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请不要给在岗的太子脸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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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艳阳推开一夜风雨如晦,少年长跪于前,凤仪洒脱超逸的中年文士袖手立于东山之极,“汝尽得吾之学,却未明吾之道,此去一别,你我师徒相见之期远矣,汝当切记,人生于世,事难两全,得失相佐,勿存一念之执。汝之所欲,声名乎?利禄乎?势权乎?天地万物,其生若浮,其死若休,铸心为上,筹谋为下,无为外物所累,方得自然之法。”
李由叩首相应,“恩师之言,孟昔当谨记于心。”
广袖临风,崔广捋捋颌下飘髯,望着爱徒眉宇之间的冥蒙之色,不觉轻叹一声,“明心见性,你且去吧,昔吾与唐举会于湘水之畔,彼曾有言,秦之鼎祚,盛极而衰,非久运之邦。今子入秦,前路难料,须当好自为之。”
五指抠进掌下湿软的山泥,少年望着眼前风枝玉骨,出挺风尘的长者,心中一片酸涩,恩师之道,他非是不明,实乃知易行难尔,无欲无求,安存于世?修心寻道,固为问学之本,然其身不立,心无所依,浮生只在朝夕,朝夕不以问事,何以问心?况世路茫茫,心之一物,徒为负累,但能一世所得,足慰平生,舍本逐末又当如何?他既要声名,也要利禄,更要连父亲也汲汲于求的权势。更何况,如今有一个人,他确信,以己之能必可辅之以开乾坤大业,对方也定可助他名垂青史,功留万世,他虽无意效法魏之安陵,楚之庄辛,宋之向魋,但君既有卿卿之意,安能取而不用?
秦湛觉得跑了一趟楚国,劳心劳力,实在是累得够呛,但糟心至极的却是,那个身边平日最直来直往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却突然像是病了一样,整日里神思恍惚,恹恹不愉。一时间好像藏了无数的秘密,尤其是对他,就连上赶着去跟对方解释为什么姜黄遇到碱水会变成红色,为什么燃点低的松香和樟脑能让他安然浴火,为什么一把青铜剑加一条锁链就能招引雷电,杀人于无形……这些往日里那人追着自己问了无数遍的问题,也只能得到冷淡尴尬的敷衍和勉强至极的笑容。靠!真的是青春期到了吗?可来楚国这些天,除了茵茵那个受惊过度还处在自闭状态谁也不理的小毛丫头,好像也没见过什么美女吧?搁一群跟颜值没有半毛钱关系的糙老爷们儿中间,就算还有个李由称得上美如冠玉,但桓睢那愣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对少年感兴趣的样子。遭了N回冷遇,秦湛也服了气,好歹他这个太子目前还在岗呢,丫,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叫他的脸该往哪儿搁?于是,众人忍着一路诡异至极的气氛赶回咸阳,桓睢少言寡语,越发沉默,秦湛憋了一肚子火,李由心知肚明,不疾不徐,袖手旁观。
一行归秦之日,正值秦赵之战捷报频传之时,君上忙于征伐大事,没有对自家太子在外国的小打小闹发表任何意见,秦湛也乐得能少挨一顿臭骂,但是脱缰脱成这样也没受罚,他隐隐约约也能察觉到,秦王爹肯定是遇到了棘手的大事。
秦湛料想不差,举国为战事欢欣鼓舞之际,嬴政的眉头却几乎未曾舒展过,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暨赵之平阳、武城之后,桓齮率兵进攻赤丽、宜安,赵王迁急命戍守北方的李牧率所部南下抗秦,这一战李牧名震天下,获封武安君,秦军十余万将士尽皆战死,桓齮畏罪,逃奔燕国,君臣见辱。
如今之所以一直未曾处置桓齮,一来老臣无罪,反频立大功,论处无由,于法难容,二来,临阵换将,历来为兵家之大忌,加之桓齮数战连捷,将士战意正酣,贸然召之回师,恐怕军心浮动,如今秦国虽无一举灭赵之心,然为震慑山东六国,也为叫秦军熟悉战场大敌,这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三来,也是对太子的试炼,当初将桓齮长子送到儿子身边伴学,未尝不是为了今日,君王护法之心,当诚如日月,重如泰山,坚如磐石,不避亲疏,无分贵贱,故而这一战胜负无关紧要,胜当不论,若然李牧当真如传言所云,乃战神转世,攻无不克,那么秦军败也须败得毫发无伤,十万大秦儿郎,绝不能再度葬身于赵地。
秦湛看着老爹跟得了抑郁症一样焦虑了几天之后,却突然说要启程前去关外大营督战,闹得他一时措手不及,秦国本是耕战相统之国,男人几乎没有不能打仗的,老爹也不是头一回去战场,可是这是赵国啊,万一真遇到了那个神乎其神的李牧怎么办?
于是,宫人们无奈了,怎么君上愁眉不展了这些天刚好,太子又抑郁了?
