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十八、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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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无边的永夜之海,一阵清凉而亲和的笛音灌入心田,犹如一股漫过石头的涓涓细流,将我从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唤醒,我躲在黑夜中,凝神听了许久,发现这是一首用笛子吹奏的《爱无止境》,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么?
我很快辨别出,这是传统的横笛演奏的,别具一格,相对于电影中爱尔兰的哨笛,我更偏爱面前的这种刺入灵魂的声音,是谁的笛声进入我的梦中?不多时,不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长发飘飘,衣带飞扬,素色的衣衫下,是一个瘦削的轮廓,我望着那个自带光晕的背影,奇道:“你是谁?怎的入我梦中?”
那个背影纹丝不动,笛声继续幽幽传来,萦绕于耳畔,我对笛声有很多幻想,最令我魂牵梦绕的便是,淡淡的月光下,我走在光影斑驳的林间小道上,欣赏月色下的一池荷花,晚风轻拂,拂过荷塘拂过我的发梢,一个白衣飘飘的长发男子站在干净的石拱桥上,目光淡淡地吹着他的笛子,一腔心事流淌在潺潺的曲调中,我不用问他,便洞晓他的心。莫非这一切是我的主观意愿?
“碧落,跟我走吧,你一直处在沉睡中不愿醒来。”眼前的人影晃动了一下,悠悠转身,我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张极年轻的面孔,一时间,酸甜苦辣咸全都涌上心头,我哽咽地探出双手想要摸索他的身子,是否是实物,问道:“百里越?你没死?”
他扬了扬嘴角,笑着拉住我的衣袖,轻轻道:“我是来接你的,这里是梦靥深处,我带你回去。”我这时看得清了,我自己也是一袭白衣,裙角落地。
“回哪去?”我犹豫地四面观望,漆黑的夜,什么都没有,或者可能有什么都系,可惜我的眼睛看不到,这使我有些慌张,置身在浩瀚的黑暗中,即使危险就在眼前,我也无力保护自己,便补充道:“快些带我出去吧。”
他点了点头,漆黑的长发像有生命般地舞动,奇怪了,我分明一点风都感觉不到,这怎么解释呢?“时间不多了,我们快些走吧。”他紧了紧我的衣袖,我的双腿顿时不受控制地跟着他奔跑,永无止境的夜,伴着永无止境的静,如心魔一般追随着我们的脚步。他带着我跑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累得忘了知觉,他忽然停住脚步,衣袖一飞,凭空撕开一道裂缝,一道强光随着撕开的缝隙钻了进来,我本能地护住双眼,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他,只听他突然吸了口凉气,我这才发觉,手指抓在他的腰上,冰凉的触感,吓得我浑身哆嗦,难道,他是死人?
我能接受鬼的存在,要我接受死人开口说话,恕我的世界观装不下。
“碧落,你掐我肉里去了!”他的声音有些不稳,我难以想象他的表情,鉴于我对刚才的光亮过于敏感,以致于我现在有些失明的征兆,不不能通过视线观察一二。
我心中存着许多疑问,还没来得及发问,身体被他重重地向前一推,我突然就飞了起来,这时他的声音从身后飘来,道:“碧落,以后不要再回来,这里是梦靥世界,你应该回归你自己的生活。”
我再转身看去,哪还有什么光影,无尽的黑暗迅速包围我的周身,他的余音在空旷的黑夜中袅袅回荡,我茫然地落定身子,他不该跟我一道回去的么?
空荡的大殿里,我独自坐在床榻之上,玉质的床沿与我的身体一样的温度,我竟分不清它是冷是热,我缓缓地抬手,凝望十指,修长白皙,泛着冷光,又覆手于胸,心是跳动的,缓慢而没有声音,端着一炉熏香的冉冉看到我的样子,黑而亮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倒映出殿内无数烛火的光芒。
“公主,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她将紫檀炉放在一边的桌上,双膝普通一声跪在我的跟前,扑簌着眼泪笑道:“夜炽大人的笛音果然非同凡响,只吹了一曲,公主就醒了!”
我呆了一呆,莫非吹笛子的那个男子叫夜炽?
夜炽,夜炽……
我慌不择路地穿上鞋袜,问她:“父亲呢?我要见他!”
