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卡尔疯了般冲向冰锥时，悬挂在冰锥上的尼克斯还没有死透，剩一口气在。骑士无力地抬头看眼前方，见到魔药师拼命奔过来的身影，不由得勾起嘴角，轻笑一声。
    在临死前还能幻想到这样美好的场景，也不算是死不瞑目。
    但即便是如此细微的微笑，也令尼克斯疼得头晕眼花，眼前阵阵发黑。
    虽然无法低头查看伤口，但尼克斯知道那些冰锥已经穿透了他的重要脏器。冰冷刺骨的寒气从腑脏向四肢百骸荡开，冻得他除了头部还有些许知觉外，完全感受不到四肢。
    失去“神的守护”的他，这次，终于要死了。
    想到死，尼克斯的双眼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关于死，他想过很多，曾多次死里逃生的尼克斯并不恐惧死亡，也不敬畏死亡，死就是死，只是种状态。
    这世界上，其实有很多事情比死更可怕，更令人绝望。
    静静等死的尼克斯想到此，轻轻在心里酸涩一笑，突然觉得有些释怀。
    他并不抗拒死亡，反正在这世界上，他毫无牵挂，再无留恋。甚至也许，对于以杀戮为生的他来说，死亡比之活着，更温柔也说不定。
    毕竟死者的世界，不会有痛苦和欺骗。
    但一道声音打破了尼克斯的自我催眠，那道声音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令尼克斯不由得集中神智，动用自己已经冻僵的大脑。
    “尼克斯，尼克斯。”卡尔不停呼唤着，丝毫不顾自己的喉咙能否承受如此频繁的发声。一滴滴透明的泪水从他的眼瞳落下去，刺痛了因为缺水发干发紧的脸颊。
    尼克斯略略睁开眼，从眼缝中端详面前的人。确认面前的身影并非幻象后，尼克斯轻轻眨了眨眼睛。他无法开口，胸膛上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他无力出声。
    时刻观察骑士的卡尔见此，眸色一亮，再次唤道“尼克斯”，但当目光移到冰锥上时，卡尔的眸色又暗下去。
    冰锥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一堆碎物散落在冰锥下方，和血液混在一起，令卡尔根本分不出那些血rou的本来面貌。被扎破的肠子从尼克斯被穿透的胸膛挂下来，末端垂在碎rou遍布的地面上。
    由于气候干旱，地上的血迹已经凝固，rou块的表层也皱缩着，那半截肠子更是风干严重，犹如腊肠。
    卡尔静静望着这些，无声在心里垂泪。他吸吸鼻子，却是向尼克斯笑笑，说：“我一定会救你的。”
    尼克斯听清了这句话，然而他明白魔药师只是说来安慰他的。冰锥已经将他的腑脏都扎破，拉扯出来，这样重的伤势，就算是教皇也没办法医治。
    这次他，必死无疑。
    明白真相的尼克斯沉默少许，费力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但失去控制的肌肉根本无法传达任何讯息，因此卡尔眼中的骑士仍旧面无表情，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还表明活着的事实。
    在冰锥旁边的卡尔几乎要急哭了。他将魔法项链里的药瓶都想了一遍，却没能找出一瓶能够起死回生的魔药。
    因为那样的魔药根本就不存在。
    否则当初的安铎，也不会死。
    绝望了的卡尔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系统身上，但无论他如何呼唤，系统都视若未闻。
    在遍求无果后，卡尔终于死了心。他伸出手拉住尼克斯垂下的手，缄默无声，静静陪着骑士。
    尼克斯没有任何感觉，但他能用余光看出对方的动作。在明白魔药师终于承认事实后，他轻轻垂下眼，心里却慢慢涌起一股暖流。
    还有人陪着他走过生命的最后一程，真好。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
    尼克斯轻轻眨眼，用余光注视着身边的魔药师。骑士强悍的身体机能令他能够死撑这么久，但也仅此而已，也许不久后，这具身躯就会彻底冰冷死亡。
    他会和家人团聚吗？尼克斯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个问题，而后又打消念头，轻轻在心里嘲讽自己的天真。
    “谢……谢，谢。”
    正当卡尔六神无主时，一道又轻又低的声音艰难从上方想起，令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骑士。
    尼克斯的头部依旧无法动，因此他只能用余光来观察魔药师的反应，但这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无关紧要。他只是想在死之前，告诉魔药师自己的想法。
