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阋墙 第12章、迷之画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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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过去,于自家府邸受教宫廷礼仪完毕的秀女一同入宫,再算上先行一步入侍的梓玉与恩知,无极城中一下子多了七位新主子。虽然多了这些人,但无极城平稳依旧,每个人的日子都好似过得极为平静,波澜不惊。此次新人大多出身豪贵、家教森严,不管她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但很少有人敢在明面上生出是非,唯一一个身份稍微低点的褚箬又是个极好相与的爽朗性子。虽然桑美人偶尔会有些冷言冷语,闵美人又偶尔会挑剔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云扶体恤她们一个生得比别人好,觉得冷美人合该脾气大一些;一个又是新至大夏,怕是一时间水土不服,所以私下劝了几句,也就轻轻揭过了。再兼茕茕与子懋协理有方,欧阳烨倒是从诸妃相争的云波诡谲中脱离出来,难得过上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党项之战前准备完毕,发兵在即,欧阳烨邀了龙澈和云扬同至养心殿。两人这一次很准时,白衣黑甲,自日暮西山的温暖光辉中相携而至,一步一步走上蒙着红橙光彩的汉白玉石阶,齐齐给欧阳烨请安。
“起来吧。”欧阳烨停下手中的笔,毫无形象地揉了揉腰,吩咐道:“云扬,听朕命令,关门,放阿澈。”
“微臣领命。”云扬冷峻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笑意,他先是将养心殿的大门缓缓合上,然后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飞向身旁的龙澈,淡淡道:“阿澈,皇上说了,关门,放你。”
龙澈“哎呀哎呀”地叫着,假装被踢中而顺势飞了出去,落到欧阳烨面前的云纹梨花木龙案旁边,激起的冽风将上面的一叠浣花笺吹了个满殿飞散。他修长的手指在漫天飞舞的深红色纸笺中精准夹住一张墨迹尚未干透的画作,质地精巧的白衣随着他不经意的动作翻飞出优雅的弧度,清浅促狭的笑容仿佛倒映了苍穹上最璀璨的明星,“呀,皇上这是在给哪位娘娘作画啊?”
云扬如影随形而至,宽大的玄色衣袖一卷,将正兀自飞舞着的所有浣花笺轻轻松松收入怀中。他看向龙澈手中,称赞道:“不愧是皇上,瞧瞧这流畅的线条!这生动的颜色!看见这画,微臣就仿佛觉得,一朵美丽且熟悉的花儿正迎面向微臣招手。那花色彩斑斓,那花形状奇特,那花体积巨大,那花气味诡异,那花触手极长……”他说着说着黝黑的眸子泛出一丝奇怪的神采,不确定道:“额……是不是微臣看错了。那花,怎么有点像南诏的食人花呢?”
“你当然没看错。”龙澈拍了拍云扬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这分明就是食人花。恬嫔娘娘曾向我生动形象地描绘过食人花的长相,如假包换,绝不会有错。”
“你们那都是什么眼睛……”欧阳烨有气无力地趴在龙案之上,“什么食人花,那是菟丝花!柔弱但却能坚强战胜所有困难的坚韧之花。”
“哦……”龙澈的“哦”字极尽抑扬顿挫,他从云扬手中夺过那一叠浣花笺,坏笑道:“那又是哪一位娘娘,如此有幸,能得到皇上御笔的这一大叠子坚韧之花啊?”
“不是哪位,是哪好几位。”欧阳烨继续有气无力地趴着,“内务府新进了一些上等成色的冰种翡翠,朕就想着亲手设计四只发簪和一只发钗。你拿的那张是菟丝花,准备送给崔淑妃,下面那张是。。。。。。”
没等他说完,龙澈和云扬已经飞快凑在一起,手搭手,头碰头,兴致勃勃地开始研究起另外几张发簪设计图。
“这个好像一只被油煎后的八爪鱼。”
“阿澈,你拿反了。应该是这样的……唔……原来这真是一只被油煎过的八爪鱼!”
“那是一棵君子兰……”
“有了有了,这个像是一个磕坏了边的盘子!云扬,我跟你说,那次为了把你从天牢里捞出来,我可是掏空了所有小金库,浑身上下就只剩下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破盘子。”
“胡扯,你上次还说,浑身上下只剩一个破碗,这会子怎么又变成破盘子了?就知道骗我!而且我看这画根本就是什么盘子,圆而有棱角,明明是个抽象派的太阳!”
“那是一朵莲花……”
“这个一层层包在一起,好像圆形的千层酥,沅儿最近最喜欢吃了。”
“我也这么觉得,和姝儿前几天买回来的孙记千层酥长得一模一样。真搞不懂为什么她们女人都喜欢甜兮兮的吃食。”
“那是玫瑰……啊,原来高少夫人喜欢吃甜食啊。”
品头论足终于结束,两人在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同时转过头,盯着欧阳烨道:“这个微臣绝对不会看错,是牡丹!”
