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斯不知道圣子做了什么，但随着光团填满整个胸膛，他的五感和知觉渐渐复苏。这是种极其细微的变化，顶多就是可以感知到手脚在哪里，但即便如此，尼克斯也欣喜万分。
    而在确定自己暂时死不了后，尼克斯的理智也渐渐恢复。他发现圣子所问的并非是希尔薇几人所言的“神的守护”，而是“生命之神的神器。”
    生命之神亚挪比乌曾铸过两个神器，一个是“神的裁决”，一个是“神的守护”，并将其赐予了“人族之父”西罗里——尼克斯的双眼缓缓睁大，突然想起一件令他难以置信的事情：希尔薇说，他是西罗里的后裔。
    那个“人族之父”西罗里的后裔。
    这怎么可能？尼克斯的双眼里满是惊异：如果他们真是西罗里的后代，怎么会……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虽然之前为了保命，胡诌过自己是西罗里的后裔，但尼克斯内心深处却是不相信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安德拉蒙帝国的落魄贵族，家庭情况难堪，后来也挣扎于生死间，不至于饿死而已。
    但亚挪比乌的神器“神的守护”，确实是他们家族的传家宝物，一代代传到了他的手里。
    尼克斯艰难地咽了口气，直勾勾望着圣子，哑着撕裂的声音反问：“你是谁？”
    圣子无声垂了垂眼，极轻地勾起嘴角，轻蔑一笑，连回答都不屑。
    将死之人是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
    “生命之神的神器在哪？”这是圣子第三次提问。他已经厌倦了这样无聊的追问，如果面前的蝼蚁再不知好歹，他会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尼克斯避而不答，保持缄默。他虽然憎恨希尔薇，但也不至于会不顾手段的报复对方。
    那毕竟，是他曾经爱过的人。
    意识到自己得不到消息，圣子半转过头，看了眼身后。接收到暗示的二长老立刻前迈一步，走向尼克斯。
    长老是教会的一种特殊职位，由教皇亲自任命，并只对教皇负责，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可以担任。而一旦成为长老，也意味着他失去了自己的所有，一生都与教皇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长老平时住在教廷北部的贤者塔里，不同长老职位不同，擅长方面也不同。比如大长老是风属性魔法大师，二长老虽然既不会武技，也无魔法天赋，却精通毒术。长老们平日只在专属的楼层内活动，不喜互通，而最重要的，是每层只有一个长老，除了长老之外的人员，被统称为学徒。长老对于学徒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而只有当长老死去，或者随教皇退位，学徒才有可能出头。
    由于贤者塔的性质特殊，任何进入贤者塔的学徒都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拼命讨好自己的长老，争取长老翘辫子后自己取而代之，要么就是，终生都被困在贤者塔内，永无出头之日。
    这是种非常残酷的制度，但比之圣子的“神选”，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神选”是教会对外的称呼，用来欺骗，或者说蒙蔽那些信徒，在教廷的上层中，那些长老神官都心照不宣的将其称为“斗兽”。
    而举行神选的圣者大厅，也被称为“斗兽场”。
    教廷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即“人族之父”西罗里的时代，西罗里的小儿子改进生命魔法，创造了神圣魔法，这是教会使用的光明魔法前身。但教廷极力否认这一观点，在他们的圣经中，教廷的开创者是受生命之神感召，更改姓氏的亚比安圣人先祖。
    从此亚比安一族，名正言顺的成为生命之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然而在实际操作中，亚比安一族很难将权利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他们不得不将部分权利下放，创建贤者塔制度，以此减轻家族的压力，但即便如此，继承人的选择也是个难题。
    为此，亚比安家族创建了“神选”制度，并且延续千年，最终将其美化为神的选择和意志，变成教廷的传统。
    为了延续家族，亚比安家主，也就是教皇自然能够生子，但他没有妻子，与交/合的女子是经过层层筛选挑选出的几位圣女。圣女的任职时间很短，只有两年，退休后，她们会被强制遣送进贤者塔，终生为奴为婢，不得外出。