    他是真心的感谢魔药师，无论卡尔将他看成了谁，能在他死前不离不弃，就已经足够他摒弃前嫌，铭感五内。
    卡尔没有说话，他静静望着骑士，再次流泪。在这瞬间，哀恸和绝望相互混淆，令他产生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必须要救活尼克斯。要不顾一切的，救活他。
    想清这一点后，卡尔突然松了口气，彷如束缚许多年的锁链突然碎裂，令他产生出一种不辨黑白的轻松和勇气。
    “系统，我想要和你谈一谈。”最后看眼尼克斯，卡尔低下头，准备和意识里的系统谈判。
    一直装死的系统这才上线，但在系统出声之前，突然响起的魔兽叫声率先吸引了卡尔的注意。他眯起眼，抬头看向天空，右手不由自主地移动到腰间。那里，正挂着尼克斯送给他的匕首。
    尼克斯也模模糊糊地听到了魔兽的鸣叫，而随着这鸣叫结束，三只巨型蛇鹰落在他面前，收回翅膀，垂下头颅，好让背上的乘客下来。
    蛇鹰并非自然出现的物种，它是教廷人工培育出的代步工具。最初的蛇鹰脱胎于中级六阶的风角雕，随着一代代有选择的挑选和繁殖，最终成为如今较为温顺的蛇鹰。在培育过程中，蛇鹰的攻击力大幅下降，速度却显著提升，能够比拟高级魔兽的飞行速度。
    每只蛇鹰自出生起就会有固定的驯兽师，这些驯兽师会自蛇鹰幼时就训练他们，而待蛇鹰长大，会被分配给教廷中有声望或者有功绩的人。
    驯兽师是教廷独有的职业，教廷也正是依靠能够和动物互通的驯兽师，窃取各种各样的情报。但关于驯兽师如何产生、普通人能否成为驯兽师这类事情，却没有人知道，因为教廷牢牢把持着关于驯兽师的任何消息。
    然而这并未影响教会的声望，总会有大批平民因信仰生命之神亚挪比乌，前往教廷，只为一观教廷内最为著名的亚挪比乌女神像。
    卡尔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明白蛇鹰代表教廷，他挡在尼克斯面前，皱眉，戒备地问道：“你们是谁？”
    对面的两人并没有开口，目光齐齐望着最前方、缓缓从蛇鹰背上跳下的圣子。见此，卡尔也只好顺着着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对方突然轻轻抬了抬右手。
    随着圣子的动作，一道风墙突然出现，直接将卡尔拍到了一边。
    足足滚了五圈后，卡尔才停下来。一行血自他的鼻底流下，令本就心里窝火的卡尔瞬间怒上心头。
    刚才的偷袭太过突然，即便是尼克斯也没有看清。他转了转眼珠，确定卡尔没有大碍，才转回目光，审视一步步向他走过来的年轻人。
    对方穿着白色亚麻制的精制魔法袍，衣领、袖边的装饰都很华丽，显然在教会里身份高贵。年龄并不大，和骑士相仿，神色淡漠，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神圣的冰冷。而其身后的两人也实力不俗，分别穿着暗青和纯黑的魔法袍，其样式花纹，皆是比高级魔法师还厉害的魔法大师。
    森严的教会对于着装要求严格，能够穿上纯白魔法袍，且装饰华丽的人，除了教皇，也就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子。
    但教廷的人为什么要找他？尼克斯动用仅剩的理智想了想，他和教会的交集仅仅止于去圣所治疗而已。
    “尼克斯，列德多安。”圣子在尼克斯面前停住，顿了顿，问道：“生命之神的神器在哪？”
    说到“神的守护”，尼克斯的目光渐渐沉下去，先前的正面情绪全部消失，化为深深的恨意。无法开口的骑士只能眨眨眼，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愤慨。
    圣子见了，无声转头，向着右后方的一个人影道：“大长老。”
    被称作大长老的人轻轻抬了抬手，一道风刃就自尼克斯面前划过，将冰锥整整齐齐的削断。而后无数风元素凝聚在骑士脚下，将骑士托起，轻轻放到地面。
    脚部着地的瞬间，尼克斯就因为无力直接跪了下去，头部也自然下垂，无法抬起。
    见此，圣子嫌恶地伸出手，揪住尼克斯头发，迫使对方抬头，横眉冷对。
    尼克斯无法出声。刚才的跪地使得他腑脏震动少许，再次冒出鲜血，但这血还未溢出，就被胸膛中的冰锥冻住。也正因此，尼克斯才不至于失血过多而亡。
    低头看了眼骑士胸膛里的冰锥，圣子再次唤道：“长老。”
    圣子话音落毕的刹那，迅疾的风自尼克斯胸前形成，将冰锥直接撞了出去。与此同时，圣子立刻将左手放到骑士空荡的胸膛里，凝聚光魔法，施展治疗。
    微黄的白色光团在圣子掌中越变越大，最终填满尼克斯的整个胸膛。
    而在确认骑士暂时死不了后，圣子第二次问出自己的来意：“生命之神的神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