而后龙澈又加了一句,“这牡丹和东城民居卖花老婆婆那里的长得一模一样,十文钱两盆,微臣绝对不会看错。”
云扬则诚恳道:“皇上的御笔,岂是微臣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看懂的?更别提那些平庸的首饰匠了!家姐师从名家画师,虽不及皇上落笔泣鬼神,但好歹看得过去。臣恳请皇上事后谕令家姐将这些图案重新描摹一遍,省得家父天天抱怨姐姐忝居了皇后之位。”
欧阳烨悲哀地看着自己视若兄弟的两人,哀切道:“连你们,也要这样打击朕吗?喜爱绘画是朕之错吗?画艺不精是朕之错吗?朕……”
龙澈冷静道:“喜爱绘画不是皇上的错,画艺不精不是皇上的错,但是……”他长眉微动,“拿这样的天画去考验内务府匠人,那就是皇上你的错了!”
“天画?”欧阳烨疑惑道。
“嗯,天画,天子之画。”龙澈挤挤眼睛,向着不明所以的云扬明媚而又灿烂地笑了笑。
才反应过来的欧阳烨长眉一挑,做出凶恶状,佯怒道:“大胆龙澈,竟敢取笑朕。看朕怎么操练你!”他恶狠狠地扑了上去,一面将龙澈压倒在地毯上,一面向着云扬道:“关门!放云扬!”
云扬蒙住了眼睛,闷闷道:“殿内太亮,臣什么都没有看见。”
“是什么都没有听清吧。高将军应该捂着耳朵才是。”龙澈虽被欧阳烨居高临下扯住脸,但依旧不改笑意,哪怕声音含混不清,也要调笑一下云扬。
云扬放下手,越过欧阳烨的肩膀看着在凶猛攻势下连连败退的龙澈,眼底泛出锐利的精光,叹息似地摇摇头,“阿澈放心,我定会给你烧去破盘一个,二胡一把,纸人三枚,不叫你那个世界里失了观众。对了,看在小金库的份上,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没有?都说出来,我好一并烧去,省了你事后托梦的功夫。”
“云扬……你学坏了!最忠厚老实的云扬,什么时候竟学得如此毒舌?!”龙澈捧住心口,哀怨地看着一脸事不关己的云扬。
欧阳烨哈哈大笑着将龙澈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朕突然觉得,爱卿不成婚,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好处。至少可以不用天天束冠,时不时披个发,也叫朕好下手。”
龙澈越发哀怨,仿佛被地主婆整整揉搓了十数年的小媳妇,“说到成婚,臣和纪二小姐相了那么久的亲,皇上一道圣旨,就把她封成了恬嫔。这难道不算“夺人所爱“吗?”
“你可得了吧。”欧阳烨笑骂了一声,“你和姜娆这亲相了快两年,你不怕老,姜娆还怕呢!”
龙澈虽依旧笑着,但不知为何却想起元宵节的那一幕,他转向云扬,半试探半正经地道:“恬嫔娘娘入宫,姿姝就没说什么吗?”
“说了!当然说了!”云扬闻言一脸莫名其妙,“不仅仅是说,姿姝还早早搬回纪府,直到姜娆入宫后才回家。她们两姐妹感情真得很好,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问的不是这个……”龙澈顿觉无力,云扬这个人哪都好,就是情感上迟钝了一些,而且又异常纯情,极为忠心,若不是他冷血冷面的名声在外,吓得旁人不敢轻易接近,怕就早被圣京那些老人精算计地连渣子都不剩了。所以当年欧阳烨才将自己留在圣京,而派他去南诏打仗。
欧阳烨风轻云淡一笑,也不隐瞒,直接问道:“云扬,你可知道,姜娆入宫前与六哥的来往?”
“来往?”云扬一凛,仿佛有些不可置信,“皇上您是说,姜娆与黎王殿下有私情?不太可能啊……虽然今年元宵灯会的时候臣见两个人走在一起,但怎么看怎么都是普通朋友的样子。”
欧阳烨不语,夺嫡前期时六哥就跑去了南诏,之后就安稳窝在那里,仿佛至高无上的皇权,尚不及南诏风光霁月来得更诱人些。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明里暗里助过欧阳烨几次。欧阳烨一直都想不明白,之前两人不算亲厚,论感情,还不及几乎天天相见的灿弟。若六哥真如众人所说的是个无欲无求的富贵闲散人,又怎会平白无故地帮助自己?深究起来,当年他将云扬派去南诏,固然是为了西南防军的兵权,其实也有监视六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