中也不免一阵慌乱。
    他顾不上什么礼教，一把扯住对方的衣袖神情慌张问他：“人呢？现在人在哪里？”
    那小厮愣神片刻，这才赶忙磕磕巴巴回应：“在、还在府衙，明、明日卯时动身！”
    “这个昏君——！！”厉瑄脸被气得铁青，两手握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恨不得此时冲去那人面前将他狠揍一顿出气，万万没想到，那昏君竟如此丧心病狂，这简直比下旨赐她一死还要残酷。
    只是他“昏君”这两个字岂是他能信口胡说的，阿锦见势吓得一把握住厉瑄右肩，慌口叫道：“爷，慎言！！”
    “走！去府衙！”
    阿锦闻言当下阻拦：“爷，咱们此时就算去了府衙也无济于事，纵然谭知府是受江侍郎所托，但圣旨就是圣旨，咱们贸然前往，不但帮不了红莺姑娘，万一再牵扯到玉娘子就坏了！”
    “你不懂阿玉，”厉瑄满面忧愁，“章之珩之死即便与她干系不大，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红莺是她楼里患难与共的姐妹，此时遭难，阿玉必定誓死护她周全！”
    他这话一丝不假，阿锦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但最令他不懂的，便是眼前这个，昔日常对旁人冷眼相加，而如今事事挂念那个女人的爷。
    果真如俗语所言：红艳虽美，终为祸水。儿女情长必定成为男人成功道路上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