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烨若有所思，“贤妃虽然性子直率，平时多有不让人之处。但朕不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情。”停了一停，他心境渐渐平和，“白暮说了，去木兰围场之前他便已经诊出了你的身孕，但是你以百两黄金相诱，要他暂不上报内务府，可有此事？”
    子懋嗤笑，自锦盒中取出一个吉祥如意二龙抢珠云纹蜀锦襁褓缓缓撕着，“所以皇上便信了？会有哪个妃子不想着以子固宠，放着好端端的身孕去骑马？嫔妾知道，就算没有侍奉潜邸的情分，因着突厥的势力，皇上也断不会处罚贤妃。所以嫔妾也认了，只是皇上非要找这样拙劣的借口来做什么？当嫔妾是三岁的小孩子吗？”她声音微微抬高，“事到如今，难不成皇上还要要求嫔妾与贤妃，和睦相处，姐妹情深吗？”
    欧阳烨神色复杂，“爱妃，你知道朕是在哪里找到的白暮吗？”
    子懋半讥讽道：“皇上神机妙算，嫔妾不知，左右不过是白太医现在侍奉的永巷，反正可不是在这难不成关雎宫中？”
    欧阳烨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斟酌了言语，“朕不是在永巷找到的白暮，而是从烬血盟手中救下了他。”
    子懋今夜完美平静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精致的肚兜自她手中滑落，她猛地站起来，嘶声道：“怎么会？！是谁要杀他？！”
    烬血盟出名时欧阳烨还是宁王。得益于龙澈与天琊宫两条线明暗共济的情报网，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行事亦正亦邪的组织。
    朝廷很少干涉江湖之事，但烬血盟另当别论。这是因为他们策划了天佑二十年那件震惊整个皇室的血案。当时适逢十年一次的祭祖大典，皇家车队自坤陵返回时为高手截杀，死伤惨重。位于队伍前侧的齐王，定王，乐平公主三家一共五十五口人更是全部殒命，无一人生还。宁王府的车队随在最后，因而人员伤亡不多。但时为宁王妃的云扶当时正好怀胎六甲，惊吓之余当场小产，就这样失去了与欧阳烨的第一个孩子。
    最血腥的凶杀现场地处悬崖，杀手们直接将皇亲国戚的尸体丢入了下去，欧阳烨的父皇派了好些人手，都没能找全自己儿女子孙的尸首。当时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还经得起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这般乍然失了长子长女，急怒攻心之下直接就病倒在养心殿，差点龙驭宾天。
    后来隐太子查出来惨案乃是烬血盟所为，先皇恨极之余便调集了所有的大内高手还有近一半的锦衣卫围攻烬血盟的总部。虽然最后剿灭了烬血盟大部分的势力，但皇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二十五名大内高手全部牺牲不说，连锦衣卫的势力也所剩无几。以至于后来欧阳烨逼宫时，先皇再无其他力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许以太子之位。
    欧阳烨本以为白暮遇上的不过普通杀手，谁料到竟在这杀手身上发现了烬血盟的令牌。烬血盟自总部覆灭后元气大伤，早已匿迹于江湖。此番突然出现，又仿佛和某些妃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欧阳烨不由噙了一丝苦笑，后宫里有文臣、武将、世家、属国的种种复杂势力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江湖组织都卷了进来，这齐人之福，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子懋聪慧，又何尝不明白烬血盟追杀白暮这件事到底代表着什么。她晶亮的凤眸不由得浸出几分冰冷，转念却又回想起自己哥哥的千叮咛万嘱咐，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嫔妾当真没料到皇上竟察觉得如此之快。”捡起覆盖在白色绫画花蝶睡鞋上的襁褓，子懋缓缓坐回到座位之上，“既然这样，那嫔妾也就实话实说了。嫔妾没有派过人去杀白暮。”
    欧阳烨看着眼前的冷静女子，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圣母皇太后曾经温和的容颜。他知道，母亲并不爱父皇，但这不妨碍母亲对自己和妹妹的爱。想到这里，欧阳烨喟然长叹，“为自己不爱的男人产下孩子，虽算不得强人所难，但毕竟不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可就算这样。玉贵嫔，你拼了两次身孕不要来陷害贤妃，现在更是失去了生育能力，真的值得吗？”
    子懋灿烂一笑，眉心处的金粉海棠花钿泛起点点殷红的光芒，“嫔妾终于明白，为何那些后宫倾轧的故事多见于昏君当朝之时。若每位皇帝都能像皇上您这样的观若洞火，小小女子的勾心斗角，又怎么值得史官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