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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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呆子。”
温酒笑靥如花。
天下人皆负他。
他初心如一。
不可理喻。
更不可理喻的是一度以为把心肝落娘胎里忘带的自己居然会一见钟情。
温酒伸手出窗棂,水袖半褪,露出羊脂白玉似的一截小臂,被连绵不绝雨珠不断拍打,凉意丝丝入扣,仿佛是要与那呆子感同身受。
温酒仍在笑,但那双即便故作气恼时都娇媚含情,惹人垂怜的杏眼只余森寒,“将军早说是让我护着他,哪还需求爷爷告奶奶,欠下一屁股人情债。”
申雍并不计较温酒措词不敬,见她应允,便起身告辞离去,不碍她独坐观景。
走出龟头屋后,申雍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凭栏而望片刻,视线透过重重雨雾看向于白圭,眼神复杂。
文武官员何止是上朝列班时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平时也是互看不顺眼,因此本该理所当然的将相和向来凤毛麟角,一旦出现便是足能流芳百世的奇观。
而武将不同于文官奉行抱团,群策群力互成犄角,即使品秩低微也能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武将在外带兵打仗时容不得他人指手画脚,即使解甲登庙堂,也仍是改不了单打独斗的祖传秉性。
后汉开国时,中原处处尸骨未寒,刚下战场的武将则个个一身血海沉浮的彪炳气焰,由不得一众文官是出于未雨绸缪也好,避其锋芒也好,不仅当面,连背后都是和颜悦色。
但如今太平了两百余年,上朝议的都是民生社稷,张口闭口滔滔不绝的都是持笏文官,连特许佩剑或带刀上殿的武将都插不了几句嘴,权势天平偏向哪边已不言而喻。
申雍忽然伸手按住栏杆,看似随意,却有层层气机如涟漪推涌而出,前方接天雨帘尽数碾为齑粉。
三公是一品,同为一品的除了他这个大将军,还有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而他的俸秩又高于前后三者,因此真正一人之下的是他!
权倾朝野的也该是他!
但三公各有其门生拥趸,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像前几年卢司徒为敛财想开放访市,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开口,就有门生联名上书,侃侃而谈后汉日益繁荣,仅能在官市互通有无不仅诸多不便,也已成为贸易发展的瓶颈,力谏皇上松弛禁令,减轻打压民间草市的力度。
众口铄金,更何况言官们个个慷慨激昂旁征博引,那毛还没长齐的小皇帝能不应允么。
反观他虽贵为武将之首,却没几个体己人,再理直气壮也比不得百名言官众口一词来的声势浩大,近些年对时局的影响力越来越小,几乎就要成为摆设。
因此听说于白圭状告贪官污吏三千余人,其中就有卢党时,申雍虽未明里落井下石与卢党撕破脸皮,兴师动众的调兵护送于白圭,或是放狠话说谁敢伤他就是和自己作对,但不可能不成为幸灾乐祸那一阵营的中流砥柱。
申雍不像卢庞老谋深算,深谙庙堂制衡,只想着冤鼓都已经敲到家门口来了,小皇帝再不成器窝囊,再不敢对权贵下狠手,也总不能一条道跑到黑的蒙起眼睛当瞎子,捂起耳朵当聋子吧。
不出几天,保管小皇帝忍不住派人依照那典签的记录按图索骥,陆陆续续打压榜上有名的大小势力。
彼消,可不就是此长么。
在这之前,他只要保证那典签不被实在受不了这鸟气的官吏恶向胆边生,在天子脚下买凶杀人就成。
之所以舍近求远选温酒,全因她是江湖枭首,就算和那些凶徒起冲突犯下命案,谁有那份世事洞明追查到他这冠冕堂堂的大将军身上。
想到这里,申雍露出狰狞笑意,缩手回袖,神清气爽的一步步迈下谪仙楼。
楼外早已有数柄大伞齐齐撑起,为他辟出一条直通停驻在尚善坊和宫城左掖门之间大街的马车的晴明道。
马夫扬鞭,从军营择的精悍军马铁蹄踏地,沿宽阔大街向北疾行,从承福门进入宫城后没多久就撵上了前头一辆披覆蓑草的朴拙马车。
不同于申雍的马车耀武扬威挂了申字大旗,那辆劣马牵拉,老仆驱赶的蓑草车没有任何身份标识,但仅就其能畅通无阻的在宫城遛弯,就可见其主人地位煊赫。
蓑草车左手侧有一背负铁蒺藜骨朵的雄奇男子,五官深刻,气势桀骜,随车闲庭信步,铺天盖地的雨水在近身一寸时如被劲风吹拂,战战兢兢着尽数倒伏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