秦湛琢磨着是不是劝劝老爹打消主意,可是国君督战鼓舞士气,乃国之常事,朝会之上满朝文武都没人说话,他一毫无存在感的太子开口警告老爹战场危险,不是摆明了叫君上没面子吗?秦湛不傻,劝是铁定没用,叫秦王爹多带些高手?这话估计也白说,国君出行没有护卫才怪,可是到了战场之上有毛用啊?按照已知的历史来说,秦王该是不会有危险,毕竟秦王要是出个什么事,谁来统一六国?可是他娘的赵高都死了!扶苏一辈子也没当过太子,他这一来就坐上了,谁说历史没有变数?
听闻儿子要跟他一起上战场,嬴政倒是没什么顾虑,储君知道奋发是件好事,战场走一趟所获当比窝在咸阳宫里看兵书强得多。
秦湛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目瞪口呆地盯着二话不说便一口应承下来的老爹。
秦王难得带着几分温和之色,拍拍儿子的肩膀,“如何高兴得连话也不会说了?”
秦湛无比内伤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他丫到底是亲爹不是?难道不应该先表示一下战场凶险,断然拒绝,然后秦湛再顺杆爬看看能不能劝秦王爹也不要去了,这不待想地就一口答应了是怎么回事?
一条天河漂起沉落的星星,李由停在长满绒花的合欢树下,望着夜色中坦胸露背抵石砺剑的人,“临阵磨兵,公子好兴致。”
秦湛闻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来人,“踏月观星,你也很自在。”
“你若见不得我自在,不如偕我同行?”少年莞尔一笑,满目流光。
秦湛略感意外,“使君若无异议,同行亦无不可。”
“公子多虑了。”
秦湛听罢未再多说,久别重逢,李斯父子之间却出人意料的淡薄,他看得出并非李斯不近人情,实在是这个儿子心思太过深沉,叫人难以亲近,好在还有幼子李瑛承欢膝下,加之齐氏淑贤,持家有道,想来作为一个男人,总还是幸福的。茵茵他也放到了李家,虽然小丫头雏鸟情节作祟,粘他甚紧,但王宫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女孩子成长的地方。
李由得到满意的答复,也不再久留,临出宫苑,他忍不住回头望向从容专注再度埋首砺剑之人,山有桥松,隰有游龙,扶苏在前,不见子都。
又一次坐上颠死人不偿命的国君专属驷马王车,秦湛觉得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本就够心塞了,路上得闲的秦王爹还时不时跟他讲论兵事,讲就讲吧,坑儿子的还提问!古人打仗,他会真懂才怪,印象里的战争,先进一点的,氢弹导弹原子弹,落后一点的,飞机大炮冲锋枪,这跟战马盔甲长矛压根不沾边好不好?
秦湛心里有事,实在没心情就嗯嗯啊啊应几句,难得兴致高昂的秦王居然发现自己被敷衍了,立时一巴掌拍在儿子脑袋上,“嬴扶苏,把寡人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秦湛欲哭无泪,他早就跑神不知跑哪儿去了,哪听见老爹说什么,抬手揉揉被对方不轻不重却已然拍得发懵的后脑,“阿翁,我颠得腰都快断了,想起要打仗,吓尿了都,哪儿还有精神听你讲兵道?”
听见儿子如此没出息的说辞,秦王难得没有黑脸,反倒将手边的靠垫递将过去,“瞧你那点儿胆子!山东六国都道秦王是虎狼之君,寡人真怕到你这里堕了我秦人的威名。”
秦湛领情地给后背加了一块垫子,听着对方忧心忡忡的话语觉得有些沮丧,“阿翁,我真有那么差劲吗?”
“想你阿翁似你这般年纪之时……”
“君父你又来了!”秦湛听老爹又要提起自己的光辉历史,连忙万分崩溃地大叹一声,这能比吗!要不你怎么是千古一帝秦始皇,我就是一个自己抹脖子的蠢蛋呢?
嬴政看着儿子一脸苦色,顿时哈哈大笑,其实他原本想说,想你阿翁似你这般年纪之时,倒真不如我儿睿智沉着,可是见对方这副有苦说不出的无辜模样,还是龙心大悦地将后半句收了回去。
蒙毅放慢了马速,招呼身后忽快忽慢的少年,“你若不善骑,乘舆便好。”
李由双腿夹紧马腹,稳住坐骑,“不必。”
蒙毅摆手道,“无须如此紧张,赵国数败,此战无虑,我等跟在公子身边,听战即可。我能随军,实因有军职在身,故而王离,桓睢虽在将门,却只能留在咸阳巴巴观望,你在此地,尚不触法,却于理相悖,如此更当谨慎。”
少年点头应下,却不知未来君王,一生业火,自此燎原。
作者闲话:
作者是个不爱说话的话唠。。。不想说话,慢慢填坑(^o^)