    当然，教廷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残酷的真相，在他们的圣经中，进入贤者塔的圣女最终功德圆满，回到了生命之神亚挪比乌的身边。
    实际上，教廷中没有人在乎圣女是死是活，就连她们的孩子也不在乎。
    因为没有一个圣子知道他们的生身母亲，而除了那个能够成为教皇的圣子外，其他的圣子根本活不下来。
    这就是“神选”制度。
    教皇是一个集教廷所有大权于一身的职位，而这样特殊的性质，也就注定能获此特权的人，有且只有一个。所谓的“神选”就是在特定时间，将所有流着教皇血液的孩子聚集到圣者大厅，殊死一搏，只有最终活着的孩子，才能被教皇承认，举行圣选大典，昭告天下。
    这个过程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视孩子们的身体情况和光明魔法天赋而定，但其弊端和益处同样突出。由于如此残酷的制度，亚比安家族一直人丁稀薄，教皇也总是冲破下属的阻拦，到处留/种。而其益处是，最终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将永生记住这个世界的残酷，长成极具侵略性和危机感的人，这对他将来成为教皇诸多有利。
    或者说，正是“神选”的残酷性，使得那个最富有光明魔法天赋，生命力最强的孩子活了下来，成为了教皇。这也是教廷能够延续千年的原因，当其他国家因为诸王纷争，或储君羸弱而陷入灭国危机时，经过“神选”且孤家寡人的教皇，永远不会有这样的忧虑。
    而吉尔斯•亚比安，正是这一代的圣子，未来的教皇。
    吉尔斯用余光瞄了眼二长老，见对方蹲在尼克斯面前，拿出一个药瓶开始施毒后，几不可见地蹙眉。
    他还没能去贤者塔挑选自己的专属长老，这是只有成为教皇才能的特权，因此随行而来的是属于现任教皇的长老。
    与其说是随行，不如说是监视吧。吉尔斯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冷笑一声，转头，移开目光。
    圣子这个身份，与其说重要，不如说是必要。教廷需要流着亚比安血统的圣子成为教皇，维系教会表面上的风光，而至于这个圣子究竟是谁，从来没有人在乎。
    或许那些信徒是在乎的。吉尔斯轻轻垂下眼，又是无声冷笑：但那些信徒，只不过是盲目追随教会宣传的无知者，从来不知道，也不在乎真相。
    这世界，究竟有谁是真正在乎他这个人的？吉尔斯在心里问着，第三次笑了。他转动目光，瞥了眼半死不活的尼克斯，言简意赅：“神器，在哪？”
    尼克斯仍旧不语。
    见此，吉尔斯斜了眼二长老，看得后者连忙道：“圣子，毒药发作需要些时间。”
    “等一会，他就会失去理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吉尔斯听后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大脑却不由自主的走神。
    这不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为了维持圣子的风光，他必须定期完成教皇发布的任务。这些任务可能是暗杀某个反对教会的政要，也可能是去某个地方救助些平民，提高教会的声望。吉尔斯并不在乎自己接到的是什么任务，他只希望快快完成任务后回到范特城。
    这并不是说他多么爱教会的大本营，而是范特城，有他在乎的人。
    想到那个人，吉尔斯越发不耐起来，追问：“毒药发作了吗？”
    二长老看了眼尼克斯，见对方咬牙保持理智，摇了摇头，说：“再等一会儿。”
    听此，吉尔斯蹙起眉，低下头，看了眼戴在右手腕的圣环。
    当初生命之神亚挪比乌铸造神器，一同赠与西罗里，而西罗里又将神器分别赠送给两个儿子。尊贵的列德多安一脉得到了“神的裁决”，神圣的列德多安一脉获得了“神的守护”。当后者改姓为亚比安，建立教廷时，“神的守护”自然也成了教廷的圣物，由教皇一代代守护。
    而在这一代代的传承中，历任教皇都会研究“神的守护”，甚至还为此专门聘请魔法大师来探究神器的秘密。这些魔法大师并未能参透“神的守护”的奥妙，却是明白了“神的守护”的魔力波动。而那一代教皇，也据此命安哥玛铁匠大师制造了能够与“神的守护”共鸣的圣环，和神器一同列为教廷的圣物。
    但人为制造的圣环有着诸多局限，其中最致命的一点就是，只有当“神的守护”产生剧烈波动时，圣环才会震动。这致命的缺陷导致“神的守护”遗失后，教廷无法及时寻回神器。
    而敢堂而皇之闯入教廷，强迫教皇交出神器的人，就是西罗里的另一支后裔，尼克斯的祖先，大陆唯一的龙骑士，弗兰德斯•列德多安。
    从此，亚比安家族正式和列德多安家族结仇。而教廷漫长的寻回神器之旅，也自此开始。
    而在寻回神器期间，亚比安家族也竭尽所能的打击列德多安家族。可以说，列德多安家族的没落，亚比安家族至少有七分功劳。
    这其中，就包括尼克斯父母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