冉冉见我如此,一时有些懵,话也说得不利索,一双眼找不到适当的地方。“君上目前正在闭关,闭关前曾嘱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
“我是他女儿,我不能见他还有谁能见他?”
我不满地望着冉冉,这些年我不在冷香殿里住,殿还是从前的殿,只是我这贴身的随从似乎胆子小了许多,莫非我那威风凛凛的父亲冥王在我不在的时候给她吃了不少苦头?我转了个弯,望见大殿的正门,冉冉一脸难为情的样子,求道:“公主殿下,求你别为难我了,夜炽大人知道了会抽了我的魂的!”
我略停了停脚步,问她:“他人在哪?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我回来一趟不容易,探望一下我自个儿的父亲干他什么事?”
正说着,忘川迎面走来,他穿着一件黑袍,将整个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比在人间的样子看上去显老,更阴森,他听了我的意愿,想了半晌,埋着头领我一路走,声音略显沙哑道:“这件事你终究要知道的,我带你去看看君上。”
听他的语气,情况似乎不容乐观,莫非父亲出了什么大事?
我一路胡思乱想地跟着他绕了一个又一个不大不小的殿,绕得我一阵晕乎,不禁思忖,从前我怎么好像没见过这么多殿?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座阴森的殿门口,大门通体刷上一层大紫,紫得发黑,上书几个篆体:紫幽殿。门口排着几个骷髅守卫,兢兢业业地恪守职守,它们见了我们俩,鞠了一躬,发出雄浑的声音:“恭迎公主殿下!”这恭迎的音色听得我一哆嗦,我想着等见了父亲之后,一定第一个建议他将这守卫换了,最好不说话,听得渗人。
殿门缓缓起开,忘川恭候在门外,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提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殿内,四周是暗暗的夜色,汉白玉的地板印着两侧墙上的烛火,将黑暗驱散了些,殿顶嵌着一圈泛着冷色光晕的夜明珠,晶亮如天上的星辰,越往内走,阴气越重,我走着走着不禁有些打鼓,这地方太过阴暗,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些暖色的,怎的变成如此?
幽幽前方,亮起一点星火,我加快脚步往前奔去,离得近了,终于看清,泛白的床榻上欠着一个虚晃的人影儿,那道影子极淡,身着一件他最爱的紫色长袍,一头白发散落下来,犹如一道湍急的白瀑,在微弱的烛光中显得更加薄弱,我几乎是狂奔着扑了过了,口中惊叫:“父亲,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我徒手一抓,竟然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止不住的恐惧从心底涌出,我的父亲,他是一届之王,向来是冥界的最强者,统治数以亿计的亡灵魂魄,他几时变得这般脆弱了?我环住他的身影,泪水泛滥。“父亲,淘气的女儿回来了,你好好看我一眼,我是碧落,是你的碧落啊!”
他费力地撑起身子,饱含深情的目光,久久地凝望着我:“碧落,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
“对不起,不孝女儿让父亲担心了。”我愧疚地跪在床榻边,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早知当初,我万万不会带着遗憾带着恨归来。
第一次身死,心中集满了遗憾与不解,我的魂魄被夜炽投胎的百里越强行拘束在体内,得高人帮我续了命,第二次身死是为丧子之痛,亦为人生的遗憾,我的父亲为了不让我带着遗憾与恨意归来,用半生的元气救了我一命,那时他的元气不足,身体承受不住高强的灵力,因而日渐衰弱,再加上他私自干预人间的事,遭到法则的反噬,身子越发的弱了下去,所以在我第三次身死之时,他没有足够的力气现身。
不管是他还是夜炽,都不希望我在人间走一遭,含恨而死,传说此种死法的魂魄很难抵达冥界,黄泉路走不到一半,便会被火照之光灼伤,一半亡灵,要么在人间晃荡,要么在黄泉路上走着走着就魂飞魄散,而黄泉路是每个亡灵进入冥界的必经之路。我是怎么回来的已不得而知,但看情况我的父亲肯定为我的回归之路承受了不少痛楚,他的手腕上有一截火照之光灼伤后留下的赤红的疤痕。
父亲的身影渐重,他缓缓地拉我起身,示意我坐在床沿,轻轻地捋了捋我的黛紫的长发。“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公主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淘气的小女孩儿,父亲真的老了……”
“不老,在我心里父亲永远是君临天下气吞山河的王,永远年轻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